第35章 离朝藏起了桂花金簪
船入西域始,天一直降雨。
下船之后,子稷不敢停顿,带着离夕雨中急行。
一路上吃食不济,快马加鞭,只有险路走得慢些,却丝毫未停过脚步。
“何娘子甚是厉害,我等在军中惯了这般急行自当不觉得不妥,可你看何娘子,那姿态、那神色,比少主面敌时的表情还坚定,当真女中豪杰。瞧她那小身板,根本看不出来……”
趁着到就近县府换马匹添补给,王永总算是逮着了说话的机会。
“闭嘴吧你!”楚恒向身后转了转眼睛。
离夕就在不远处坐着,篱帽下的刘海还滴着水。
“少主,这两日天公反常,连降大雨。此至西垂,路虽已不远,却处处是狭路,极易遇山洪暴涨,不好走呀。臣请少主休整片刻,莫要焦急,安全为上。”县丞送来了些热汤吃食。
“我们能等,只怕有人等不了!”离夕抢话,面无表情。
楚恒探了一眼闷声喝热汤的子稷,吩咐县丞,“少主关外行军,经历过比这更残酷的境况,县丞只管备好新雨蓑,我等现下出发。”
“是!”
……
辰妃不止允子烁送离朝回晋京,还送了好些女儿家的打扮给离朝。
差使离开昇月别苑前还特意提点,说辰妃言与离朝有缘,送一支桂花金簪,以作留念,命差使要亲自为其别上。
母妃的用意,无论是允他送离朝回晋京,还是这出送礼的话本戏,他都心领神会。
离朝先是很惊喜地摘下自己的惯用发簪,让差使亲自别上以复命。
然后直到上了胡管家安排的马车,她才摘下来放入包袱里,重新换上自己的发簪。
“这是辰妃所赐,你方才还满心欢喜的模样,为何现下摘了?”同坐车内的子烁问。
离朝望了子烁一眼,满脸洋溢笑意,“得宫中赏赐,谁人不满心欢喜?可我的发簪是娘生前让我爹爹专门请工匠打制的藏针发簪,我与姐姐各有一支,是当家家什,替换不得。”
这几日,琉璃准备的饰物,她一件没戴过;出塞当日随戴的礼饰,她摘下后也没戴过。
笼统所有,现下仍放在厢房的饰盒里。
出门前到厢房提点她有无遗漏时,他看得清清楚楚。
“我原以为你不喜桂花呢。”
“我确不喜桂花,味儿过于浓郁,熏得慌,做成糕点还差不多……”心直口快,答完了离朝才想到露馅了,“但这金桂花不一样儿,是金子呀,换谁人能不喜欢?”
子烁点点头,转脸望向车窗外,深吸了一口气。
欲回避窘迫,他借着话题问,“那你喜欢哪种花?”
“初春的盈桃,盛夏的荷,深秋的金菊,隆冬的梅……还有惊蛰的春笋,清明的艾,端午的箬叶……”
本以为她说的尽是诗意,听着后面的,便知她连同诗意里的,尽都是吃食。
她总是在不经意间令他心境开朗。
子烁低头浅笑,“寻常女儿家,总有心悦的花草以怡心怡情,你真不同寻常。”
“非要说一种花,我脑海里倒总有一幅画,幼时与姐姐一同置身落樱花海…………很是静好。我仍记得为了能洒下多些花瓣,我还爬树上摇晃树枝了呢……可却总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地,因何缘由有幸感受花海,或许是梦境,但那一幕却令我难以忘怀。”
“莫非如那日枫树林中,微风红叶簌簌飘落那般?”
“对,就是,可惜那日红叶未满,不够惬意。”
回忆那日情景,子烁已能想象到离朝说的画面。
爬树、摇枝……
原来她一直都是这样。
漫天落樱纷纷飞扬,沁心清香绵绵飘散……
确实,那便是静好!
如同此时此刻此人此处一般。
……
为了寻最近的路,楚恒让县丞帮找了一位熟路的知客相随。
“前面有一道高堑,堑上有一条索桥,过了索桥,对面便是垂边,离驿站快马只需要半个时辰。”
瓢泼大雨终于停了下来,可接连两三日的暴雨,雨水在高堑汇聚成滔天山洪。
洪水翻滚,打在堑壁巨石上,发出声声呜咽巨响。
为避免马儿过索桥中途受惊发生意外,子稷让所有人下马,牵马步行过桥。
十数禁卫纷纷牵马过桥,楚恒牵过子稷的马,也上了索桥。
唯独离夕,迟迟不敢迈开脚步。
她盯着脚下,滚滚浪滔,在她眼中,似一个个无底漩涡,只等她一脚踩空,便能把她吸进无尽深渊里。
离夕额际渗出颗颗汗珠,眼神空洞,握着桥索的手颤颤悠悠。
“不要看下面,只管往前走。”跟在离夕身后的子稷看出来了她思绪有变,牵紧她的手,欲带她过桥。
可只走出一步,她开始心慌眼花,双脚完全动弹不得,“我不行,我不走。”她抽回被他牵住的手。
桥对面,王永看着桥上最后两人扭扭捏捏,只等楚恒一下桥,他就凑上前说,“楚恒,你有没发现何娘子好奇怪呀。一路上坐在少主身后默不作声,难得在县府说了一句话,语气比少主还冷漠,我那时当真觉得她是女中豪杰。可现下……又是何意呢?女子们的欲擒故纵吗?”
“从左厥回都城途中,整整五日五夜,何娘子也是一语未发,时常连吃食都免了。除了过夜休整,她从不下车,从不在车窗顾望。”楚恒也一直盯着桥上看。
离夕变成一副惊恐模样,跪在桥板上,死死抱着桥索。
“方才你也听到了,过了这桥,只需快马半个时辰,便能见到施盅之人。你不是说有人等不了吗?”
按着前两次旧法,子稷通过言语刺激她。
可她只哭着摇摇头。
没想到在这当口她出此等状况,子稷不想耽误了,弯下腰,伸手要把她横抱起来。
但他重心在侧使了蛮劲,导致索桥摇摆不定,离夕再受惊吓,身子从两索绳间滑下桥去。
眼见危在旦夕,子稷纵身穿入索绳间,一手拉住了离夕本抱着索绳的手,一手扒紧了桥上用铁丝捆紧在索上的桥板。
“抓紧了,不可放手!”他大声喊道。
离夕看见头顶上子稷拼尽全力救她而憋得通红的脸上,紧咬的牙关、额际爆出的青筋和似在呼唤她的眼睛,散漫的魂魄才找到准心。
少主有险,可还得了?
对面众人纷纷稳桥上前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