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并非亲生儿子
杨兼甚么都没做, 是小包子直接扑上来的。
杨兼前不久才发誓,绝对不多看其他包子一眼,这会子竟然有包子撞上来“碰瓷儿”, 而且这个包子的身份非同一般,竟然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萧皇后,也就是杨广的正妻!
小包子蹿下辎车,竟然直接藏到了杨兼身后, 抓着杨兼的衣摆不松手,萧岿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连忙呵斥说:“悯儿,快过来。”
小包子和萧岿不熟悉, 害怕极了,躲在杨兼后面就是不探头,使劲摇着小脑袋,把小脑袋抵在杨兼的背后。
虽萧岿的确是想要和杨兼定亲的, 但是女儿这幅模样,在羣臣之前失仪, 大梁的面子也不好看。
萧岿耐着性子说:“悯儿, 快来。”说着, 还朝着小包子招招手。
不过小包子不吃他这一套,还是害怕的不敢探出头来, 执意躲在杨兼背后, 一时间宫门口尴尬一片,谁也不敢说话。
杨兼是一个头两个大,若是在平日里, 他早就去哄包子了, 不过自从宇文贤的事情之后, 杨兼多多少少“收敛”了一些。
尤其这小包子还是梁人,算起来指不定还是儿子“未来的老婆”,自己也是不好哄的,唯恐产生甚么误会。
众人僵持着,萧岿越是叫小包子,小包子躲的就越是快,随行的宫女和中官全都来哄小包子,但是小包子谁也不理。
“悯公主,快出来罢。”
“公主,这里有好顽的哦。”
“这面这面,快出来罢!”
宫人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小包子就是不听,一点子反应也没有,毕竟她虽然是萧岿的亲生女儿,但是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萧岿,一直养在叔叔家里,叔叔过世之后又养在舅父的家中。
舅父家中清贫,没有甚么贵胄的模样,小包子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阵仗,尤其还出了院门儿,见到个陌生的阿爷,小包子如何能不害怕?
萧岿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微笑起来好像跟另外一个杨兼一般,温柔又体面,但他的骨子里一点子也不温柔,所谓的温柔,不过是粉饰人主的伪装罢了。
萧岿也没有法子,他现在又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去抓小包子,反而会更加难堪。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时,杨广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将衣裳上的旒苏摘下来,摊开小肉手,说:“你喜欢这个么?”
小包子躲在杨兼身后,听到杨广的话,或许因为杨广也是个小肉包子的缘故,没有多少威胁性,还比自己稍微小了一点,所以小包子终于探出头来,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杨广,确切的说,是看了眼杨广手中的旒苏。
小包子张大了眼睛,圆溜溜的杏核眼变得更圆,没有一丝棱角,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精致的旒苏,立刻点点头,伸手去抓旒苏。
杨广却向后一缩,把手收了回去,说:“你要听话,这个才能给你。”
小包子奶声奶气的说:“听话,想要……”
杨广板着小肉脸,招了招手,说:“过来,这个就送给你。”
小包子没见过大世面,被一串旒苏就给骗到了,立刻哒哒哒的从杨兼背后跑出来,两只小肉手去抓旒苏。
杨广将旒苏递给她,小包子用小肉手捧着旒苏,轻轻的戳,似乎怕给弄坏了一般,惊喜的说着:“鸭,漂酿!”
萧岿见到小包子终于肯出来,不由松了口气,对杨广拱手说:“多谢太子。”
杨广小大人一样,负手而立,说:“梁主言重了,这不值甚么。”
一番插曲,终于结束了,众人往宫中而去,今日萧岿来朝,杨兼作为东道主,准备了燕饮接风。
杨兼在宫门口上了辎车,辎车往设宴的逍遥园而去。
杨兼侧头看了看衣裳上缺了一条流苏的杨广,笑了笑,说:“没成想我儿哄女孩子还是有一套的。”
杨广无奈的看了一眼杨兼,回敬说:“没成想父皇吸引小娃儿还是有一套的。”
杨兼:“……”
杨广又回敬说:“不,也并非没成想,应该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儿,父皇一向深得小娃儿的喜爱。”
杨兼用手扇了扇风,说:“儿子,你闻没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子酸味儿?不知是谁吃味儿了。”
杨广的小脸蛋一僵,自己怎么可能吃味儿?完全是因着不想让杨兼扩充后宫,不想让人和自己争权夺位罢了,绝对不是旁的甚么意思。
杨兼笑眯眯的说:“我儿放心,从今日起,父父戒包子,多一眼都不看。”
说实在的,杨广是不信的,不过父皇能有这个觉悟,已经是好事儿了。
辎车粼粼,很快往逍遥园而去,到了门口,停住辎车,众人纷纷下车。
萧岿下了车,很是恭敬的又给杨兼作礼,杨兼笑着说:“梁主不必多礼,咱们入内。”
“天子先请。”萧岿礼仪周全,说:“仁远身为下臣,怎么能走在人主之前呢,人主,请。”
杨兼也没有推辞,带着小包子杨广便往前走去,率先进入了逍遥园。
杨兼在逍遥园设宴,款待梁主萧岿,羣臣陪坐,萧岿说话很好听,可谓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论是杨兼这个点子,还是在座的臣子,萧岿一个没有落下,不着痕迹的拍马屁,而且拍的恰到好处。
萧岿拱手说:“臣略懂音律,能弹琵琶,今日喜庆之日,臣便献丑,为天子弹奏一曲,还请天子不要嫌弃。”
萧岿终归是梁主,虽然大梁只有弹完之地,可谓是朝不保夕,但是当着羣臣之面,萧岿主动提出要弹琵琶,这也算是放得下身段儿了。
杨兼并没有拒绝,颔首说:“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岿弹琵琶,便命人取来自己的佩剑金装剑,说:“只有音律唯恐无趣,臣在市井之间寻得一个力士,擅长舞剑,不如一同起舞,为天子助兴。”
众人便看到有一个武士从梁人的队列里走了出来,他裹着青苍色的头巾,一身士兵的打扮,看来是负责给梁主萧岿捧剑之人。
那人年纪轻轻,大抵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魁梧有力,一身粗衣也遮不住起伏流畅的肌肉,古铜色的皮肤,五感端正充斥着一股凛然,唇角挂着傻兮兮的笑容,平白浪费了那股子凛然之气。
年轻人捧着剑走出来,一路上竟然都在傻笑,萧岿拱手说:“请天子与各位见谅,此子虽然孔武有力,擅长舞剑,不过心智不全,犹如孩童。”
杨广仔细打量了几眼那傻兮兮不停傻笑的武士,似乎陷入了深思,一副如有所思的模样。
杨兼知道,自己的便宜儿子可是最大的外挂,他如此仔细的去看这个武士,说不定这个武士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儿。
杨兼低声说:“我儿,怎么了?”
杨广摇摇头,说:“总觉得这个力士在何处见过,但儿子一时也想不起来。”
杨广觉得有印象,不过他上辈子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有一些想不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杨兼听他这么说,心底里多了一份留意,虽杨广记不清楚了,但是能让杨广有印象的人,必然都不是凡品,还是特别留意的好。
“铮——”
萧岿果然开始弹奏琵琶,分明是琵琶,结果竟然弹奏出了金戈铁马之声,那傻子力士应声开始舞剑。
果不其然,别看他是个傻子,只会傻呵呵的傻笑,但是动作异常刚猛凌厉,手握金装剑,合着剑鞘,快速挥舞,每一下都犹如惊雷之势。
羣臣登时屏住呼吸,一个个目不转睛,根本不敢错开眼目,生怕错过了这绝佳的舞剑。
杨广眯起眼目,越发的深思,的确像是在哪里见过,这般好的武艺,倘或自己见过,应该有些印象才是,但如何也想不起来梁人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杨广低声对杨兼说:“父亲,找人试一试这力士的真本事。”
杨兼点点头,等萧岿一曲结束,力士也收了剑。杨兼“啪啪”抚掌,笑着说:“痛快,痛快!梁主音色铿锵,力士剑舞灵蛇,果然是痛快啊。”
“天子谬赞了。”萧岿很是谦虚,说:“能得到天子的赞美,当真是臣的幸事。”
杨兼终于转入了正题,说:“这样罢,如今酒意正酣,这位力士舞剑,难免未能进兴,朕找一个人来与他比划比划,梁主意下如何?”
萧岿拱手说:“如何不可?天下都是天子的,更别说只是比剑,只要天子一声令下,臣愿意肝脑涂地。”
杨兼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心想这个萧岿,当真比自己还能“喷”,说出来的话都能长出花儿来,而且赏心悦目,完全没觉得油腻。
杨兼点点头,说:“既然如此……元胄,你便来比划比划。”
元胄和刘桃枝站在杨兼左右护卫,听到杨兼的话,立刻从列中出来,铿锵有力的拱手说:“是,卑将遵命!”
元胄身材高大魁梧,有如一座巍峨的高山,那年轻人完全不及元胄高大威武,不过气势一点子也不输。
元胄手提长剑,站在逍遥园的空场上,傻子力士站在对面,那力士果然是个傻子,只知道“嘿嘿嘿”的傻笑,看着周边围观的羣臣,更是嘿嘿嘿的傻笑。
元胄拱手说:“请!讨教了!”
那傻子力士好似听不懂一般,又是“嘿嘿嘿”一串傻笑。元胄方才看了傻子力士舞剑,因此并没有小看此子,做好准备,大喝一声,迎面冲上去。
“当——!!”
一声巨响,分明是元胄先发招,但是一点子好处也没有讨到,那傻子力士反应力极为惊人,猛地一转金装剑,华贵的宝剑快速旋转,仿佛在空中绽放出最璀璨的宝石火彩,一下接住元胄的猛攻。
“当——当当当!!”
刚才傻子力士舞剑,并没有拔剑出鞘,而现在,两个人接了三招之后,傻子力士手中握着的金装剑已经被迫出鞘,毕竟元胄也不是甚么好对付的主儿。
金色的剑鞘发出“铮——”的响声,直接飞窜而出,元胄撇头躲开,立刻继续攻上,这会子两个人可是真刀真枪的对战。
杨广眯着眼睛,摸着自己的小下巴,似乎在看那傻子力士的武艺路数,但是看了半天,一会子觉得眼熟,一会子又觉得没甚么眼熟的。
“当!啪嚓——!!”
就在此时,两人兵器相接,一刹那,元胄手中的长剑竟然被金装剑断做两截,齐刷刷的齐头斩断,那金装剑不愧是萧岿所用之剑,锋利无比,可谓是削铁如泥。
萧岿连忙在站起来,说:“梁超,还不快退下!”
傻子力士被唤了名字,傻呵呵的“嘿嘿嘿”笑了一声,将金装还剑入鞘,抱着金装剑便回了席位上,嘿嘿嘿笑着,用手抓了膳食就往嘴里塞。
萧岿拱手说:“天子恕罪,梁超不知轻重,驾前失仪,还请天子责罚。”
杨兼没想到,这个天底下除了刘桃枝,竟然还有能和元胄半斤八两之人,元胄的武艺之高,众人是见识过的,这个傻子力士虽然仗着金装剑锋利,赢了元胄,但是说实在的,众人全都看出来了,其实傻子力士即使没有金装剑,最少也能和元胄打一个平手,实力不在话下。
杨兼笑着说:“梁主手下,果然人才辈出,不只是宝剑锐利,武也不饶多让,同样锐利的很!比武之事是朕提出来,尽兴而已,何罪之有?”
杨兼说罢,站起身来,端起羽觞耳杯,说:“今日为梁主接风,朕敬梁主一杯!”
萧岿赶紧端起羽觞耳杯,说:“臣诚惶诚恐,臣敬天子!”
比武结束,杨兼起头敬酒,燕饮便正式开始了,羣臣起来互相敬酒,杨广还是个小包子,身为老父亲的杨兼,是不允许他饮酒的,对杨兼说:“乖儿,不要饮酒,去哪面儿,和琅琊王顽一顽。”
杨广肉嘟嘟的小脸蛋板着,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顺着杨兼手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琅琊王高俨么?
高俨虎头虎脑的,正吃得狼吞虎咽,谁都没有他吃的欢畅,左手一只炸鸡腿,右手一块酱牛肉,左右开弓,吃得小嘴巴都油乎乎的,简直红光满面。
琅琊王吃的尽兴,大眼睛水亮亮的,盯着兰陵王高长恭的承槃,说:“兄长,乃……乃的大鸡腿好吃咩?”
燕饮是分餐制,高长恭一看就知道,琅琊王肯定没吃够,他素来最喜欢吃鸡腿,尤其是炸鸡腿,虽然食多了并不好,还会上火,不过琅琊王虎头虎脑的,眨巴着大眼睛,那乖巧的模样好像让高长恭看到了年幼的高延宗,简直就是阿延的翻版,也是如此贪吃。
高长恭便亲和的笑着说:“你若是想食,只管拿去便是了。”
“哇——太好啦!”琅琊王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鸡腿放下来,用小油手去抓高长恭的鸡腿,但是鸡腿还没抓到,半路里突然杀出一个人来,抢在琅琊王之前,把鸡腿抢跑了。
琅琊王抬头一看,竟然是小霸王高延宗!
高延宗抓着鸡腿,耀武扬威的说:“四兄的鸡腿,只有我能吃!”
琅琊王奇怪了,跺着小脚丫,说:“你坏!你坏!还窝鸡腿!鸡腿!窝先要的!”
高延宗一点子不谦让,说:“我就抢你鸡腿,怎么样?你来咬我啊!咬我啊?”
琅琊王眼泪泡泡,“哇——”的大哭出来。
杨广的眼神更加鄙夷了,一点子也不想过去参战,看来高延宗和琅琊王更“合得来”。
杨兼笑眯眯的说:“我儿,你看那面顽的多好,你也过去。”
杨广冷淡的说:“不去,吵。”
杨兼笑着说:“我儿乖,你看这么多人都在,还有梁人,你小小年纪,不和小孩子混在一起,总是如此老成,会惹人怀疑的。”
杨广:“……”
杨兼说的的确有道理,杨广表现的一直很老成,毕竟他本就是个老成的人,杨广自己可不把自己当孩子看,只有杨兼总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娃儿来宠。
这里这么多人,人多眼杂的,杨广的表现超出一个孩童的范围,的确很是惹眼,杨广只好妥协,十足不情愿的走过去。
琅琊王和高延宗还在吵闹,杨广走过去,揉了揉额角,说:“别吵了,让宫人加一些菜,膳房还有那么多鸡腿,够你们食的。”
琅琊王这才停下了哭声,眨巴着大眼睛,说:“对哦!窝要粗鸡腿!大鸡腿纸!来人鸭,窝要粗鸡腿纸!”
宫人差点都被琅琊王给萌死,虽然是分餐制,但是膳房那么多菜,每样都准备着,就怕膳食不够,宫人立刻端上新的鸡腿来,琅琊王便抛弃了和高延宗打架,左拥右抱的吃鸡腿去了。
高延宗咂咂嘴,说:“无趣儿。”
高长恭无奈的说:“阿延,不要总是招惹琅琊王。”
高延宗“呿”了一声,用筷箸去扎高长恭碗中的汤圆,哈哈笑着说:“这颗牢丸是我的了!”
琅琊王吃上了鸡腿,津津有味,小嘴巴油乎乎,还对杨广说:“太纸,你次啊!你也次!好多好多的鸡腿,窝分给你两个!”
面对琅琊王的慷慨大方,杨广一点子也不屑,琅琊王一狠心,好像在剜他心口上的肉,说:“两个不够?好……好罢!那窝……窝分给你五个!”
他说着,还扎着油花花的小肉手,比划了一个五。
杨广更是眼皮狂跳,说:“你自己吃,孤不吃。”
“哦哦!”琅琊王一听他说不吃,欢喜的说:“那窝都次啦!”
于是又开始左右开弓,吃的油光满面,炸鸡腿的油花蹭到小脸蛋上不说,脆皮还挂在额头上,也不知道他怎么吃到额头上去的。
“啪嗒——”
就在此时,小包子琅琊王好像中邪了一样,左手的鸡腿突然脱手而出,一声脆响,直接掉在了案几的承槃上,右手的鸡腿也应声掉下,没有被案几接住,直接往地上滚去。
杨广眼睛一眯,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掉下来的鸡腿,接住他就后悔了,这鸡腿是膳房做的,不是出自杨兼之手,炸的十足油,沾了杨广满手,杨广立刻把鸡腿放下来,抽出帕子反复擦自己的手。
小包子琅琊王好似中邪了一样,木呆呆的,不,这模样根本就是中毒!杨广心头狠狠一跳,连忙说:“高俨?高俨你怎么了?快叫医……”
他的话说到这里,琅琊王竟然回了神,一脸呆头呆脑的说:“快看,仙子姊姊……”
杨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气的差点当场仰过去,原来琅琊王根本没有中邪,也没有中毒,而是在人群中,突然看到了仙女。
那仙子姊姊,不正是萧岿的小女儿悯公主么?小包子怯生生的坐在席位上,有些局促,根本不敢吃东西,可怜巴巴的望着周边谈笑的人群,害怕的咬着自己的手指。
琅琊王喃喃的说:“窝……窝见到仙子啦!”
杨广:“……”
羣臣开始敬酒,杨瓒阻拦住杨整,说:“二兄,你可别多饮。”
杨整虽然失忆了,但是自从上次大家聚在一起吃烤肉饮酒后,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就是不喝正好,一杯就倒。
这次是对外的燕饮,杨整身为蔡王不好醉倒,便说:“弟亲放心,二兄有分寸,就饮这半杯,定然是醉不了的。”
“嗨!”韦艺从旁边走过来,说:“蔡王你一个大男人,喝酒何须节制?!来来,我敬你!蔡王你可知道,这天底下只有三样东西是男人拒绝不了的,少了这三样,人生在世还有甚么欢愉?”
杨整傻笑一声,说:“这……韦艺兄弟,是什么三样儿?”
杨瓒眼皮一跳,嗅了嗅鼻子,说:“韦将军,你喝醉了罢?”
“胡说!”韦艺瞪着眼睛说:“我……韦艺是……千、千杯不倒——”
说着,舌头都绕筋,步子直打晃儿。
果然是醉了……
韦艺摆手说:“不要打岔,我在和蔡王探讨做男人的……奥、奥秘!”
杨瓒揉了揉额角,韦艺平日里胆子不大,和谁混在一起,都是点到为止,不深交,也不私交,因为只有不深交不私交,才不会被牵连。
今日的韦艺话却很多,嘿嘿一笑,说:“我偷偷告诉你,这三样就是……美酒、美色还有权势!”
韦艺举着羽觞耳杯,和杨整碰杯,说:“美酒第一位,不饮酒,怎么是个男人!来,我们饮酒!幸酒!幸幸幸……酒!”
杨整挠着后脑勺说:“我还以为对于韦将军来说,美色第一位呢。”
杨瓒:“……”二兄又来了,若是让大兄说,这叫甚么来着?对,吐槽!
“美……美色也很重要啊!”韦艺笑嘿嘿的,脸上露出一股子“猥琐”的表情,说:“美色赏心悦目,多好……诶,你们看,那边儿有个美人!炽繁姑娘!”
杨瓒吓坏了,连忙说:“二兄,快拦住他!”
杨瓒为何吓坏了?他可是堂堂滕王,能让他吓坏的事情其实不多见,但杨瓒一时间吓得汗毛倒竖。
原因有两点,其一这韦艺“痴爱”的炽繁姑娘今日也在场,因着燕饮上有悯公主这样的女眷,所以宗室之妇也会来参加宴席,如今的尉迟炽繁,也就是尉迟佑耆的侄女儿,已经嫁给了宇文亮,今日燕饮如此隆重弄,宇文亮夫妇全都在场,韦艺突然大喊着炽繁姑娘,两个人全都被惊动了,齐刷刷的看过来。
还有另外一点原因,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韦艺大喊着炽繁姑娘,但是他根本不是朝着尉迟炽繁走过去,而是朝着今日燕饮的第一大主人公,梁主萧岿走了过去。
韦艺笑嘿嘿的说:“炽繁姑娘,你……你又长漂亮了!”
萧岿正在应酬敬酒,江陵只有弹丸大小,又在南朝和北朝之间,可谓是夹缝生存,如果不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江陵又如何保存下来?萧岿天生游走在权术之间,早就养成了这种应酬的习惯。
无论是天子,还是臣子,他都能面面俱到的照顾到,并不会对不如自己的人摆官架子,亲和的好像没脾性一样,温柔到骨子里,虽然这个温柔,就是一层伪善的假象,就好像蒙在脸上的死皮一样……
萧岿的袖袍突然被人拉了一下,“哗啦——”一声,酒水从耳杯里翻出来,全都泼洒在萧岿的袍子上,与此同时,有甚么东西从身后撞上来,又是“哗啦——”一声,袍子后背也被泼湿了。
萧岿眼皮一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子,又转过头去,原来是大隋的车骑大将军韦艺,听说是戴罪立功上位,如今深得大隋人主的宠信。
韦艺显然是喝醉了,手里端着一只羽觞耳杯,一头撞在萧岿背上,把酒水全都泼洒在了萧岿身上。
萧岿忍着不愉和怒气,拱手说:“原来是车骑大将军。”
杨整和杨瓒追过来,拉住韦艺,杨瓒赶忙道歉,说:“真是对不住,梁主的衣裳脏了。”
萧岿笑的很和善,微笑说:“滕王言重了,不过是一件袍子而已,值得甚么?”
“对!不过是一件袍子而已!”罪魁祸首惹了事情的韦艺还应和说:“袍子……不要紧!美人儿才要紧!”
韦艺说着,突然伸手,一把捏住萧岿的下巴。韦艺乃是武将出身,身材不如元胄那般高大巍峨,但也是足有看头。至于萧岿,萧岿看起来文质彬彬,身材高挑,但仔细一看,他的身量比武将出身的韦艺足足高了半个多头。
韦艺突然捏住萧岿的下巴,这举动不只是令人咋舌,还十足的滑稽。
韦艺嘿嘿的笑着说:“炽繁姑娘!你越长越漂亮了!女大十八变,诚不欺我啊!只是这胸……怎么好像小了?”
韦艺说着,“砰砰!”的拍了两下萧岿的胸口。
萧岿就是脾性再好,脸色也慢慢落了下来。
杨瓒急中生智,连忙给二兄杨整打眼色,两个人一边一个,架起韦艺,不让他动弹,避免再做出甚么惊人举动。
杨瓒说:“对不住对不住,韦将军他饮醉了,实在失礼。”
萧岿整理好脸色,变脸一样,又挂起微笑,说:“怎么会呢?韦将军不过是饮醉了,谁都有饮醉之时,仁远并未放在心上。看来韦将军醉的不轻,还是快些扶他去歇息才好,饮一些醒酒汤,免得明日头疼宿醉。”
杨瓒生怕韦艺又说出甚么惊人的话来,赶紧和杨整架着韦艺便跑。
杨兼转头一看,便看到杨整和杨瓒架着韦艺,好似绑架一样抬着,狐疑说:“韦艺这么怎么了?”
杨瓒抹着冷汗,说:“弟弟终于找到,比二兄饮醉还要癫狂之人了。”
杨整笑着说:“咦?比为兄醉酒还要癫狂之人,不是徐医官么?”
徐敏齐就在旁边,被莫名点了名字,满头的冷汗,因着刘桃枝也在旁边,目光幽幽的盯着徐敏齐,徐敏齐赶紧抱起耳杯,不过里面不是酒,而是酪浆,装作看不到刘桃枝的目光,默默的喝料浆吃肉……
杨瓒把方才惊心动魄的事情说了一遍,感叹的说:“梁主竟然没有发脾性,脾气当真是好得很,若是换做我,弟弟可保不齐会不会发脾性。”
杨兼说:“劳烦二位弟弟送韦艺回去罢,别叫他惹事儿。”
“是。”杨整和杨瓒架着韦艺,很快便离开了。
杨广板着小肉脸,幽幽的说:“萧岿哪里是脾性好?他是有求于咱们,想要利用大隋威慑南陈,因此脾性才会如此温和。”
杨广是个过来人,深知萧岿的脾性,典型的笑面虎,而且十足记仇,并非是个真小人,但十足十是伪君子。
杨整和杨瓒架着韦艺准备离开逍遥园,韦艺一个劲儿打挺,他比杨瓒高壮一些,杨瓒实在捞不住他,累的满身热汗,说:“不行了,弟弟实在不行了……”
韦艺摆手说:“你们……你们不用管我,我会……我可以的!自己走……走……”
杨瓒表示怀疑,说:“韦将军,你真的可以么?”
“可以!”韦艺拍着自己的胸口,说:“前面左手就是公车署,我可以自己……自己出宫。”
杨整笑着说:“韦将军,公车署在右手。”
杨瓒:“……”
韦艺点点头,恍然大悟的说:“对对,在右手!我记得!记得……我自己走……自己就可以,你们回……回去罢……”
杨瓒还是不放心,不过韦艺执意如此,燕饮还在继续,杨整和杨瓒也不好离开太久,杨整说:“弟亲别担心,反正已经离开逍遥园了,他这会子也冲撞不了梁主,由得他去罢。”
“说的也是。”杨瓒便点点头,和二兄杨整往回走了。
“左手……左手是公车署……”韦艺踉踉跄跄的往左走,走了几步之后突然说:“不对……右手,好像右手是公车署来着?左手?右、右手……左?右?哪……哪面是右来着?”
韦艺正在区分左右,哪知道这么巧,萧岿身上都是酒渍,从逍遥园中退出来换衣裳,回来的路上便遇到了醉得不分东南西北的韦艺。
韦艺区分了好半天,恍然大悟:“左手!对对,左手是公车署!”
他果然醉了,区分了半天还是走错了方向,往左手踉踉跄跄的而去,萧岿看到韦艺一个人往偏僻的地方走去,也没有宫人跟随,不由想起方才韦艺得罪自己的光景,眯了眯眼目,也抬步跟了上去。
杨广说得对,萧岿就是个伪君子,而且相当记仇,韦艺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堪,虽然不是有心之举,完全是因着饮醉了,但是这笔账,萧岿已经记下了,如今韦艺落了单,再好不过。
韦艺越走越偏僻,糊涂的挠着后脑勺,“沙沙……”突听身后有脚步声而来,韦艺胡狐疑的转过头来,随即惊喜的说:“炽繁姑娘!”
萧岿收拢了温柔的表情,唇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韦艺把萧岿认成了尉迟炽繁,立刻狗腿的跑过来,说:“炽繁姑娘,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萧岿突然压低底盘,猛地一绊韦艺,韦艺毫无防备,又饮了酒,下盘不稳,“嘭——”一声跌在地上,脑袋撞在树干上,登时撞了一个大枣,也不知道是给撞晕了,还是酒醉的太厉害,根本没有爬起来,躺在地上竟然打起了呼噜。
萧岿走过去,慢慢蹲下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韦艺,拍了拍他的面颊,说:“韦将军便好生在这里躺一晚上罢。”
他说完,站起身来,还擦了擦自己的手掌,转身离去了。
萧岿返回逍遥园,一眼就看到了大隋的小太子杨广,据说小太子深得大隋天子的宠爱,不知生母是谁,甚至有人猜测,小太子根本不是杨兼的亲生儿子,但不知为何,天子就是如此宠爱小太子。
还有传闻,天子一直不娶,就是为了稳固住小太子的地位。总之像这样的传闻,每天都会流传,而且每天都会有新的花样儿,层出不穷。
萧岿在人群之外,凝视着小太子杨广,似乎在打量甚么,随即面上挂上亲和的笑容,走过去说:“臣见过太子。”
萧岿乃是梁主,自称是“臣”,显得极其谦卑了。
杨广转过头看,看到是萧岿,还礼说:“梁主言重了。”
萧岿笑着说:“太子年纪轻轻,却听闻师从乐逊老先生,聪慧通明,当真是世间少有啊。”
杨广早就听惯了拍马屁的话,说:“梁主谬赞了。”
萧岿笑了笑,突然说:“也不知为何,分明是与太子第一次相见,但总觉得……太子如此面善,仿佛往日里便见过似的。”
“哦?”杨广说:“是么?那一定是梁主记错了,孤年岁还小,未曾有幸去过江陵。”
“那恐怕是臣记错了。”萧岿又说:“太子不只是聪明通达,而且这面相也是不凡,但以臣所见,并不似人主,是了,男娃儿都随母多一些,想必太子长得也像母亲多一些罢?”
母亲?
杨广眯了眯眼目,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的母亲到底是甚么人,杨广重生而来,是被拐子拐到隋国公府上的,哪里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甚么人?
他只能肯定,自己绝对不是杨兼的亲生儿子而已。
至于母亲,杨广至今还是头一次被人提起。
杨广奇怪的看了一眼萧岿,眯着眼睛打量萧岿,不知萧岿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话里有话似的。
就在此时,突听一声轻笑,原来是杨兼走过来了,手中端着羽觞耳杯,笑着说:“梁主原来在这里?听说梁主去换衣裳,没成想和我儿谈论的如此欢心?”
他说着,伸手揉了揉杨广的小脑袋,说:“我儿,在聊甚么?有没有冲撞了梁主?”
杨广还没开口,萧岿已经说:“怎么会?太子聪明伶俐,如何会冲撞于臣?臣与太子一见如故,随便闲谈了几句而已。”
杨兼笑着说:“如此甚好,梁主可不知,都怪朕太宠着他,把广儿养的甚是刁钻。”
杨兼这口吻,好似在贬低杨广一般,其实变着法子说便宜儿子是自己的心头宝。
萧岿何其聪明,自然也看出来了,说:“天子,臣再敬天子。”
萧岿敬酒之后,并没有多做纠缠,很快转身离开。
杨广说:“父皇不是在那面敬酒,怎么突然过来了?”
杨兼方才的确是在那面应酬,身为天子,有很多人排队敬酒,总也应酬不完,不过就在刚刚,杨兼一回头,便看到萧岿来“勾搭”自己儿子,和杨广站在一起,问东问西的,也不知在做甚么。
杨广可是个宝贝外挂,萧岿这个笑面虎,给人的感觉深藏不漏,若是把自己的便宜儿子拐走了如何是好?
因此杨兼特意抽身而来,说:“儿子,萧岿找你甚么事情?”
杨广说:“随便说了两句,也没甚么正经事。”
越是随便,才越是令人在意,萧岿二十来岁,分明已经是个成年人,突然来找杨广这个小包子闲谈,岂不是很令人在意么?
萧岿转身离开,走到远处站定,不过他的目光还是落在小包子杨广身上,萧岿眯了眯眼目,似乎在沉思甚么。
就在此时,一个谋臣走到萧岿身后,低声说:“人主,这大隋的太子,竟然长得和当年的太子一模一样……”
在萧岿的父亲还在做梁主的时候,萧岿被册封为皇太子。他是老三,本不该他即位的,毕竟头顶上还有两个兄长,为了避免争权夺位这种事情发生,萧岿的父亲准备立长子为太子,但是很不巧但的是,萧岿的长兄和二兄全都蚤死,没有等到被立为太子,太子的头衔便顺理成章的落在了萧岿的头上。
萧岿的父亲追封萧岿的大兄为皇太子,因此谋臣口中的太子,说的正是萧岿已经故去的大兄。
谋臣诧异的说:“人主,难不成……”
他说到这里,萧岿抬起手来,制止了谋臣的话,眼眸深邃,沉声说:“隔墙有耳,不要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