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醉梦恍惚缱绻
二楼客房,房间算不上阔大,但也收拾得整洁干净。
屋内物件应有尽有,摆放得井井有条,一应陈设素朴雅致,倒算是一间上好的客房。
南川祁业把小狐狸放到床上,看着这小家伙一幅喝醉的模样,四肢无力瘫软着趴在床上,毛茸茸的尾巴晃个不停,倒是可爱的紧。
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喝醉的狐狸,也算是长见识了。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仙家,掌柜的让我给你送来了一些饭菜、酒水和点心。”
南川祁业起身前去开门,应道:“那就有劳店家了。”
待接过饭菜,走回床铺时,南川祁业被眼前的场景一惊,差点将盘中酒水吃食也摔于地上。
眼前哪有什么小狐狸,分明是一位姑娘侧身躺在床上,看这模样也不过及笄之年。
明明已经是第二次见着这狐妖的人形,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慌了神情。
这次看得仔细了,姑娘穿着一身红衣长裙,裙摆上绣着朵朵淡白梅花,散着一头乌黑稠密的长发,衬得肌肤倒是雪白如脂,即便未施粉黛,脸颊也一片微醺绯红,像是染上了淡淡的胭脂。
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双唇微张,额前几缕凌乱的鬓发搭在脸上,如果忽略嘴角流出的丝丝口水,倒真像是哪家逃出的名门小姐。
待南川祁业回过神来,将饭菜放于桌上,一把抓起眼前少女的左手,还能看到白皙的手腕上系着一只银色铃铛,晃了晃没有声响,见着没有妖气流出,顿时放下心来。
他犹豫再三,将被褥轻轻盖在眼前少女身上,掖了掖被子,饭也顾不上一口,就立马转身走出房间,将房门紧闭,凭空画了一道灵力符咒,封住这间客房。
南川祁业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一向淡定自若的自己,反而每次在这狐妖的跟前都乱了心魄,也许是心虚,毕竟作为仙门中人的自己救了只妖,任谁想都会诧异,何况他自己。
他走出客栈,看着繁华依旧、人来人往的江陵城,顿时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去。
想着时候还早,便决定去城西烧毁的戏楼看看,于是叫上正在吃吃喝喝的南川麒和南川正仪,三人一路打听,来到了城西街坊,曾经的戏楼脚下。
眼前只有一大片焚烧后的痕迹,以正中心的一处废墟——曾经的戏楼开始向两边延伸,这处的街坊都被火灾给波及。
曾经的戏楼、茶馆、客栈等,如今只剩下了一片烧得焦黑的灰烬,与繁华热闹的江陵城相比,只有萧瑟、寂寥,荒芜得几乎都没有行人经过此处。
三人走进戏楼的废墟,因为戏楼原本是木楼,一着火,便是烧得什么也不剩,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只剩满地的灰烬,像是这烈火能将世间万物烧尽,什么都不剩。
“师兄,这也烧得太干净了吧,果真渣都不剩了。”正仪看着眼见的废墟,只心想该是怎样的火势,才能烧得这么彻底。
南川麒扇着扇子,倒是悠然自得:“要不那老伯怎么说是妖火,扑都扑不灭,烧得还真叫一个干净,只怕什么线索都没了。”
“我问你们,明邪符,用处是什么,会画吗?”南川祁业突如其来的打算考考他们。
“明邪咒可以判断此处是否有妖气,即使是一点点残留的,也能知道。”正仪倒是回答的很快。
“不就是明邪符吗,小意思,看我的。”
南川麒拔出自己的佩剑,对着前方就是一顿比划,但金黄色的符文总是在后半部分就消失掉了,可是话都说出口了,要是没画出来,那得多打堂堂南川小公子的脸,于是他只得向一旁的正仪使眼色求助。
南川祁业看出了他的窘迫,也没有立马打断他,其实他也算是看着自己这位师弟长大的。
南川麒与其说是南川家小公子,但却有着小公主的脾气。
他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又是宗门家主,每日宗门大小事务数不胜数,也更没怎么管过他、教导过他,于是整个宗门内更没人管得住他。
除了南川祁业。
于是他从小便跟在一众师兄弟身后,跟在南川祁业身后,便也这么无忧无虑,野草山茶似的长大了。
南川祁业摇了摇头,拔出朔月,行云流水般的,一张‘明邪符’便画好了。
只见悬浮于空中的金黄色符咒朝着戏楼废墟而去,兜兜转转绕了几圈,像是得了感应,在一堆杂物灰烬上方停了下来,刹那间,符咒自己燃起了灵火,在空中烧毁了。
“师兄,果然这里有妖气残留在这。”正仪倒是像大师兄的迷弟一样捧场道。
南川祁业边说着边往前方走去:“你们现在可知这‘明邪符’如何画得,熟练于心,才可不出纰漏。”
“记住了,师兄。”正仪拱手说道。
南川麒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洋洋洒洒地说道:“知道啦!”。
南川祁业从灰烬中翻找出一枚翡翠平安扣,将其表面灰烬擦去,在这场大火中倒是完好无损。
冰种翡翠,通体翠青泛冰,上好成色,只是边角处染上一抹鲜红,怎么擦也擦不去。
翡翠雕刻成一个中心镂空的圆形平安扣,有一镶嵌缺口,这平安扣应是有两块,合二为一,这只是平安扣的一半。
南川祁业从废墟走出,晚春斜阳微光映照在翡翠平安扣上,通体平滑的玉面,竟还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细小的蝴蝶刻得精美出神,薄翼密纹,正好刻在玉身的一处绯红上,若是匆匆一眼,叫人难以察觉。
但除此之外,也别无所获了。
“这也没什么用,一个平安扣能看的出什么,这种东西我们南川不多得去了。”南川麒说道。
南川祁业将玉佩收好,向二人吩咐到:“去城东,沿着城东边界,每隔五丈,布一明邪符,切记,五丈一符。”
“这个我知道,因为明邪符的作用范围就是五丈。”正仪又一次抢答到。
“确实如此,你倒是基本功扎实。”
“谢师兄夸奖,保证完成。”正仪被南川祁业这么一夸,倒是笑得灿烂。
南川麒一只手偷偷捏在南川正仪的腰间,嬉笑着说:“布符这种事多没劲啊,师兄不如我们去城东郊外遛遛,兴许会发现什么踪迹。”
正仪吃痛,立马笑着改口道:“是啊,是啊!说不定可以碰上妖邪,一起喝杯茶呢!”
“你啊,可不能这么爱玩了,若是完不成”南川祁业眉目深沉,看向南川麒,语重心长地说:“明日回南川吧,我带正仪诛邪。”
“知道啦,五丈一符。”南川麒无奈地说道。
南川祁业此刻神色凝重,便是片刻也不多留,大步转身而去。
眼下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悬在他的心头。
他感应到在客栈房间的禁制被破,小狐狸,准确的说是狐妖,跑了出去。
他在江陵城上空乘上朔月剑,也不顾城内的百姓见着御剑的仙家惊呼百叹。
朔月急速飞行,在这片刻间他惊觉懊悔,也许从始至终,他的想法就是错的。
妖哪有什么善恶之分,这是仙门百家亘古不变所信的箴言。
南川祁业匆匆回到客栈,径直上楼,他来到客房门前,大门敞开,屋内床上不见红衣少女的身影,也不见那只雪白的小狐狸,什么都没有,仿佛从未有人住进这间客房。
窗户也是敞开的,此刻有风穿堂而过,摇晃窗棂吱呀,吹进空荡的房间,狠狠吹打在他的衣角、鬓发。
江陵人来人往,他们熙熙攘攘带着笑,他们是谁家的娘子,他们是谁家的夫君,他们又是谁家的父母儿女。
若是江陵百姓谁人被这狐妖所害,皆是因他而起,他便是万死不能赎罪的。
就在他转身准备去客栈外寻找之时,一只雪白色的小狐狸,晃着毛茸茸的尾巴,慢悠悠的走进房内。
它不慌不忙的,迈着小步子,嘴里还叼着一袋糕点,看这姿态,酒也醒了,剑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双湛蓝色的双眸看着他,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他竟觉得这眼神如此缱绻,他像是在哪见过,见过一双同样湛蓝如琉璃般的双眸。
小狐狸走到他的脚边时,便停了下来,‘啪哒’一声,这袋糕点掉落在地,落在他的脚边。
它熟练地用嘴巴叼出来一块,就跳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吃起了糕点,好像这其他的糕点,是给南川祁业留的。
南川祁业此刻倒是心安了,想必它应该只是肚子饿了,破了结界禁制,跑出去寻找吃的去了。
他将脚边的糕点袋子捡起来,放到桌上,可他却没有吃糕点的心思。
他看着小狐狸,一双剑眉星目此刻眉目轻皱,妖还是妖,毕竟这是在江陵城,若是它伤了人,那他便愧对自己二十年来的修行,况且它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不可把它继续留在身边。
“随我去个地方。”南川祁业对着小狐狸说道,就像知道小狐狸会跟上一样,说完便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小狐狸叼着那块没吃完的糕点,乖乖地跟在他的后面。
纵使春头见,相逢总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