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你给我去通报,利用完阿白便进宫勾引王上是吧,想当王后还是夫人?呵呵,你也不看看齐王身边的人,哪个有好结局?”她脸皮都在抖,脸色的皱纹沟壑清晰可见,那一道道皱纹似断裂的沟壑,清晰划出美丽与丑陋间的边界线。
“您不要这样,”月牙扶着她,眼含泪水,“公子还在漠北,您出事了公子怎么办?”
“我的儿子早就死了,被他害死了!江氏的男儿别的不会,弑父杀兄倒是行家!”
“夫人!”月牙捂上她的嘴,“这里是太极宫啊。”
逢春跑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夫人,王上有请。”
江文氏看了我一眼,冷笑道:“果然是你!”她手握成拳,绝望的目光中闪着毒辣,“他不会如意的。”
“你也来。”逢春叫上我。
我有些不解,齐王一向不想我知道他的家事,叫上我是为了什么?
承明殿。
江文氏不等逢春禀报,推门而入。齐王还在看救灾奏疏,听到声响抬起头,笑着,“孤多日不见庶母,庶母可好?”
江文氏睁大眼睛:“老身看到王上的罪己诏,文中提及先王犯下大错,惹得天怒人怨,先王已仙游,王上为何污蔑先王?”
我一阵心悸,手脚蓦然冰冷,脑海一片茫然,她不要命了吗?敢这样和齐王说话。
齐王放下奏疏,他示意逢春离开,却不让我离开。
我握紧手心,心如鹿撞,我不想听见任何声音,偏偏耳朵异常敏锐,我听得见他们呼吸,听得见他们呢喃,听得见我沉沦的声音。
我逃不了了。
齐王面色不改,他甚至收敛起素日威严稳重的气度,眼如繁星,牙排碎玉:“庶母何出此言?孤知晓了,庶母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孤告诉庶母。”
他踏至江文氏身前,风度翩翩道:“从前庶母得宠的时候,撺掇先王废长立幼,废嫡立庶,庶母想让大儿子当世子,可天算不如人算,大儿子溺毙于水中。庶母便想让先王立小儿子,上天保佑,先王及时醒悟,传位于孤……”
她脸庞通红,带着凛冽的气息,凄厉道:“什么撺掇?先王和老身伉俪情深,要不是你杀回来……”
齐王笑道:“先王和庶母曾对北斗星立下誓言,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先王西去已久,庶母活得异常滋润,如登春台,要不是孤在天下人面前提起庶母的过错,庶母也不会来见孤。”
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和先王立下生死誓言的时候,我阿母生了重病,下雪天我跪在殿门外求你们。因为没有庶母同意,太医不敢为我阿母治病。可庶母为了王后之位,整夜诱导先王享乐,庶母还记得吗?”
江文氏变了脸色,色若死灰,骨寒毛竖:“那是她……”她眼神涣散,几欲跌倒,“我求了她好几次,她不肯让位……”
齐王平静地看着她:“庶母怎么还说这样的话?阿母若是同意,孤还能站在庶母面前吗?摇光君的妹妹颇得先王宠爱,庶母都要嫉妒,庶母便让人把她推入水中,谁曾想庶母的大儿子宅心仁厚,不顾自己安危跳入湖中救昭昭。庶母在湖里安排的人却不知道大儿子也在湖水里,竟被庶母的人拖入湖水深处活活溺死。这不是报应吗?”
“你怎么知道?”江文氏跌落在地,面若死灰,浑身颤栗,发髻都松散了,掉落几缕碎发,绝望的宿命感压身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她如同闹市乞讨的妇人。她是先王最得宠的妇人,言行举止都带着傲气,她这个样子,我很害怕,我怕江世白也变成这个样子。
他大笑:“庶母以为,先王不会告诉孤吗?”
江文氏猛烈摇头:“不可能,他知道是我做的还能原谅我,你在挑拨离间!先王走了那么多年,你还不想他安生,你是何……”她半张着嘴,发出凄惨的哀鸣,“这么久了,你也坐上这个位置,你还想报复?你还要什么不满足的?”
齐王咳嗽了一声,余光飘向我:“孤二十岁那年也跪了一次,求先王拨给孤三千兵马,庶母却对先王说孤意欲谋反,孤淋着雨,跪了两天,先王才打消疑虑,可兵马一事丝毫不提。每逢下雨天,孤的膝盖隐隐作痛,比钦天监占卜得还准,皆为庶母所赐。”
他二十岁,是卫国恰逢曹国侵扰……他要兵马是不是为了……这么多年了,我白恨他了?
江文氏道:“那王上为何不杀了老身?”她站得笔直,已然做好死亡的准备。
他淡淡道:“庶母是孤名义上的母亲,孤怎么忍心?那日承明殿涌进几名刺客,庶母陪伴在先王左右,却让先王挡刀剑……”
江文氏捂住耳朵,凄厉道:“够了,别说了!”
齐王当听不见她的话:“先王可以平安的,庶母为了活命,把先王推给刺客,用先王的命换自己的命,先王临死时还问庶母记不记得当年的誓言。”
她跪在齐王面前,泪如泉涌:“王上杀了老身吧!”
齐王扶起她:“这怎么能行?孤已背上弑君的名声了,断不可弑母,孤还要给庶母建奢华的别院,让庶母享福呢。”
江文氏抖如筛糠,说不出一句话。
我仔细看着他,像第一次认识他。他隐忍多年,就是为了今天,让仇敌哭着跪着求他给她痛快。
我想起他帮我温书背诗,背着我去花地看星星,我被二哥欺负的时候他偷跑去林夫子书房,撕毁二哥的功课。二哥越是据理力争说他做了功课,林夫子越是生气,用十足的力气打二哥手心。那次几乎把二哥的手打废,从那次开始我就怕他,我怕他深不可测的城府,我怕他口蜜腹剑的态度,我怕他不肯放过我。
“你会怎么对阿白?”她终于想起她还有一个儿子。
齐王冷冷看着她:“你还问?来不及了。当年你不肯承认是你害了大儿子,硬说是四弟害了他,这么多年,他过得不必孤好。可怜他为了圆你心愿,车马不停地周游列国,风餐露宿,宿水餐风,也换不到你一句关心。”
江文氏恍然大悟:“所以你才留着他,你要多一个人痛苦,你要他陪着你!”
齐王笑容明媚:“不然凭他的势力,五条命都不够孤杀。”
“多么可笑,庶母的愿望是死后和先王合葬。分是庶母害的先王,还想和先王合葬。庶母,先王死的时候眼睛闭不上,他不敢相信他最宠爱的夫人把他推到刺客面前。”
她笑容癫狂:“不然呢?谁想死?他娶我的时候说让我当王后,我才同意嫁过来,可当我嫁过来,王后的位置早被人坐稳,孩子都会背诗。他骗我说会废后,可他只是送你去卫国当质子!要不是卫国王室把你看得紧,我派出的杀手早把你切碎!”她眼神发出疯狂的光芒,咬牙切齿道,“所以卫国向齐国求救的时候,我跟使者要五万两保护金,我知道卫王拿不出来!卫王临死前恨你入骨,你恩将仇报,不带兵救他!”
我耳边有惊雷的声音,如被天雷劈中,久久不能动弹。
他留我在这里,是想告诉真相。是想告诉我这么多年我恨错人、爱错人、做错事。
我做的一切,都是笑话!我宁愿他不告诉我!
“当年的事我问心无愧,”他察觉到我发白的脸色,手伸过来,握住我手腕。他的掌心一如既往地冷,怎么能焐热我?
他轻声道:“不要怕,不是你的错。”
“逢春,孤的庶母累倒了,快把她送到太医院。”
“求王上杀了老身。”她重复呢喃着,面无血色,不过半个时辰,她老了十岁。
“庶母好好养病,孤会去看庶母的。”齐王笑容温暖,连眼角眉梢都在笑,仿佛朝霞在他脸庞停留。
二哥说江世白不比江世昀好到哪里去,是这个意思,原来祸水的源头是江世白的生母,错的是我,我不该站在……
错了吗?说得清吗?
理智不让我思考,头开始疼了,这次是千根针刺入脑门,刺进一半又全部拔出,他不肯给我一个痛快。
“我在,期期莫怕。”他把我抱进怀中,声音轻柔,他像从前哄我,让我不要哭了,他还把我当孩子!
我心跳得厉害,耳朵听不清他说的话,我像个木头,无法指挥自己行动,我只能靠本能。
我跪在他面前,悲痛入骨,泣下如雨:“奴婢犯下大罪,求王上赐死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