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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立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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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世子!!”

    杨广被绑着, 腿还受了伤,根本无法挣扎,齐天子手一松, 杨广立刻便从楼堞上坠落下来。

    杨兼眼目通红, 一切都顾不得,快速冲上去接杨广,但是他距离城楼太远,按照这个速度,根本接不到杨广。

    齐军没能入城的士兵们全都堆在城楼下面, 眼看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娃娃,浑身是血的被扔下城楼, 士兵们瞬间一片哗然, 竟然自发伸手去接掉下来的小包子杨广。

    “嘭——”

    杨广快速坠下, 城门下的士兵那么多,十有八/九全都伸手去接,杨广坠落下来, 登时被那些士兵接住, 并没有直接掉在地上。

    杨兼狠狠松了一口气, 上一刻感觉心脏差点停跳,下一刻浑身发麻,头皮发紧,那种后怕的感觉惊心动魄。

    齐天子站在城楼上,他只是一时失手, 便把杨广掉了下去, 眼看到这个局面,齐人士兵竟然接住了杨广,不由怒从心头起, 又见到周军主将杨兼冲出了队列,没有防护,大喊着:“放箭!!”

    杨兼已经脱离了大部队,策马冲向楼堞,城楼上的弓箭手立刻放箭,箭如雨下,扑簌簌的迎面而来,杨兼立刻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之上,躲避射来的飞箭。

    “不好!”杨忠一看这个场面,立刻下令说:“盾兵准备!”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士兵反应再快,也没有离弦的箭快,眼看着杨兼便要被射成一只刺猬。

    “当——当当当……”

    城楼下被拦在外面的齐军竟然举起盾牌,掩护杨兼的马匹移动。

    “这些叛贼!!”齐天子在楼上怒吼着:“这些叛贼想要干甚么!?他们都干了甚么好事!”

    这个距离,就算杨兼武艺再好,绝对躲不过这么多飞箭,眼看着便能射杀杨兼,楼堞下的齐军们竟是突然“倒戈”,举着盾牌护送杨兼。

    其实说起来也是,齐天子因为惧怕周军攻入城中,所以把一半的齐军都关在了门外,拒之门外不让入内,齐军心中本就死灰一片,如今齐天子又下令放箭,要知道楼下可不只是有杨兼一个人,还有很多“自己人”,那么多齐军堆在楼下,汪洋一片,飞箭不长眼睛,必然会伤到自己人,齐天子不惜用这么多齐军陪命,到底甚么才是自己人?

    齐军一个个心灰意冷,加之杨广只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娃娃,这些士兵多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壮汉,难免感同身受。一朝天子,竟然狠心的将弱小扔下城楼,这还算甚么天子?

    齐军们顶起盾牌,保护杨兼,杨兼没有任何犹豫,快马冲过去,冲到城楼之下,一把抱住杨广。

    杨广浑身血粼粼的,接到杨广的齐军士兵将杨广轻手轻脚的地还给杨兼,杨广似乎还有一些意识,气息游离,浑身无力,一张肉肉的小包子脸,竟然比第一次见面时候还要干瘪,双颊往里凹陷,一双大眼睛几乎凸出,嘴唇紫灰,裂开了无数条血口,整个人气息奄奄,说不出来的可怜儿。

    “父亲……”杨广的嗓音沙哑,好端端一个奶音,几乎变成了锉刀,费尽全力吐出两个字,似乎再也忍受不住,气息一松,登时昏厥了过去。

    “儿子!”杨兼吓得连忙去探杨广的鼻息,还有呼吸,幸好只是晕了过去,杨兼连忙翻身上马,一手拉住马缰,另外一手抱住染血的小儿子,对身后的齐军士兵说:“如有愿意跟随兼的士兵,便随兼一道回营!”

    楼堞下的齐军士兵瞬间喧哗起来,杨兼的话好像一滴清水落入了热油之中,不知是谁大喊着:“齐天子残忍无道!我等愿意追随将军!”

    “我等愿意追随将军!”

    “追随将军——”

    齐天子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那喊声冲天而起,仿佛示威一般,齐天子怒吼说:“反了反了!!这把子逆贼!!杀!给孤杀!全部射杀!放箭!放箭啊——!!!”

    齐天子怒吼的面色扭曲,身边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方才是让放箭去射杀周军的主将,这还有一些道理,因此士兵们听令放箭,但是现在,天子竟然让他们射杀自己人。

    这些弓箭手都是有幸逃入平阳城门的士兵,而关在外面的士兵,是跑在后面,没有能进入平阳城门的士兵,士兵们平日都生活在一起,训练在一起,许多人都是认识的,如今天子让他们射杀自己的战友兄弟,士兵们如何能下得了手?

    冯小怜说:“人主,你看呀!都是段韶的过失,他训练的兵马,竟然不听指挥!”

    段韶气得雪白的胡子差点立起来,齐天子怒不可遏,说:“快!!下令,全部射杀!这些都是反贼!”

    “可……”段韶想要告诉齐天子,这些都是大齐的子民,一旦放箭,平阳的百姓会怎么看?平阳的民心瞬间便会丢失,接下来该怎么打仗?

    但是齐天子不听,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唰!”的一声,直接夺过旁边一个士兵的弓箭,将弓拉满,箭镞子直指段韶的鼻尖儿,齐天子怒吼说:“下令!!不下令你也是反贼!死的便是你!”

    “天子……”

    “天子不可啊!”

    “大敌当前,怎可射杀主将呢?!人主三思啊!”

    段韶一愣,就在他们怔愣的空档,杨兼已经被齐军士兵保护着,一路后退,杨忠立刻下令前去接应,大军将杨兼和小包子杨广团团包围,严密护送,很快撤退。

    杨广奄奄一息,情况非常不好,他落入齐军手中已经有些日子了,伤口显然没有治疗,已经红肿发炎,溃烂一片,杨兼心中煎熬,沙哑的说:“暂时撤兵。”

    “是!”

    杨整立刻下令:“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鸣金——”

    “收兵——”

    周军九万之众,再加上齐军被关在门外的士兵,浩浩荡荡的撤退,犹如潮水一般,慢慢退却。

    杨兼策马带着小包子,一路飞奔冲向营地,营地守门看到杨兼飞马而来,马匹上染着血色,立刻大喊着:“打开营门!将军回来了!”

    “打开营门——”

    杨兼没有住马,也没有减速,一路从营门飞驰而入,沙哑的喊着:“徐敏齐!!徐敏齐何在!?快找医官来!”

    徐敏齐跌跌撞撞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血淋淋的小包子杨广,他瞬间也不结巴了,也不怕生了,指挥着众人说:“快,把小世子放在营帐中,去拿我的药箱,打水来!”

    完全不需要仆役动手,众人分头去取药箱,还有人飞奔去打水,很快全都准备妥当。

    徐敏齐将杨广放在营帐的床上,剪开他染血的衣裳,衣裳全都贴在伤口上,死死黏住,只是靠剪子剪开,完全不是办法,杨兼看到这一幕,呼吸登时粗重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癫狂的怒火,双手狠狠攥拳,指甲几乎掐入肉中。

    徐敏齐说:“我要开始医治了,都去外面等。”

    众人拉住杨兼,杨瓒说:“大兄,咱们去外面等,小侄儿一定没事的。”

    杨整也说:“是啊,徐医官医术超群,必然可以大好的,咱们先去外面等。”

    众人被徐敏齐赶出了营帐,杨兼没有退下介胄,他现在一刻也不想离开,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营帐的帘子,目光似乎想要穿透帐帘子,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众人回到营地之时,天色大亮着,一直到正午,徐敏齐还是没有从营帐中出来,众人也不敢挪动片刻,生怕他们才错开眼目,徐敏齐便诊治完毕了。

    就这样一直等,一直等,等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太阳昏黄,几乎便要下山,眼下这种天气天黑的也是早,营地里早早的点起了篝火,因为戒备着齐军偷袭,四周全都是巡逻的士兵,士兵们踩踏着“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跫音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众人的心窍之中。

    “哗啦——”

    帐帘子被打了起来,徐敏齐从里面走出来,刚一出来,立刻被众人团团围住。

    刚才让杨兼不要担心的老三杨瓒立刻说:“徐医官!如何!我侄儿怎么样了?”

    杨整也催促的说:“徐医官!情况如何?”

    徐敏齐刚才指挥大家医治的时候,简直便像世外高人一般,言辞凌厉,条理清晰,而如今……

    “那那那那……”徐敏齐结巴起来,下巴抵在胸口上,断断续续的说:“暂——暂时无……无无无——无碍了。”

    想要听徐敏齐说一句完整话,的确十足不容易,尤其是在如此揪心的时刻,那更是不容易,众人听到最后一个字,都狠狠的松了口气。

    杨忠听到这里,傻笑起来,说:“好好好!太好了,我孙儿无事,太好了!”

    杨瓒则是双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倒在地上,杨整连忙接住杨瓒,说:“三弟,没事儿罢?”

    杨瓒摇摇头,长舒一口气,说:“就……就是太紧张了,腿上有点无力。”

    杨兼听到这里,狠狠吐出一口气,突然又想到了甚么,说:“徐医官,暂时无碍是甚么意思?为何是暂时?”

    徐敏齐结结巴巴的说:“小……小——小世子腿上有……有伤,没……没没……没能及时医治,需要配——配合治疗,否则会落落落……落下病、病根!”

    众人方才也看到了,小包子的小腿血粼粼的一片,还红肿溃烂,一眼看过去简直惨不忍睹,都不忍再看第二眼。

    徐敏齐又说:“养——养伤的日子,多多多……多食一些补——血补、补补补气的吃吃吃……吃食,恢复复、的会快——快一些。”

    杨兼询问了情况,已经等不了了,立刻打起帐帘子,从外面走进去,查看杨广的情况。

    营帐里还弥漫着一股子血腥的味道,小包子一样的杨广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影明显瘦了很多,脸色也不是那么莹润白透了,蒙着一层疲惫的灰败,令人看了只觉心疼。

    杨兼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刚一走过去,哪知道杨广突然侧过头来,竟是醒着的。

    杨广一撇头,便看到了走进来的杨兼,杨兼刚想开口询问,疼不疼,饿不饿,渴不渴等等,哪知道杨广却先开口了。

    杨广蹙着标准的川字眉,眯着一双危险的狼目,开口竟然是责备,说:“父亲太乱来了!”

    杨兼走过去,坐在床边,杨广继续说:“在乔山之时,齐军那么多人马,父亲竟然为了吸引主力,主动犯险,这种事情太乱来了,倘或有个万一,如何是好?”

    杨兼抬起手来,揉了揉杨广的小脸蛋,说:“没有万一。”

    杨广稍微愣了一下,老成又可爱的面容登时露出无奈的表情,说:“父亲还在诡辩。”

    “好好,”杨兼笑了笑,说:“父父不狡辩了,你好生休息,看你还能数落父父,应该是没事儿。”

    杨广挑唇一笑,说:“自然是无妨,这点子小伤罢了。”

    杨广上辈子也总是上战场,还参加了统一南北的战役,可以说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了,这点子伤痛虽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的确有些可怖了,但是杨广领教过的比这多上许多,并没有放在心上。

    杨兼似乎想了起甚么,说:“是了,这个还给你。”

    杨广奇怪的说:“甚么?”

    杨兼把一样东西放在杨广的床头,说:“是我儿的卖身契。”

    杨广侧头一看,甚么卖身契,分明是家规三章!蜜香纸染了血,皱巴巴的,好似被蹂/躏过一般。

    杨广一张冷酷的小脸瞬间有些绷不住,无奈的瞥斜了一眼杨兼。

    杨兼避开他的伤口,给盖好被子,毕竟如今天气寒冷,快要入冬了,又是野外,杨广现在身子虚弱,绝对着不得风寒,唯恐加深病痛。

    杨兼说:“乖宝宝快闭眼休息,父父这就去给你做些好吃的补一补身子。”

    杨广更是嫌弃,说:“甚么宝宝。”

    杨兼一笑,说:“做我家的儿子,难道不是宝宝么?”

    杨广“啧”了一声,似乎承认自己说不过杨兼,干脆闭上眼目,说:“儿子要休息了。”

    杨广闭上眼目,还以为眼不见心不烦,哪知道完全是他太“单纯”了,下一刻只觉得自己的面颊一热,竟然被杨兼“非礼”了一下,吓得杨广立刻睁开眼目,抬起小手捂住自己的面颊,好似他刚才是被杨兼抽了一个大耳刮子一般。

    “你……”杨广瞪着眼睛,但是他现在只有四五岁大小,完全没有暴君的威严,瞪眼睛也白瞪。

    杨兼则是摸着下巴,感叹的说:“嗯……我儿的小肉脸都瘪了,不如以前口感好,看来当真要好生养养,养胖一些才可人。”

    口……口感?

    一股子不明觉厉,后背发寒的错觉席卷而来,杨广使劲蹭了两把自己的小脸蛋儿,小肉手一面蹭,还一面揪住被子又蹭了好几下,状似嫌弃的说:“父亲快走,儿子要休息了。”

    杨兼这才不闹他,给他重新盖好被子,说:“好,我儿休息罢,父父这就去膳房给你做些好吃的,煲个猪蹄汤如何?都说吃甚么补甚么,保证我儿吃了猪蹄汤,小猪蹄立刻便好了,能蹦能跳的。”

    杨广已经进入了“挺尸”的状态,任由杨兼说着他的垃圾话,绝对不还口,甚么小猪蹄,便当做没听见,倘或一还口,恐怕又被杨兼算计了。

    杨兼见小儿子不上钩,只好无趣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轻声走出营帐,将帐帘子拉好,以免冷风窜进去。

    杨忠立刻迎上来,说:“我的小孙孙如何?”

    杨兼说:“阿爷放心,已经睡下了,没甚么大事。”

    杨忠催促的说:“快快,叫膳房多给我小孙孙做些补品,我小孙孙才这么小,便受了这许多的苦,可要好好补一补才是。”

    杨兼说:“阿爷便别操心了,带兵一路赶来,着实辛苦了阿爷,快去歇息一会子,养养精神罢。”

    杨忠围着杨广的营帐转磨,说:“不行不行,要不然,我还是进去看看小孙孙才安心,我这小孙儿,与我最亲,说不定见到祖亲,甚么病都好了。”

    杨广已经歇息了,杨忠却一定想要去见杨广,杨兼怕他打扰了杨广休息,一看阻拦没有效果,便挑眉说:“阿爷,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不知……是不是要告诉阿爷的好。”

    “我小孙孙怎么了!?”杨忠眼看着杨兼期期艾艾的模样,还以为杨广出了甚么事,胡子差点飞起来。

    杨兼像模像样叹了口气,说:“唉——不是儿子的事情,是两位弟亲的事情。”

    “好好好,不是小孙孙的事儿就行,”杨忠拍着胸口,说:“老二和老三又怎么的?”

    杨兼说:“其实是这样的……”

    杨兼会声会色的将老二杨整失忆,在山上做土匪,与女装版杨瓒拜堂成亲的事情说了一遍,还不忘了添油加醋。

    杨忠一听,胡子真的飞了起来,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说:“这两个不孝子,想要气死我也!”

    说着,气势汹汹便冲着杨整和杨瓒去了,很快,杨整的营帐里传来一阵大喊的声音:“阿爷,误会啊……误会,阿爷您听儿子解释……”

    杨兼轻笑了一声,挑了挑眉,说:“两位弟亲,辛苦了。”

    杨兼转身进了膳房,徐敏齐蹲在地上正在煎药,徐敏齐是食医,正好懂得药膳,杨兼便请教说:“徐医官,我儿如今食些甚么最好?炖个猪蹄汤,如何?”

    徐敏齐想了想,说:“猪蹄汤亦不错,再放入一些菽豆和梨子,补气补血,还能润肺,如今天气干冷发燥,正好饮这个汤。”

    杨兼一听徐敏齐都肯定了,便准备做这道黄豆梨子炖猪蹄了,顺便再做一个小炒猪肝,猪肝最是补血,给儿子补补血。

    杨兼让膳夫将猪蹄和猪肝准备出来,便看到有人走进了膳房,定眼一看,原来是刘桃枝。

    刘桃枝脸上还挂着彩,已经结痂了,但是伤疤没有脱落完全,他本就是一个冷清的面容,脸上挂着伤疤,乍一看更是冷酷的怕人。

    刘桃枝走进来,徐敏齐立刻挪了挪地方,似乎很是怕他,绕了半个圈,抱着煎药的锅子躲在杨兼背后,继续煎药。

    “小桃子来的正好……”杨兼要理膳,正好缺乏帮手,本想叫“大弟子”宇文胄过来帮忙的,但是宇文胄这些日子和宇文宪一起管理粮草辎重的事宜,昨日又连续在乔山苦战,肯定已经疲惫,杨兼便不好让宇文胄过来劳累,正愁找不到人手帮忙。

    刘桃枝走进来,一脸肃杀,也没说话,不等杨兼说完,双膝一曲,竟然“咕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啊!”

    刘桃枝突然一跪下来,这举动的确很惊人,没有吓坏了杨兼,躲在杨兼身后的徐敏齐反而吓得大喊一声。

    杨兼无奈的看了一眼徐敏齐,徐敏齐也知道自己刚才喊得声音太大,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压低了下巴,抵在自己的胸口上,一副可可怜怜没人爱的模样,还有点委屈巴巴。

    杨兼说:“小桃子,你这是何意?”

    刘桃枝跪在地上,说:“桃枝辜负将军信任,没能保护小世子,无颜面对将军,请一死谢罪!”

    杨兼说:“死便不必了。”

    “可是……”刘桃枝愤恨的低下头去,他以前都是拿钱办事儿,从未失手,不是刘桃枝自己吹牛,在这个事上,他若是自称是第二死士,没有人敢称自己是第一。

    但是这次刘桃枝竟然失手了,并非是那些禁卫太厉害,而是刘桃枝完全没想到地上会有捕兽夹,当时杨广被捕兽夹钳住,刘桃枝失去了方寸,自己也被钳住,那是头一次刘桃枝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杨兼摇头说:“倘或有错,兼也有错。”

    何止是杨兼,还有杨广,大家都轻敌了。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注定要走向灭亡的北周,所以杨广和杨兼都忽略了宇文邕这个人,宇文邕年纪虽然不大,但他乃是北周绝无仅有的第一天子,杀死大冢宰宇文护,手握大权,将北周推向鼎盛,不断向外开疆扩土,可以说宇文邕这个人根本不简单。

    “将军?”刘桃枝惊讶的抬头去看杨兼。

    杨兼笑了笑,说:“我们都还有不足的地方,往后也需要小桃子多多帮助才是。”

    刘桃枝更是震惊,一双冷漠毫无波澜的眼眸颤抖起来,他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一时久久回不过神来。

    刘桃枝怔愣了半天,惭愧的低下头去,说:“还是请将军责罚一二罢,倘或不责罚桃枝,桃枝心里过意不去。”

    杨兼摸了摸下巴,做出苦思冥想的模样,说:“是了,兼想到一个责罚你的好法子。”

    刘桃枝抬起头来,看着杨兼,说:“鞭笞?一百还是二百?”

    杨兼摇头说:“不是鞭笞之刑,小桃子你也太血腥了,一上来就一百二百的,别甚么事情都打打杀杀的,打坏了你谁给兼办事儿?咱们是文明人。”

    刘桃枝眼皮一跳,说:“那是……?”

    杨兼的笑容幽幽的,瞥斜了一眼蹲在自己身后,正在熬药的徐敏齐。

    徐敏齐似乎感受到了杨兼和刘桃枝的目光,吓得向后缩了缩,结结巴巴的说:“干干干……干甚么?将军是否有有有有……有甚么吩咐?”

    杨兼笑眯眯的说:“敏齐啊,你身边也没个药童,人手是不是不够?平日里又是看诊,又是开方,又是抓药,还要亲自熬药的。”

    徐敏齐身边的确没有甚么人手,便点点头,说:“的的的……的确……人手不——不太够。”

    杨兼立刻说:“小桃子,你的惩罚来了,从今儿个起,便跟着徐医官,给徐医官打下手,抓药熬药,端茶倒水。”

    刘桃枝一愣,抓药熬药便算了,竟然还有端茶倒水的活计?这不成了仆役随从么?立刻反驳说:“可是……”

    “没有可是,”杨兼说:“你想想看,让你做药童,是不是比抽你一百鞭子还要痛苦?”

    刘桃枝想了想,不由黑着脸点点头,抽一百鞭子就是皮肉之苦而已,而跟着叫刘桃枝最看不惯的徐敏齐做药童,可不只是皮肉之苦。

    杨兼说:“这便对了,这就是本将军对你的历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受苦受难的日子来了!再者说了,你们同为我营中人,总是因着一点点小疙瘩,隔阂间隙着,往后如何能成就大事?趁这个时候,修补修补感情。”

    刘桃枝“啧”了一声,似乎十足不情愿,他顶看不上徐敏齐这种唯唯诺诺之人,说话都不敢大声说,也不敢正眼看人一眼,却偏偏是这样的人,在关键时刻出卖了自己,让自己阴沟里翻船。

    刘桃枝说:“就算桃枝点头,徐医官也不一定点头。”

    徐敏齐平日里是最怕刘桃枝的了,毕竟徐敏齐是“文化人”,刘桃枝是个“野蛮人”,可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且徐敏齐在关键时刻还在背地里检举了刘桃枝,这笔深仇大恨,简直不共戴天!

    哪知道徐敏齐却突然抬起头来,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的说:“下臣答应!”

    刘桃枝:“……”

    刘桃枝眯眼瞪着徐敏齐,威胁的说:“你说甚么!?”

    徐敏齐吓得躲在杨兼身后,却坚持说:“下……下臣说答……答应!下下下……下臣正好缺一个打打打打——打下、下手的药童!”

    公报私仇!明晃晃是公报私仇,没想到徐敏齐还是个蔫儿坏,懂得抓住机会,竟然一口答应下来。

    杨兼抚掌说:“好啊,皆大欢喜,小桃子一心求惩罚,心诚则灵,天地可鉴啊!那本将军做主了,小桃子你给徐医官当一个月的仆役。”

    “仆役?”刘桃枝震惊的说:“怎么又变成仆役了,不是说药童么?”

    “都一样,”杨兼“大言不惭”的说:“叫法不一样罢了,无伤大雅,不必追究这么多了。”

    刘桃枝还要再说话,杨兼已经打断他,说:“小桃子,去把梨子洗一洗,去皮切成块。”

    刘桃枝:“……是。”

    黄豆梨子炖猪蹄,猪蹄炖的奶白莹润,黄豆软烂,豆香肆意,其中还加入了一些梨子,梨子经过熬煮,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加入了梨子的炖猪蹄并不会改变咸香的口味,反而是梨子的果香微甜,激发了猪蹄的鲜美,让汤头更加浓郁丰富。

    因着杨兼怕杨广消化不了,所以将猪蹄炖的软烂脱骨,恨不能只要轻轻一吸,入口即化。猪蹄的胶质完全的激发出来,熬成浓浓的一锅,不只是猪蹄,就连汤头也非常的诱人,天气凉一些的时候,喝上一碗这样浓郁的猪蹄汤,也是极其享受的事情。

    杨兼把猪蹄汤炖上,随即便开始处理猪肝,他准备做一个小炒猪肝给儿子补血。不过杨广这个人,素来比较“矫情”,很多下水都不食,嫌弃有怪味儿。

    其实也怪不得杨广,毕竟杨广出身就是个官三代,后来又做了天子,口味难免“矫情”一些,也是有情可原的,加之杨广还有洁癖,对吃食更是洁癖的厉害,猪肝之类的,他都不喜欢。

    杨兼为了让儿子吃下猪肝,特别处理了猪肝,腌制猪肝,一方面让猪肝软嫩,另一方面也能去除猪肝的异味。

    等小炒猪肝出锅,汤头也熬煮的差不多了,分出一些来,便端着往杨广下榻的营帐而去。

    杨兼进去的时候,杨忠、杨整和杨瓒一家子都在,围在床边上嘘寒问暖。

    杨忠见到杨兼,便说:“你放心好了,我们可没有打扰小孙孙歇息。”

    杨广十足乖巧的点头,甜甜的说:“嗯嗯!是窝先醒过来哒!”

    杨兼无奈的摇摇头,把膳食全都放下来,说:“正好阿爷和弟亲都在,大家一起食罢。”

    杨兼把膳食分了分,每人一碗猪蹄汤,杨广一看,父亲还真的给自己熬了猪蹄汤,不由十足嫌弃,不过猪蹄汤的味道实在太香了,一掀开盖子,浓香四溢,润白的汤头,上面的油腥全都被撇掉了,一只白嫩嫩的猪蹄,切成了小块,规规整整若隐若现的藏在汤头中。

    杨兼小心翼翼的扶起杨广,自己坐在床头,让杨广靠在自己怀里。杨忠在一边时不时大喊着:“轻点!轻……对对,小心,轻一点,别碰坏了我孙孙,往左一点,垫个垫子……还是往右一点好,往……”

    杨瓒揉了揉额角,平日里的阿爷明明威严又严肃,几乎不苟言笑,如今却变成了一个话痨,果然有孙子和没孙子,差异很大啊。

    杨瓒拉住不停唠叨的杨忠,说:“阿爷,您便不要操心了,尝尝这汤头,鲜美得很,阿爷也补补身子。”

    杨兼让杨广靠在自己怀里,用小匕舀起一勺猪蹄汤,吹凉之后送到杨广唇边,说:“尝尝看,小心烫。”

    杨广呷了一口汤头,甘美的味道瞬间划开在口中,难以言会的醇香。杨广因着失血过多,所以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胃口,但是如今喝了一口猪蹄汤,味蕾仿佛被打开了一样,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睁得更加浑圆,不用说话,杨兼已经看出来了,这汤头绝对特别符合杨广的口味。

    小包子杨广立刻又“砸砸砸”的喝了好几口汤头,每次杨兼还没吹凉,杨广已经板着小肉脸,好似不苟言笑,其实满眼殷切的死死盯着猪蹄汤。

    杨广喝了一些汤,杨兼又将剁成小块的猪蹄喂给他食,一口一块,根本不需要啃,大小正合适,而且炖的极其软糯,入口即化,但是胶质的感觉一点也不少,虽然软糯,口感却不失紧致,不会觉得过于疲软。

    小包子砸砸砸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气又吃了好几块猪蹄,肚子里有了底儿,这才心满意足抬起头来,又瞥到案几上还有一个承槃,说:“父亲,那是甚么?”

    杨兼把承槃打开,一股子香味扑面而来,但杨广说不出来是甚么香味,菜色浓郁,呈现深琥珀色,看着十足有食欲,但仔细一看,杨广不由蹙起眉头,一脸嫌弃的说:“下水?”

    杨兼用筷箸夹起一片小炒猪肝,说:“儿子,来尝尝看,父父特意给你做的,补血的。”

    杨广不喜欢下水,尤其不喜欢猪肝,因着猪肝不但有腥气味,而且口感不好,很是干涩。

    不过杨兼费了力气去做,杨广身为一个“好儿子”,也不好驳了父亲的心意,只好勉强张开嘴巴,小小的咬了一口猪肝。

    杨广一脸大义凛然,大义赴死的模样,可把杨兼给逗笑了,他也没说话,也没催促,静静的等着杨广品尝。

    杨广小小的咬了一口,恨不能咬成芝麻绿豆大小,卷着舌头,也不敢碰猪肝,囫囵吞枣的嚼了两下,便要吞咽下去,杨广却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脸吃惊的看着小炒猪肝。

    这猪肝竟然没有半点子异味,而且弹牙紧致,完全不觉干涩。杨广上辈子身为君主,也未曾食过如此美妙的猪肝,这简直不像是猪肝,反而像是甚么稀罕的食材。

    杨兼笑眯眯的说:“如何?”

    杨广又砸了两下,震惊的说:“这味道……竟如此好?”

    杨兼笑着说:“既然觉得好,那就吃罢,补血的,好好补一补身子。”

    他说着,又夹了小炒猪肝喂给杨广,杨广这次也不抗拒了,张开小嘴巴,他的味蕾也打开了,只觉得饿了不少,立刻大口吃起来。

    杨广吃着猪肝,津津有味,杨忠这个孙控笑得合不拢嘴,杨整和杨瓒也觉得小包子十足可爱,托着腮帮子盯着侄儿吃饭。

    杨广吃了四五块小猪蹄,又吃了一大堆猪肝,喝了一大碗浓汤,一抬头,登时对上了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食下去的猪蹄好似忘记吐骨头一般,隔在自己胃里。

    杨兼说:“阿爷和弟亲都去用膳罢,只是喝了一些猪蹄汤是远远不够的,这里有兼守着。”

    杨忠、杨整和杨瓒都有些不想离开,不过他们刚刚饮了一碗猪蹄汤,味蕾也给打开了,都觉得腹中饥饿的很,中午因着心神不定,根本没能用膳,这时候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便起身出去用膳。

    众人离开之后,营帐中只剩下了小包子杨广和杨兼两个人,杨兼把碗筷都收拾在一边,杨广突然开口说:“在乔山之时,齐人自行填平沟壑,可都是儿子的功劳,父亲不打算奖赏儿子一些甚么?”

    当时杨兼的队伍和齐军对峙,段韶让人挖了壕沟,阻断杨兼进军,进军的速度降低,体力消耗过大,杨兼本以为是一场恶战,结果没成想,齐人竟然自己把壕沟给填平了。

    当时杨兼便想到了,肯定是小包子杨广干的好事儿,如今这么一听,果然是杨广的杰作。

    杨广当时用了激将法,齐天子一声令下,齐军便自己挖坑自己埋坑,自己上前送死,这才给了杨兼可乘之机。

    杨兼点点头,说:“是了,我儿果然聪慧的紧,既然如此,想让父父奖励你甚么?难不成又是甚么吃食?椰子糕?”

    杨广摇摇头,他板着一张小肉脸,嘴角斜斜的一挑,说:“儿子要的可不是甚么吃食,而是……”

    杨广顿了顿,说:“立儿子为太子。”

    杨兼稍微一愣,的确,他被杨广的话说的愣住了。太子?杨兼如果能立杨广为太子,那么起码他是天子才可以……

    杨兼随即恢复了镇定,微微一笑,很轻松的说:“好啊,倘或我儿能送父父坐上天子的宝座,父父可以答应立你为太子。”

    左右杨兼这辈子,不打算成婚,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杨兼都不喜欢,自然也不可能拥有儿子和女儿,杨广虽然不是杨兼亲生的,但已经成为了他的儿子,也算是一种缘分。

    或许旁人害怕杨广,毕竟杨广在历史里扮演的,是一个心狠手辣,杀父弑君的“坑爹货”,但杨兼并不害怕,还有甚么事情,是一条疯狗会害怕的呢?

    杨广听到杨兼的话,笑容莫名扩大了,他似乎很满意杨兼的回答,无论是太子的问题,还是杨兼的野心。

    杨广说:“一言为定。”

    杨兼说:“父父一言九鼎,不信可以拉钩钩。”

    杨广嫌弃的瞥了一眼杨兼伸过来的手,似乎觉得拉钩钩这种事情,实在太幼稚了,但最后还是伸手过去。

    用小肉手短短的小拇指,勾住了杨兼修长的小拇指,杨广的手背上还挂着擦伤,刺目惊心。

    杨兼眯了眯眼目,说:“好了,拉钩也拉过了,儿子乖乖睡觉。”

    杨广吃了猪蹄,喝了浓汤,这会子还拉了钩钩,可谓是心满意足,很是听话乖巧的躺下来,盖上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蚕宝宝,准备睡觉了。

    杨广还是个小孩子,恢复能力很强,加之徐敏齐的精心调理,杨兼每日里起早贪黑的做补血补气的膳食,杨广恢复的速度很快,没有个三五日,所有的伤口都愈合结痂,只要不太过用力,伤口不崩裂,慢慢养伤便是了。

    杨广最重要的伤在小腿,因为不能用力,所以行动有些不便,便说:“劳烦父亲把之前的轮车找出来,儿子可以坐在轮车上出去转转。”

    杨兼幽幽一笑,说:“要甚么轮车?父父抱着儿子便可以了。”

    杨广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但他的实际年龄可比四五岁大得多,以前杨兼不知道杨广的身份,杨广也就顺水推舟的装嫩,现在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了,不是必要时刻,杨广鲜少装嫩,更不会赖在父亲怀里撒娇。

    杨广眼皮一跳,说:“还是轮车……”

    不等杨广反驳,杨兼已经跃跃欲试的抱起小包子杨广,还满口的“威胁”,说:“我儿乖乖的从了为父,千万不要挣扎,小心碰坏了伤口,你祖亲又要从早到晚的叨念了。”

    杨广:“……”

    杨广挣扎的动作果然顿住了,仿佛是一只小奶猫,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瞬间放弃了抵抗,因着他已经脑补到了祖亲杨忠不停叨念的模样,实在……热情的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杨兼心满意足的抱到了小包子,心说不错,虽然只是三五天,但是手感渐渐回来了,小包子被自己揣的稍微圆润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干瘪。

    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两个人便出了营帐,到外面散一散,天气稍微有些冷,杨兼还给小包子加了一件毛绒披风,毛茸茸的白领子,围住小包子短短的小脖子,绕了一圈,更衬托着小包子的脸蛋儿冰雕玉琢,圆滚滚肉嘟嘟的,别提多可爱了,可爱的和白嫩嫩的小猪蹄有一拼,让人想要由衷的啃一口。

    如果杨广知道,父亲把自己比作小猪蹄,不知是甚么反应,估摸着要哭笑不得。

    两个人来到幕府营帐附近,里面传出议事的声音,杨广眼眸动了动,说:“父亲,咱们在平阳外已经耽搁了五日之久,围城之时,迫在眉睫,不能再因着儿子耽误军机,如今儿子身子已经大好,父亲不如去幕府商议大事要紧。”

    杨兼蹙眉说:“你这模样,还说大好?”

    杨兼担心儿子的病情,凡事都亲力亲为,把军务交给其他人来处理,杨广怕他耽误了要事,但是杨兼“又不听话”,杨广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抿着嘴唇,板着一张小肉脸,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手来,两只小肉手抱住杨兼的手臂,僵硬的摇了摇……

    杨兼瞬间笑出声来,说:“儿子,你这是在对父父撒娇么?”

    是了!小包子这的确是撒娇。

    因着杨广知道,杨兼最喜欢小娃儿撒娇,一撒娇他便甚么都顶不住,完全没有原则,这可是杨兼的“软肋”。

    只不过杨广素来没甚么撒娇的经验,况且他的底细也露馅了,因此撒娇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羞耻,这动作自然也十足的僵硬。

    杨兼差点给他萌死,从未见过如此不情不愿的撒娇,笑的几乎停不下来,把杨广一张小肉脸笑的都黑了,唯恐再笑,杨广便要发飙了。

    杨兼连忙说:“好好,父父这就去幕府,要不然,咱们一起去?”

    最后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两个人一起进了幕府大帐,众人正在商议军情,看到他们走进来,全都站了起来,对杨广嘘寒问暖的。

    杨忠紧张:说“孙儿好些了没有?千万别累着!”

    杨兼坐下来,让杨广坐在自己腿上,杨广仰着小脸盘子,奶声奶气的说:“蟹蟹祖亲,窝好多啦!”

    杨忠被萌的心都要化了,说:“好好好!那便好!”

    高长恭咳嗽了一声,收回众人的注意力,说:“将军正好来了,这是几日的军报,请将军过目。”

    杨兼把军报展开来看,杨广也想看,因着个头不够,像是小树懒一样,紧紧抱着杨兼的脖子,抻头去看。

    杨兼的大军没有后备资源,朝廷已经断掉了他们的粮饷,但是无妨,他们进入雒阳之后,已经得到了大量的辎重,绝对可以维持开销。

    所以高长恭送上来的军报数目都很“平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并没有甚么不妥。

    宇文胄说:“唯一的不妥……并非是咱们的不妥,而是平阳的不妥。平阳并非小地方,据卑将了解,平阳粮仓饱满,如果我军想要攻打平阳,采用围困的方式,几乎是不可取的,按照平阳粮草的用度来算,便算是没有任何补给,也可以支撑一年之久……”

    “一年?!”宇文会第一个大喊出声,说:“一年?太久了!”

    高延宗也说:“一年时间,足够咱们精疲力尽,被消耗殆尽的,绝对不能采取围城的法子,必须速战速决!”

    韩凤擦着长戟,笑着说:“速战速决?段韶那老头儿,也要和咱们打才行,我巴不得现在便去与他们真刀真枪的干架!但这么些日子了,齐军连一面都不照,大门紧闭,完全不出战,咱们能怎么办?”

    白建沉吟了一番,说:“平阳乃是重镇,楼堞高大,兵强马壮,虽然齐军损失近半,但五万兵马依仗丰富的辎重,坚固的楼堞,的确是坚不可摧,如今的齐军,便是想要用坚守来拖垮我军,等到时日一久,我军粮草补给跟不上,便只能撤兵。”

    郝阿保说:“说了半天,便是速战速决,可他们不出来,咱们也打不进去,如何是好啊?”

    众人谈论着,一时都没了声息,的确是个难题,眼下的情势,杨兼又不能放弃平阳,定阳、宜阳、雒阳已经全都是杨兼的领地,如果能拿下平阳,那么大半个天下便尽收杨兼掌控,直逼晋阳和邺城,不但齐天子要害怕,小皇帝宇文邕也会害怕。

    杨兼眯着眼目,突然轻笑一声,说:“兼倒是有个法子。”

    众人听到他的笑声,不需要杨兼开口,莫名觉得杨兼这法子,不是甚么正经的法子。

    杨兼淡淡的说:“如今的平阳,只有段韶这一个支柱,齐天子昏庸,但老将段韶顶住了半边天,我们想要打入平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但如果齐天子把段韶撸了下来呢?”

    唐邕蹙眉说:“齐天子不满段韶老将军,其实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之久了,但他心里也清楚,如今齐人缺乏将领,段韶绝对不可卸任,想要齐天子自行卸任段韶,恐怕有些子困难。”

    杨兼说:“不难,这有甚么可难的?兼便是要让齐人,自己把段韶这个大都督撸掉。”

    众人一阵狐疑,杨整说:“大兄,到底是甚么法子,你倒是说啊!”

    杨兼并不着急,没头没尾的说:“兼听说,段韶这个人……好色,可有此事?”

    唐邕咳嗽了一声,点头说:“的确……的确是有这件事儿。”

    段韶老将军可谓是老当益壮,他有两个癖好,其中一个癖好便是喜美色,另外一个也是“色”,那便是吝啬。

    许多人都知道段韶喜欢美人,这并非甚么秘密,不过段韶为人行的端做得正,从不做偷鸡某狗之事,所以无伤大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没甚么被诟病的。

    杨兼说:“好得很,我们便传消息出去,便说……段韶老将军,其实和齐天子的爱妃冯小怜有一腿。”

    众人一听,瞠目结舌,冯小怜?

    段韶好色,那也是挑人的,冯小怜虽然美艳无边,身材也火辣,但并非在段韶的狩猎范围之内,原因无他,自然是因着冯小怜美则美矣,却祸国殃民。

    冯小怜利用自己的美貌,迷惑齐天子,为了自己上位,阿谀奉承,鱼肉百姓,陷害他人,这都是段韶极其看不上的,因此这样的人再美貌,段韶也不会多看一眼。

    杨兼却要传段韶和冯小怜的绯闻?杨广忍不住用小肉手揉了揉额角,头疼……

    杨兼笑眯眯的说:“冯小怜可是齐天子的爱宠,齐天子因着打仗的事情,对段韶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没有段韶这个救命稻草,平阳旦夕之间便会被攻破,所以一直忍耐着没有发作,咱们不如添油加醋,添砖加瓦,稍稍做一点点贡献,兼便不信,齐天子能不发作。”

    高延宗哈哈一笑,唯恐天下不乱,拍手说:“好好好!有趣儿的紧!这个法子好!而且咱们军中有许多俘虏,这些齐军被拦在平阳外面,早就对狗屁齐天子有怨言了,很多将士的父母亲戚还在平阳之内,方便传话,咱们可以利用这个便宜,把流言蜚语传到平阳之内。”

    齐军五万,归顺了杨兼,很多士兵都是平阳人士,自然有人脉,如果通过他们,流言蜚语一定传播的更快。

    高长恭沉吟说:“只是流言蜚语,怕还是不够。”

    “老四说得对,”杨兼点点头,说:“和为兄想到一处去了,流言蜚语还不够,需要会心暴击才行。”

    会心?暴击?

    杨广虽还是听不懂,但仍然觉得头疼,日常头疼……

    杨兼的目光落在杨整和杨瓒身上,笑着说:“二位弟亲,你们成婚之时的婚服,可还留着?”

    他这么一说,杨瓒脸上的表情登时龟裂,瞪了一眼杨兼,说:“大兄!”

    杨整则是挠着后脑勺笑了笑,说:“大兄,你要婚服,可是有甚么用意?”

    杨兼说:“自然是有,把你们的婚服找出来,废物再利用,好好的包装一番,派人送到平阳去,送给齐天子,便说这是咱们一些心意,恭喜齐天子的爱妃与齐天子的大将,喜结连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兼便不信这一记暴击不够扎心,妥妥的杀人诛心。”

    众人登时陷入了沉默,因着杨兼这个法子,太损了,实在太阴损了,怪不得不是什么好法子,根本就是缺阴德的法子。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先是让齐军士兵帮忙传出绯闻,平阳中的很多百姓都十足不满齐天子的暴虐,因此愿意帮忙,一时间绯闻简直是满天飞。

    齐天子从乔山退守平阳,到了平阳起初很是担心,毕竟十万大军,损失了五万,只剩下一半了,周军士气大振,势如破竹,齐天子生怕他们打进来。

    不过过了几日,齐天子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着周军根本没有打过来,仔细一想,只觉得周军必然是怕了。齐军虽然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兵力,但是平阳粮仓充沛,而且楼堞高大,防守严密,就算是围城,也能坚持整整一年,周军根本打不进来。

    第一天周军没动静,第二天周军还是没动静,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五天,齐天子终于完全放松下来,所幸该顽顽该吃吃,天天的带着冯小怜游顽散心,今日跳舞,明日弹琵琶,还带着冯小怜上城楼观光,又要造桥,又要建塔,一刻也闲不住。

    这日里齐天子带着冯小怜从城楼上观光下来,正好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便是说冯小怜和大都督段韶之间的绯闻的。

    齐天子也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起初根本不相信,因着段韶和冯小怜不和,齐天子想要立冯小怜为皇后,段韶三番两次的阻拦,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甚么私情的模样。

    齐天子带着冯小怜回了平阳府署,刚刚进入府署,便听到禁卫禀报,说:“人主,周军送来了贽敬。”

    “周军?!”齐天子说:“周人为何送来礼物?难道有诈?”

    冯小怜巴结的说:“一定是周军久攻不下,惧怕天子的威严,因此才送来了礼物求和,恭喜天子呢!”

    齐天子本就容易自满,听到冯小怜的话,似乎觉得是这么回事,哈哈大笑说:“无错无错,来人,把贽敬打开,让孤看看是甚么稀罕顽意!”

    “是!”禁卫将贽敬的锦合打开,咔嚓一声轻响,一掀开盖子,里面竟然放着一对婚服,男服绯红,女服青翠。

    “婚服?”齐天子奇怪不已,这一对婚服,虽然做工都不小家子气,但齐天子奢侈惯了,根本看不上这样“简陋”的婚服。

    婚服上面还放着一封移书,齐天子拿过来一看,是杨兼的原话,恭喜齐天子的爱妃,和齐天子的大将军喜结连理,早生贵子。

    “哼!!!”齐天子冷嗤一声,气的浑身打飐儿,一甩袖袍登时便将锦合扣在地上,冲上去使劲踩踏婚服,大吼着:“岂有此理!”

    冯小怜不知道发生了甚么,阻拦说:“人主,人主这是怎么了?”

    齐天子心中正生气,看到冯小怜,火气更是大,甩开冯小怜,怒吼说:“段韶何在?!让段韶马上来见孤!”

    段韶也不知如何触怒了天子,他正在吩咐将士们巩固城门,绝对不能被周军偷袭,便被风风火火的叫了过来,一走进府署,便看到了天子黑压压的脸色。

    “段韶!你可知罪?!”齐天子怒吼。

    段韶根本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跪在地上说:“天子,老臣忠心耿耿,不知如何触怒了天子。”

    “嘭!”齐天子将锦合、婚服还有书信一并子扔过去,砸在段韶身上,怒吼说:“孤这些日子已经听够了流言蜚语,都是你和淑妃的肮脏流言!如今倒好了,周人都已经笑话到孤的面前来了!!岂有此理!”

    冯小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怪不得方才天子看过书信之后,便对自己不理不睬。

    段韶吃了一惊,连忙叩头,说:“人主明鉴!人主明鉴!老臣从未对淑妃抱有非分之想!绝没有的事!这必然是周人挑拨离间!”

    齐天子说:“绝没有的事儿?倘或无事,为何整个平阳都在传!你们当孤的眼睛瞎,耳朵聋么?!”

    冯小怜看到齐天子震怒,眼珠子转了转,段韶处处跟自己过不去,天子要立自己为皇后,段韶三番两次的阻拦,如果能趁此机会扳倒段韶,也是好事儿一桩。

    冯小怜突然用帕子掩住脸面,哭泣说:“人主,人主明鉴啊!都是大都督,大都督因见妾之美貌,欲图强行非礼妾,妾奋力挣扎,这才逃出毒手,必然是有人路过看到,因此才嚼上了舌头根子。呜呜呜——妾知作战,少不得大都督领兵,因此一直屈辱隐忍,不想把这事儿告知人主,哪知道……哪知道却传的风言风语,呜呜……早知如此,妾还不如死了算了,也免得为人主招惹麻烦,呜——让妾死了罢!”

    冯小怜哭诉着,一头撞进齐天子怀里,不停的撒娇哭啼。

    段韶一听,气的头皮发麻,说:“妖妃!!休得胡言!”

    冯小怜本就是陷害段韶,哪里容他解释,装作很是害怕的模样,缩在齐天子怀里,瑟瑟发抖,说:“天子,天子救妾啊,天子……妾害怕……”

    “段韶!!”齐天子怒吼说:“你平日里好色贪财,孤都容得你,没成想你却把主意打到了孤的爱妃身上,岂有此理!!你罪当万死!来人,现在就砍下他的脑袋!”

    禁卫们吓坏了,谁也不敢动,齐天子左右一看,没有人动弹,气的立刻拔出佩剑,挥舞着冲上前去,大喊:“好好好!你们都反了!你们不动手,孤亲自动手!”

    “人主!!”

    “天子,不可啊!”

    “天子开恩啊!”

    禁卫们素来敬重段韶老将军,老将军镇守平阳,这些日子齐天子日日顽乐,全都靠段韶巩固城墙,派兵巡守,如果齐天子杀了段韶,平阳便完了。

    禁卫们冲上去,全都跪下来阻拦,大喊着:“天子开恩啊!请天子网开一面!”

    冯小怜眼看着这么多人给段韶求情,立刻呜呜的哭的更凶,齐天子“当啷——”将长剑一扔,说:“押下去!押下去!!给孤打入牢狱!!滚——!”

    ……

    “世子!”尉迟佑耆跑入幕府,气喘吁吁的说:“世子!探子来报,平阳大乱,齐天子要杀段韶,被左右禁卫阻拦,眼下已经把段韶打入牢狱,平阳兵马现在是齐天子自己在掌控。”

    杨兼冷笑一声,说:“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兼立刻召集了将士们,幕府商议军机,唐邕说:“平阳之中有守军愤恨齐天子,可以为咱们从内打开城门,今日晚上,便可行动。”

    杨兼点点头,说:“全军整顿,今日夜间,偷袭平阳。”

    “是!”

    齐天子将段韶打入牢狱,最欢心便是冯小怜,从今儿以后,再也没人能给阻碍自己,可惜的是,段韶只是被打入天牢,并没有被杀头。

    冯小怜为了巴结齐天子,避免失宠,特意准备了好些酒菜,晚间全都送到齐天子下榻的屋舍去,还即兴跳舞,把齐天子哄得团团转,两个人饮酒作乐,一直到很晚才睡下。

    齐天子睡下没多久,便听到一阵杂乱的声响,他搂着冯小怜,不耐烦的说:“甚么声音,吵得紧!饶了孤的好梦!”

    冯小怜也被吵醒过来,不耐烦的说:“来人啊,何人吵闹,惊扰了人主,你们有几个脑袋砍的?”

    嘭——

    正说话间,中官跌跌撞撞的从外面冲进来,冯小怜还光着身子,吓得“呀——”尖叫一声,楚楚可怜的用被子盖住自己,齐天子怒吼说:“做甚么如此慌张?!不懂规矩么!?”

    中官跌进来,帽子都掉了,滚在地上,慌慌张张爬起来,来不及作礼,说:“天子,大事不好!周军……周军杀来了!”

    齐天子并不惧怕,嗔怒的说:“区区周军,有甚么可怕的?!平阳的楼堞有多高,你们难道看不到么?周军怎么可能打进来?传令下去,死守城门,他们打不进来,很快便会退兵……”

    中官结巴的说:“可可可可……可城门已经打开了……”

    “甚么?!”齐天子震惊的说:“打开?!城门怎么会打开?”

    中官说:“奴也不知啊!城门……城门已经被打开了,周军涌入城中,已经……已经快到府署了!天子,快做打算,再不跑来不及了!”

    冯小怜惊恐大叫,说:“天子,快跑罢!平阳不牢靠,天子还是回到邺城为妙!”

    齐天子吓得脸色惨白,说:“对对!还是回到邺城为妙,平阳便算是孤送给他们的,快!快走!送孤出城!”

    齐天子和冯小怜匆忙穿衣裳,天子跑在第一个,拉开舍门,便要跑出去。

    嘭——

    就在此时,齐天子刚一拉开舍门,还没来得及跑出去,竟然当胸挨了一脚,一个后滚翻,咕噜噜直接踹翻了出去,好像翻个的大王八,仰在地上愣是起不来。

    “谁……是谁……?!”齐天子疼的呻/吟怒吼。

    一个声音幽幽的笑着说:“要你命的人。”

    随着那声音,一条高挑的影子被月色拉的老长,一个男子从外面走近来,怀里竟然还抱着一半大的小娃儿。

    正是杨兼!

    杨兼怀里抱着便宜儿子杨广,从外面走进来,来得巧不如来的好,一脚踹在齐天子胸口,直接将人蹬翻出去。

    齐天子看清来人,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不只是杨兼,随着踏踏踏的脚步声,大队兵马直接涌进来,已经控制了整个平阳府署,放眼望去,灯火通明,火光所到之处,全都是周军的控制范围。

    齐天子瑟瑟发抖,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他刚起来一点,杨兼已经跟上去,“咚!!”一脚,又踹在齐天子的胸口上,齐天子向后滚出老远,“嘭——”脑袋砸在案几上,登时头破血流,口中大喊着:“我是齐天子!你不能杀孤!不能杀孤!”

    杨兼阴测测的一笑说:“我管你是天子还是耗子,来人,拿下。”

    “是!”

    尉迟佑耆冲上来,一把抓住齐天子,将人拽起来,五花大绑,齐天子还要挣扎,杨兼冷笑说:“如果想跑,就砍断他的腿,两条腿都砍完了,还有第三条腿,不是么?”

    齐天子听得双腿一颤,险些直接跪倒在地上。

    冯小怜看到这个场面,已经无处可逃了,局面全都被杨兼控制住,自己的靠山齐天子也被抓了,当即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抱住杨兼的脚踝,哭诉着说:“将军,将军……你是来救怜儿的么?怜儿被这齐贼霸占,好生痛苦,你是来救怜儿脱离苦海的么?怜儿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将军大恩大德啊!”

    齐天子一听,上一刻冯小怜还对自己温存不已,现在竟然改口叫自己“齐贼”,气的大吼:“贱妇!!你这个贱妇!早知道孤就该斩了你!!”

    冯小怜装作害怕的模样,紧紧搂住杨兼的脚踝,说:“将军,将军我害怕……怜儿好怕啊……”

    杨兼低下头来,凝视着卖弄自己美色的冯小怜,幽幽一笑,冷冰冰的说:“丑拒。”

    冯小怜脸色一僵,杨兼已经“无情无义”的说:“这对亡命鸳鸯好啊,把他们暂时收押在一起。”

    冯小怜脸上更是变色,刚才她还口口声声骂齐天子是齐贼,说他霸占了自己等等,如今二人要收押在一起,那还不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么?

    冯小怜求饶说:“将军!!将军你救救我!救救我啊!将军您不能如此狠心啊,将军——”

    “聒噪,”杨兼摆摆手,说:“带下去。”

    士兵押解着齐天子和冯小怜,五花大绑送走,齐天子一路上还在怒吼着:“贱妇!!你这贱妇,孤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竟如此歹毒!早知道孤便杀了你!”

    平阳牢狱之中。

    段韶被关押在牢狱之中,心急如焚,如今平阳危难,正是最困难的时候,虽平阳坚固,粮食也充足,但是架不住齐天子可劲儿的造,段韶很难想象,没了自己的指挥,平阳还能保存多久?

    他愁眉不展,便听到嘈杂的声音涌来,段韶立刻大喊着:“发生了甚么事情?来人啊!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

    “大都督!”牢卒冲过来,慌张的说:“城门……城门失守了!”

    怎么会?!段韶震惊不已,说:“我才离开了半日,不是刚刚修补好城门么?楼堞如此坚固,怎么会……怎会失守!?”

    牢卒说:“楼堞好好儿的,是……是有人从内打开了城门,开门迎敌,周军全都……全都杀进来了!”

    段韶“哐当”一声跌坐在地上,他忽然恍过神儿来,连忙挣扎起身,大喊着:“快!打开枷锁!立刻打开枷锁!老夫可以迎战!老夫立刻便去迎战!”

    “来不及了……”

    段韶大喊着,便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有人冲着牢狱走了过来,段韶的眼眸快速收缩,是杨兼!

    周军的主将,镇军将军!

    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从牢狱外面走进来,段韶看到杨兼,心中咯噔一声,再不抱任何希望,说:“周军……周军全都进来了?”

    杨兼平静的说:“平阳府署的卫兵,已经全部更迭成周军将士,整个平阳已经被控制,再告诉老将军一个好消息,冯小怜也被擒住了。”

    段韶颤巍巍的说:“天……天子呢?”

    杨兼说:“暂时收押。”

    “完了……全都完了……”段韶喃喃的说:“一切都完了……”

    随即慢慢抬起头来,鬓发苍白,脖颈上架着枷锁,嗓音沉重而沙哑,苦涩一笑,说:“动手罢!老夫已经没甚么可问的了,你可以动手了,杀了老夫!”

    杨兼轻笑一声,说:“大都督一心求死,恐怕……这可由不得你了。”

    段韶眼神锐利,瞪着杨兼,说:“你这是甚么意思?!难道还想羞辱于老夫不成!?”

    杨兼的说:“死是死不成的,毕竟有很多人给老将军求情。”

    “求……情?”段韶一阵糊涂,根本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杨兼摆摆手,说:“把老将军放出来,请到府署。”

    杨兼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将牢门打开,请段韶出来,段韶狐疑的从牢房中走出来,说:“小子,你想耍甚么花样!”

    杨兼并不告诉他,说:“怎么,老将军是怕了兼这个小子?”

    “呸!?”段韶冷笑说:“老夫死且不怕,还能怕你?!”

    “那便请罢!”杨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段韶一路被押解出牢狱,走出去的时候,正好有人走进来,定眼一看,真是冤家路窄,是冯小怜!

    不只是冯小怜,有人在后面大骂着“贱妇!!贱人”等等词眼,竟然是齐天子。

    齐天子看到段韶,大喊着:“将军!大都督,救孤!快救救孤!”

    齐天子和冯小怜被关押进牢狱,段韶被提出来,外面还准备了辎车,请段韶上车,段韶瞪眼说:“你们到底要做甚么!要带老夫去何处!”

    杨兼不回答他,只是带着段韶离开,坐上辎车,没一会子辎车停了下来,停在了平阳府署门口。

    段韶又被请下车来,一路带到了府署的幕府大堂之中,到了门口,士兵竟然解开了段韶的桎梏和枷锁,全都卸掉,扔在地上,请段韶入内。

    段韶吃惊不已,说:“你们到底在耍甚么花样!”

    杨兼抱着小包子走在前面,说:“老将军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狐疑的抬腿迈进幕府大堂,放眼一看,有许多的熟人,昔日里的兰陵王高长恭、安德王高延宗,还有都督韩凤、将军唐邕、参军白建等等,真可谓是一个比一个眼熟。

    杨兼坐在幕府上手的席位上,说:“老将军,这些都是为你求情之人。”

    “求情?”段韶眯着眼睛,似乎有些不解。

    杨兼点点头,说:“这一路走来,老将军给我军的阻碍,着实不少,兼也想过,像老将军这样的人,杀之方可安心,但奈何营中的将士们,都在给老将军求情。”

    杨兼顿了顿,又说:“像老将军这样的人才,一百年也不会出现一个,齐人不懂得珍惜,反而诟病老将军,送将军入狱,着实可惜了。”

    段韶冷笑一声,说:“还不是小子你的功劳?!”

    杨兼大言不惭的说:“多谢老将军夸赞,但兼实在愧不敢当,这么直的钩儿,倘或不是齐人天子昏庸无能,老将军又怎么会入狱呢?”

    段韶声音一梗,的确被杨兼说中了。

    杨兼说:“诸位将领为老将军求情,兼也觉得老将军这般人才不可多得,倘或老将军愿意归顺于兼,再好不过。”

    “倘或老夫不识抬举呢?”段韶火气很冲,直接冷笑开口,说:“倘或不呢,你待如何?杀了老夫?”

    杨兼面对段韶的咄咄逼问,并没有甚么特别的表情,笑容依然温和,很平静的说:“倘或老将军不归顺,那兼……只能放老将军离开了。”

    “甚……”段韶震惊的瞪着眼睛,他还在等着顶撞杨兼,哪知道杨兼竟然不按套路出牌,害得段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杨兼笑了笑,说:“老将军这样的旷世奇才,又深得军心,兼是个明白人,怎么会自掘坟墓,杀害老将军,惹人诟病呢?眼下兼初来平阳,人心不稳,最重要的便是与人为善,老将军是平阳的主心骨儿,兼自然要善待为之,倘或老将军不归顺,兼也不会一时脑热便杀了老将军,只会予老将军财币,送老将军离开。”

    “你……”段韶眯着眼睛,说:“你当真要送老夫离开?”

    杨兼不杀段韶,为的自然是平阳的民心,他们初来乍到,不好招惹民反,但是能做到这点子的人并不多,杨兼竟然出奇的冷静,冷静的令人惧怕。

    杨兼点点头,说:“自然当真。只是……老将军是个天生劳碌的命,一刻怕是也闲不住,让老将军寄情于山水,怕是比囚禁老将军还痛苦,不是么?如何?归顺于兼,继续掌控兵马,叱咤天下,这种感觉老将军尝体会,难道还能放手么?”

    段韶一时没说话,但是众人都看出了,看出段韶眼中的蠢蠢欲动。

    杨兼也不催促,笑着说:“老将军大可以考虑考虑,并不着急,兼还要在平阳逗留几日。”

    他说着,朗声道:“来人,送老将军回房歇息。”

    士兵走进来,很恭敬的请段韶前去下榻,段韶没说话,陷入了沉思,跟着士兵便离开了幕府大堂。

    段韶一离开,高延宗便笑着说:“放心好了,狗屁天子都被咱们抓住了,段韶还能不归顺么?早晚的事儿!”

    的确,早晚的事儿。

    “将军!”

    众人说话间,刘桃枝从外面大步跨进来,脸色肃杀的说:“将军,人主趁着齐天子十万大军汇聚平阳,已经发兵,大举进攻,晋阳内部空虚,马上便要成为人主的囊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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