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声
高考如期进行着，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在考点外放下众人，又在指挥中摇摆前行。一觉醒来，天气若无其事的晴朗，似乎人间的一切和它无关。
摇曳着窗外那阳光的漂亮笔杆，在卫萱手里丝滑地打了个转。最后还有一分钟的时候，她仔细检查，确认试卷没有纰漏后，以几张试卷，结束了她那白驹过隙般的三年青春。
那些迷途的惆怅原本被酝酿在池中，好似在她走出考场后，冲破了闸门，又一起涌了过来。
身边的有人撒手欢呼，有人和父母抱怨，甚至有人接过捧花，为高三落幕。卫萱没有太多动作，只是松了口气，藏在心里角落一口气。
终于有时间去思考接下来该如何了。
卫萱为图方便，没把手机带出门交给带队老师，她甚至不知道现在几点。
此时在嘈杂的人群中寻找某个人的影子。搜寻无果后，她才悠悠想起两个考场还有点距离，于是乎她安静地在校门旁边的小店站着。
小店里面坐了两桌客人，老板娘招呼完客人后，也和卫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用一口北方口音问：“丫头，看撒嘞？今儿不是考完了？”
“嗯。”
只听老板娘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哎哟，高考的排场大滴很，早上我看那些大巴车一辆辆滴，是不是学校送你们来捏？额看那些老师拿那么大个袋子装你们的准考证——
丫头你还是厉害撒，你居然自己一个人来考试，额家那娃娃到时候高考，额也不紧张他，考撒子样都是他滴造化······
这里是段上坡路，太多车和人在这儿就是不好走，丫头你进来坐会撒，不用吃东西，等人少点你再回去。”
卫萱能答上话的时候也会一旁点头附和，听到老板娘喊自己进去坐，红着脸婉拒了。
两人还在拉扯进不进去的时候，门口有个少年钻进来，短袖短裤，四肢赤/条/条，被晒得发红的皮肤和泛起的汗渍，在午后的阳光下彰显着朝气。
他一开口就喊道：“妈，好热啊外头。”老板娘一看他玩得满身大汗，佯装生气，用卫萱听起来十分宠溺的语气说：“热？热你还往外头跑哟，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人家高考你就去耍，每天浪得没边没际！你咋不住外头，别回来啰！”
少年烦躁地摸了一把头发，在冰柜里摸了瓶饮料。
“咔呲——”一声，汽水拧开。
“还喝老子滴汽水，你好意思不？”
“不喝了不喝了，还给你，不行嘛······”
卫萱看着这个场面，忍俊不禁，想起什么一般痴痴地发呆。专注看着屋内母子俩的拌嘴，却没发现阶梯下穿蓝色t恤的来人。
“学姐？”
这一声在嘈杂的街道上显得那么清晰，卫萱只觉得声音熟悉且清脆，回过头去看，却没想到在高考考场门口也能碰到王宁和。
微风夹杂着路边的野花香味四处飘散。
“嗯？”卫萱走下台阶，有些好奇，“你怎么在这儿？”
“噢，我，今天放假嘛，我就出来逛逛。”王宁和眨眨眼，吸了一口气，说，“好巧哦。”
卫萱握着手里的透明袋子，点点头：“嗯。”
王宁和试探性问：“等人吗？”说着，右手的食指在发尾处打了个转，捏着头发在指尖摩挲。
不知为何，也可能是她多心，卫萱总感觉对方有话要说。
王宁和心上一跳的沉重，抑制声音里的战栗问：“等谁呢？要不要我陪你等啊？”说完后，又自觉大概率会被拒绝，不禁有些气恼，早知道就不问那个人的名字了。
果不其然，卫萱摇摇头，微笑道：“不用，你去忙吧。”鉴于上次三人上次碰面时，产生的奇怪氛围，卫萱隐约觉得，这两人碰到一起，搞不好会出什么幺蛾子。
王宁和向前的脚步一顿：“我没什么忙的，嗯，就是想和你说个事情。”说罢，心里面七上八下，踌躇不定。
卫萱看她估摸不透的样子，耳根突然也泛起热来。
她虽然是迟钝，但究竟不是什么高贵懵懂，不谙世事每天喝露水的仙女，她没有经历过，可也算活了快十九年，少女情愫不装在对方那一罐子里，或多或少，还是酿了一些的。方才王宁和亮晶晶的眼睛，和双颊的红晕，使卫萱忽然的省悟，一股难以言状地紧张感施施然飘上来。
这，总不能怕什么来什么吧。
“我喜欢你。”
风突然静了，蝉声好似也停了。
“或许，会让你有些困扰，可是——”局促不安，声音有些颤抖，王宁和想表明心迹的冲动，在下一秒化为灰烬。
突然有人把手搭在卫萱肩头，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等很久了？噢，在聊什么呢？”程曦打不上车，一路小跑过来，可这个考点是个上坡路，让她差点跑断气，此时还没缓过劲来，涨红着脸靠在卫萱身上还要努力平复呼吸。
卫萱被突然的动作惊到，但侧目发现是程曦后，被激起千层浪的内心，好像有无形的手掌抚过，又缓慢安定下来。
她刚才是害怕的。
面对突兀的示好，卫萱还没来得及理清，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这阵无名风到底何处来，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且可悲。她就像刺猬缩成一团，害怕这种超脱臆想的情感，可悲她没有处理好一段恰当的感情。
幸好，她还没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程曦就出现了。
程曦见两人一时半会都没说话，从塑料袋中掏出一瓶茶味饮料，递给王宁和：“喝点水。”
“不用了——”王宁和此时有些泄气。
“喝吧。”卫萱打断道，说着把程曦手中的饮料递给王宁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自然否，流畅否，只是四肢乏力，头昏脑胀。
“谢谢。”
看卫萱小脸煞白，程曦自顾自掏出另一瓶饮料，打开后递到对方面前。
卫萱接过喝了一口还带着凉意的饮料，燥热被滞压，理智在脱缰后又快速归队，于是她回复：“对不起。”
三个人一瞬都没吭声，卫萱本以为程曦会问怎么回事，可那人只是拿过她手里的饮料，拧开盖子，默默转过头去喝饮料。
王宁和舒了口气，笑道：“没事，早料到了”笑容在看到程曦的背影后变质，变成自嘲般：“那我先走啦，拜拜。”总不能说，明明抱有那一丝希望吧。
程曦瞥到对方走远，咂咂嘴，口腔内还是那茉莉花绿茶的味道，心里头却像码头卸货的工人一样，咚一下，货物落地了。随之而来的时后背有东西一抵。
卫萱把头抵在她的后背，闷闷地问：“我是不是一个有情感障碍的低能儿童。”
程曦只觉得她靠的地方，很接近自己心脏的位置，生怕对方听到自己那正在涨潮的内心世界，然后稍稍的挺直了脊背，回答道：“是啊，特低能。”
谁知下一秒卫萱就轻巧地挪开了，那块位置反倒稍显空落，她问：“啧，你让我在这儿等你，什么事？”
演川剧变脸？
“嗯······也没什么。”生怕卫萱迁怒自己，程曦说着，伸了个懒腰，把趁人之危的念头打消掉，坏笑着将手中的饮料又递回给卫萱，“想找你去书店逛逛。”
顺手接过饮料后，卫萱用“你是不是失了智”的表情盯了程曦半分钟，最后在炽热的目光下投降，打开饮料闷头灌了半瓶，末了还要调侃道：“考完最后一门才决定发奋努力，有点迟了吧。”
程曦望着那瓶饮料，心情不免很好：“瞎说什么，我觉得自己可是超常发挥。”
超常发挥的程曦同学喜上眉梢，和一旁的“不高兴”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家伙，继海尔兄弟之后，又上演了没头脑和不高兴。
求知欲旺盛的卫萱，在书店的小角落里又搜刮出几本相关知识。鉴于上次补课失败，导致让课程走歪，她于心不甘，决定重修这一门课程。绝对不是因为某人，她暗暗发誓。
出了书店门，程曦还在回味店员给卫萱结完账后，轮到自己后的那一脸玩味，不禁开始好奇对方到底买了些什么。
卫萱拎着纸袋，默不吭声地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面前那条被拉得细长，散在树荫交错中的影子。
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所以，喜欢女生是什么感觉？”
绿茵满地，正在踩格子的程曦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差点闪到腰。她惶恐地转过身，身体里的一切纤屑蜷伏随时待命，就像被捉到偷玩的小孩一样，竖起耳朵：“嗯？”
卫萱依旧看着地上的影子，想起那天看到的那一幕，一肚子气无处可撒，直恨自己顽钝：“没什么，明天聚餐，是在哪里来着？”
程曦不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在意，所以听错了对方第一句话。
恰好对方是卫萱，是最不爱说人话的那位。程曦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就像那被晒得半化的太妃糖，揣起来嫌黏糊，放嘴里还带韧劲。
可她不愿意说，程曦偏要她自己开口说明白，旁人听卫萱心里的纵横交错的话语，是细如蚊声，偏偏在她这儿，那是声如磬雷般。对方分不清心里的情感，但是程曦心里是什么，她自己清楚的紧。
“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