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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谈笑山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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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伤他们,你不也有术法吗,怎么不说你们这些修仙的会伤人呢,真的是奇怪欸!”如梦横眉看向他,像是略带埋怨,似在要个答案。

    他本以为妖族都如世人所说,杀戮残暴、血腥不堪,但他这么多年来,亲身所及,才发现这世间,并不是如此。

    即便人人都说他的父母死于十几年前的诛邪一役,死于妖族之手,他应当憎恨,他必须憎恨,必须杀尽世间所有的妖邪。

    他最初也是秉信的,于是他甘愿锁在南川山,提剑、习法、没日没夜的修行,这是他存在的意义,所以他挥出的剑,总是凶狠绝厉,不留生机。

    直到,那年的深秋,那是不属于世间任何一处的落天秘境。

    在他的内心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无尽漩涡的种子,对这世间,也对自己。

    有的妖确实罪大恶极,残害百姓,吸食他人,死不足惜;但有些妖也是不问世事,原本居于妖族山间,他们本来并无血腥,也并无杀戮,只是世间万般说不清,道不明。

    他转过身来,眼神也不再那么冷若冰霜,直视着眼前这个红裙少女,她倒是气呼呼的问出来这些话,直率、纯真,不添半分虚假,她虽是妖,却感觉不到半分血腥,反而觉得真挚。

    她是妖,却又与其他的妖不太一样。

    他突然想要接近她,了解她,他想了解,这世间恩怨情仇,为何如丝如缕,纠缠不清;又该怎样去区分是非黑白,正邪善恶;他内心所追求的天下正道,究竟是如何的一条道路。

    “我不知,我不知这世间真正的善恶到底是什么,又该如何区分。”他想起了那个他做了多年的梦,梦里他还是一个未满五岁的孩童,他曾问过娘亲妖的善恶。

    “我自幼提剑修行二十载,我既做菩萨,又扮罗刹,如今只知晓明白一个道理——倘若万事不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如梦见南川祁业回过身来,眼神、神色都变得与先前不同,他不再是那招牌苦瓜脸,也没有了那冰冷刺骨的杀气,眉头也不再像是被拧成一条的稻草,眼神也不再如刀如割。

    他就这样注视着自己,目光深邃,又像是一眼看不到尽头,如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困扰其中,百思不得其解,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她突然好想弄清眼前这个男子的心中所想。

    “菩萨、罗刹,何不做你自己,倘若万事皆能无愧于心,也算万事如意。”如梦抬眸轻声说道。

    她看着眼前白衣道人,本来气势汹汹、理直气壮的自己,倒像是被一阵三月春风,吹进她心间的三寸桃林。

    她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一种不言明说的感觉涌上心头,把头匆忙撇开,又吃起了梅花糕,隔着左脸垂下的几缕发丝,偷偷瞥了他几眼。

    “你愿意,留下吗?”

    小狐妖连忙把头抬起,她愣住了。

    嘴里的糕点都还没来及咽下,反倒还有些糕点残渣挂在小巧的嘴角边。

    “啊?你是,希望我留下吗?”如梦没反应过来,怔在原地,有点不敢相信,语气弱弱地问道。

    “若是不愿意,也就不勉强了。”

    “停停停!什么叫不愿意,你这人怎么都不知道多挽留一句呢?”

    她原本在城外桃林被赶走,便心情低落地远离江陵而去,什么知晓三百前的线索,不过就是个及弱冠的道士,除了有点姿色,什么都没得。

    想着反正南川山的东西她早晚有一天要拿到,现在更重要的是江陵之事,作为茶店老板娘,还得亲自来讨债,想想就愁。

    她一路生着闷气,迎着孱弱月色,走到来时的江畔,沿着江岸徐徐而行,手不安分地摘摘路旁的叶子,扯扯路边的花儿,一路踏着青草松泥,却依旧开心不起来。

    此时夜深,一轮弯月映于江面,微风不时的从水面拂过,掀起阵阵浮光掠影。

    她伸手摘下一张娇嫩的荷叶,将它折成一张小船,放于水面。

    她站在江边,红色裙摆在风中飘动,微风吹起她两侧细软的发丝,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但她的眉目倒是染上了一丝忧愁,心不在焉,就这样看着用荷叶所折的小船,摇摇晃晃,随着江水,缓缓地向前方而去。

    她与这世间行过万千山水,寻过江河风月,她习惯孤独,但她又讨厌孤独,孤独就像是死寂,那是日复一日的缥缈虚无。

    所以冥冥之中她在平兰秋水落了脚,开了一间小茶馆,但三百年,究竟是什么将她遗忘了三百年,冥冥之中她又找寻了将近百年,世间沧海桑田,了无踪迹

    她抬头看向天上悬挂着的弯月,一旁丝丝缕缕的云,像是淡淡的青烟,正在将月牙一点一点地遮住。

    她觉得此时寂寥万分,没有虫鸣,没有飞鸟,耳旁只有这汩汩的流水声。

    她用手拨了拨一侧被风吹起的头发,眼神朦胧,看着这江河流水,独自喃喃:“世间山河风月,也就这模样。”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起那个身着白衣浅衫、面容俊俏淡雅的道人,他们与江河上缓缓行舟,共沐春风。

    她突然觉得,这三百年的冥冥之中像是一切有了尽头,当一切的孤苦悲鸣汇拢,世间凄美有了尽时。

    她不想就这么离去了,三百年间也好,现如今也罢。

    她想世上总该还有人在乎她,阿姐说过的。

    如若他厌我,那便厌我

    “你,叫什么。”

    南川祁业走到桌边,与小狐妖相隔坐下。

    “我叫如梦,来自涂山,阿姐阿姐说,浮生若梦不过如梦一场,便给我取名如梦。”如梦将装有梅花糕的袋子推到南川祁业面前。

    “如梦,浮生若梦,倒是好听”南川祁业看着桌上装着梅花糕的袋子似有若无的说道。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寂了下来。

    “南川祁业。”

    “这个我是知道的,今日听到你与那店家谈话,就知道了你的姓名。”如梦右手撑着下巴,双眼水灵灵地看着南川祁业,试探性地唤道,“南川,祁业。”

    南川祁业拿起袋子,将最后一块梅花糕拿出来,递给了如梦,说道:“世间好像并没有这处叫涂山的地方。”

    如梦也不客气,接下这最后一块梅花糕,边吃边说:“那是自然,天大地大世间只有我知对了,更准确的说,我是出自青丘。”

    “青丘?”此话一出,南川祁业更是诧异,“青丘不是早在诛邪之役时就被灭了吗?难不成你也是九尾狐族。”

    “不像?”如梦挑眉反问道,笑得不怀好意,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腰肢曲线,“还是我没有九尾狐族那般妖娆的身材,曼妙的身姿?”

    南川祁业立刻站起身来,拱手俯身,“不是,姑娘误会了,我是说,你只有一条狐尾,故而不像九尾狐族,并没有这种非分之想。”

    “是嘛?”

    如梦说完便立马凑上前来,笑靥如花,弯着一池梨花白,娇柔白皙的人儿就这么触不及防地闯进南川祁业的眼帘。

    他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余光所及匆匆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如梦此时笑得四仰而起,笑累了便单手撑在桌边,缱绻慵懒的说道:“你们仙门之人都这样吗?”

    南川祁业回过神来,抿着嘴唇,看着眼前红衣姑娘笑得开怀,便知是在拿自己取乐,于是他又重新相对而坐,正了正衣诀,“这样又是哪样?”

    “没人说你长得好看吗?”

    “并无。”

    “没人说你温润如玉?”

    “并无。”

    “那我便是要做这第一人。”如梦也正了正身形,一双桃花眼眸百般真诚,眼尾下撇着一抹红,让人怎敢不信,怎能不信,怎舍不信。

    她说:“你们仙门之人都有如你这般生的好看,温润俊雅吗?”

    南川祁业将视线移开,不去看她,神色却出奇的温柔,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温柔,像是打翻了一弯明月,柔柔淡淡地洒在他的眼底,于是似水如月。

    可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狡辩着,他说:“你们妖族都如你一般花言巧语,似抹了蜜一般吗?”

    “不是。”如梦将脑袋凑近了些,屋内烛火摇曳,天下一般安静,她轻轻柔柔地说道,“独我,也只有我,对你如此这般”

    她又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便是冥冥之中。”如梦转而又问道,“你信神仙吗?”

    “不信,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噢!那你们修行是为了什么?谁人不想得道飞升,羽化成仙,你们一生只有短短百年,百年一瞬,犹如沧海一粟,修行不为成仙长生,又为何物?”

    “”

    南川祁业生平第一次被一姑娘问得答不上来,修道何为,他曾想过,但却一直没有答案。

    如梦说道:“无话可说?”

    “我说不过你。”

    南川祁业直视着这双湛蓝的好看眼眸,问出了心中疑惑:“我们,我们是否在哪见过?”

    如梦心下一喜,果然没来错,也不枉沅桃林挨了一剑,以及被弹了不知道多少个脑蹦。

    她欣而说道:“你觉得自己见过我!仔细说说。”

    ‘仔细说说’,这一下倒让南川祁业说不上来了,怎么有种在挑逗良家妇女的错觉。

    于是扭扭捏捏思索了良久,在眼前红裙姑娘的满眼期待中,只蹦出了一句,“一种感觉,或许只是梦中也不是,就是”

    “行了,行了。”如梦连忙挥手让他打住,瞧这结结巴巴的模样,怕是长这么大都没和女孩子说过几句话。

    南川祁业又问:“我可否再问你一事?”

    “你且说,普天之下,只要是我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思虑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为妖族,难道不恨我们这些仙门中人吗?”

    “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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