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南风
“落单了?还是迷路了?这个花环给你做个伴吧。”赵止宇一边说一边笑,眼里像泛起一汪逐笑而开的涟漪,李雨鸣盯着他,能从他黑曜石般的眼球中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
赵止宇近距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李雨鸣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色的羊毛大衣,里头搭了一件高领的打底,配着一条格子短裙,白色的裤袜修饰着她笔直的腿型,一双英伦高帮靴子,她虽然不是很高,但是比例很好。
李雨鸣抬手摸了摸赵止宇扣到她头上的花环,嚅了嚅唇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赵止宇见她鼻头冻得通红,便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兔子的暖手宝,按了开关键递给她暖手。
李雨鸣接过暖手宝,捂在手里又追问道:“你今天不是要跟刘琪拍照吗?”
赵止宇挠了挠后脑勺说:“哎哟,被刘琪嫌弃咯,换人拍了,我过来当电灯泡。”
“电灯泡?”李雨鸣朝他身后探了一圈,除了那个卖花环的老奶奶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不明他是要当谁跟谁的电灯泡。
“嗯老钱,他专业是包装设计,他们这一届毕业设计的主题是做少数民族元素包装,所以他来这少数民族地带考察收集元素,我这不刚好被人嫌弃没了兼职,又闲呢嘛,所以充满电就过来了。”赵止宇缓缓地把事情原委道来。
“没想到学长这么有男子气概的人,居然会选择学包装设计。”李雨鸣捂着那个暖手宝,说这句话的时候轻笑了下,不过话说回来,包装设计实在是太不符合钱跷梓的气概了。
赵止宇说:“他以后根本就没有工作机会,哪怕是学会了怎么拯救世界,毕业了都得继承家里的产业。”
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钱跷梓还是这么认真的对待学业,要是换做别人,估计都是花大钱请别人做毕业设计了,哪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动脑。
李雨鸣深深地觉得这种被家族命运绑定一生的感觉,像铁链锁喉,没有自由,无法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在他们自己的命运中是一种悲哀,但是在不幸的人群眼里,又是万幸,既让人羡慕也让人唏嘘。
因为先前下过小雨的缘故,周遭空气除了冷之外还很潮。街角那颗柿子树上挂着的柿子通红,像一个个高挂的红灯笼。
赵止宇引着李雨鸣进了一家小作坊,作坊前面一截是染料房,一进去扑面而来是一阵阵很不好闻的染料味,大概是因为最近天气不好,不适合染布,所以都没有准备要染布的工序,周遭也没有挂任何要染的布料。走进去后面一节是一个刺绣房,而柳竹音跟钱跷梓就立在那个绣房里。
四周墙上,架子上都挂着各种各样绣着图案的布料,还有手工裁制的衣裳,这对于柳竹音来说就是天堂一般的地方呀,她似乎对这些少数民族的绣花,图案纹样,还有布料,款式都无比感兴趣,一样一样仔细瞧,那老板娘也如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慈眉笑目地跟她交谈,讲解。那老板娘年过中年,双手的食指跟拇指都缠着胶布,应该是常年做刺绣,想必墙上的佳作都是出于她一个人之手。
钱跷梓则在一旁默默看着佳人忙碌,嘴角的弧度始终保持着。赵止宇走过去用手肘撞了撞他,垂头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钱跷梓一寸目光都不肯分出来看赵止宇,像是钉在了柳竹音身上,直接抬起一只手摆了摆,示意赵止宇赶紧走。
赵止宇瘪了瘪嘴耸了耸肩膀,转身要带李雨鸣出去:“我们走,带你去吃东西。”
李雨鸣见状也不打算跟竹音打招呼了,只好点了点头。他们出了作坊之后,往左边走了不远,便看到一道蜿蜒而下的阶梯,青石板阶梯弯弯曲曲,通到山脚下面的河流旁。
他们此时是在半山腰的寨上,视野中阶梯两边都是房子,攘攘间有些人家在煮吃的,屋顶有炊烟袅袅从烟囱升起,白烟与周遭雨后升起的淡淡烟云融为一体。
河岸上有浣女在洗衣服,远远就能听到木棒敲打衣服的声响。随后尽还听到河岸浣女与对岸的朋友对起了山歌,歌声袅袅。
李雨鸣又瞧见了河流上游龙跳岩上立着的一对婚纱“新人”,虽隔着烟云蒙蒙,还是辨出了新娘的身影,果真是刘琪,原来她们拍照选景选在了古镇,刘琪穿着雪白的婚纱,一姿一态都宛如是为这烟云水墨画而生。
李雨鸣没打算喊她,阶梯不算陡峭,但是距离稍远,要下去的话也得费一番功夫,就算要喊也要喊破半个喉咙才听得见了,所以就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眼前所见的美景,打算回去再跟她唠。
随即赵止宇带着她往古镇最热闹的地带走去,街道巷子的饭馆也陆陆续续开门营业了。因为李雨鸣想吃饺子,赵止宇也由着她在这大街小巷找,转悠了十几分钟终于找到了一家有卖饺子的店,这间小店特别热闹,几乎坐满了,只有角落有个空位置,两人进去坐下,胖乎乎的女老板很是热情,招待他们要吃什么,李雨鸣点了一份饺子,而赵止宇则点了一份小笼包。
估摸着店里的客人也是来旅游的,全是年轻的男女,小笼包跟饺子还没上,李雨鸣起身去前台跟老板娘要一碟花生酱,顺便先把单买了,也把赵止宇那份买了,她拿出钱包付钱的时候,那老板娘直盯着她瞧,姑娘生得水灵,皮肤雪白,加之头上的野菊花花环把她的脸衬得更是惟妙惟肖。
老板娘笑呵呵地问道:“姑娘你南方人吧。”
“对。”李雨鸣也笑笑回道。
“哎哟,都说南方水土养人啊,果然不假,看这姑娘长得水灵的,早知道我就嫁南方去了。”老板娘实在是幽默,一边接过李雨鸣手上的钱一边给她找零。
隔壁桌的几个男生闻言,也频频看过来,上下打量了李雨鸣一番。
吃完东西从店里出来,这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古镇也苏醒了,巷道两边的门面基本都开门了,游客也开始络绎不绝起来,有闲逛的,有拍照的寻吃的。
两人缓悠悠走在古道上碰见三个小孩子蹲在地上玩过家家,地上摆了一小摊花,花下垫着树叶。其中一个小男孩子拿着个木偶人演爸爸,一边推着木偶人走一边对着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孩说:爸爸去上班,你看家。
另一个小姑娘也拿起了她的木偶人,推着走,说妈妈也去上班了,手推着木偶人走路,嘴巴还一边配出人走路踩地板的咯咯声,画面实在是太讨喜可爱,李雨鸣看了都迈不动腿了。
旁边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孩,手里没有拿木偶人,估摸着是他本人直接本色扮演一家三口中的儿子,他蹲在一旁看着一边舔着手里的棒棒糖,听他们说道:爸爸妈妈去上班,你看家。
叫他看家,那小表情明显不乐意,小孩脸颊鼻尖冻得通红,棒棒糖也不吃了,嘟囔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去上班。”
闻言拿木偶人的小男孩小女孩面面相觑了会,他们年纪也不大,似乎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只是潜意识的知道大人们都要上班。
那小弟弟又问了一遍,他似乎是在问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去上班,而不是指木偶人爸爸妈妈为什么上班,问完之后哥哥姐姐也不作答,他瞬间眼里泛出泪花来,哇哇地哭了,不理解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去上班。
“别欺负弟弟啊!”此时屋里的奶奶吼了一句话,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李雨鸣跟赵止宇转首往人家家门瞧,半响也没见奶奶现身出来哄小孩,估计是在里面正忙着家务。
弟弟还在哇哇大哭,哥哥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哄,把手里的木偶人给他玩,岂料弟弟接过哥哥的木偶人直接扔了继续哭。
李雨鸣看不下去了,走过去蹲在小男孩跟前,拿出纸巾给他擦了下眼泪跟鼻涕,小孩子大概每天都要面对很多游客来往,也不怕生,瞬间止住了哭声,还很配合着擤鼻涕。李雨鸣看着他扑红的小脸说:“我来告诉你爸爸妈妈为什么要上班。”
小男孩眼睛哭得通红,抬头盯着眼前的大姐姐。
“你手上吃的是什么呀?”李雨鸣指着他手里那个吃了一半的棒棒糖。
旁边的小女孩抢答说:“棒棒糖。”
李雨鸣调转目光看向小女孩,又指着她手里拿着的那个木偶人问道:“那你手里的这个哪来的。”
小女孩说:“爸爸买的。”
李雨鸣点了点头,一个个解释,先是指着小弟弟手上的棒棒糖:“你吃的棒棒糖是工人上班做的。”然后又指着小女孩手上的木偶人:“你这个木偶人也是工人上班做的,还有我们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工人上班做的。”
“如果做棒棒糖的工人不上班,就没有人做棒棒糖了,你就没有棒棒糖吃。做木偶人的人不上班,你们就没有木偶人玩了,那杂货店老板不上班不进货,店不开门,你爸爸也买不到木偶人。”李雨鸣一字一句跟他们解释着,三双小眼睛盯着她,目光仿佛在说,原来如此。
赵止宇在一旁把相机抵到眼前透过镜头去看认真讲解的李雨鸣,捕捉了几个画面,她顶着个野菊花花环,一边说一边给小孩子比着手势,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旖旎,模样很是迷人,小孩子们个个也仰着脸认真地盯她。
小女孩很聪明,直接同理可得抢答:“如果做衣服的人不上班,就没人做衣服,我们就没衣服穿了。”
李雨鸣竖起个大拇指赞叹她:“对的,所以每个人都要上班,而且每个人的工作都不一样,所以你现在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要上班了吗?”小男孩即刻点点头。
解释完之后,孩子们的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手里握着几颗手工糖,她大概也听到了李雨鸣的这番解释,神情很是感慨,这个解释比自己平日里跟孩子说爸妈上班赚钱好像更能让小孩子接受,于是把手里的手工糖分给了李雨鸣跟赵止宇:“谢谢你们啊,这是我自己做的。”
两人接过了糖跟小朋友们道别。
赵止宇一边走一边转首看着李雨鸣说:“你倒挺适合哄小孩啊。”
“小时候我妈就是这么哄我的,我以前也老是问她,为什么爸爸要上班,我妈妈就会说,要赚钱啊,而我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说不赚钱不行吗。”
“我记得有一回夏天我非要吃那个老冰棍,当时大中午的,那个爷爷也没出摊子卖冰棍,我妈妈就说,爷爷不上班了,所以没有冰棍吃了,然后带我去超市买冰激凌,刚好我爱吃的草莓冰激凌又卖完了,我妈妈就说,你看,做草莓冰激凌的人也不上班了,没有草莓冰激凌吃了”李雨鸣把那颗手工糖揣在手心,一下子说了很多。
而赵止宇也对此感到意外,不过似乎每个人提及到自己童年的时候都有说不完的故事,但是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分享。
所以后来每次李雨鸣问爸爸为什么上班的时候,李苑就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人上班的意义,似乎比直接说要赚钱受用得多。
赵止宇看了看手心的那颗手工糖,调侃她语气像个小孩子:“那你说说人为什么要吃糖呢。”
“因为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