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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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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期,我想答应你,可我在这个位置……”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

    “我会做好奴婢的本分,”我跪在床上,朝他行大礼,“之前是世允哥哥照顾我,现在是我照顾世允哥哥。”

    这是我们重聚后我第一次叫他世允哥哥,我们身份有别,再叫他哥哥,便是僭越之罪。

    他握着的手松开了,和我拉开一个人身的距离:“是因为他吗?”他平静地看着我,“就因为他叫华阳君,你就觉得你们有姻缘?”

    我哑然失声,他记得我的封号,父亲本想在和曹国休战后,为我举行册封礼,册封我为……

    “阳华,是我先认识你的。”他苦笑着,指尖轻柔,纱布把我的手包得严严实实。

    阳华公主,我都忘了,我还叫这个名字,而他知道,这个封号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都死了,他如何知晓的?

    冰冷的指尖按上我的太阳穴,他很认真看着我,近乎虔诚的神色,他这个样子,我才感觉他是江世允,而不是我要跪着侍候的君王。

    “林夫子说过,想不通的事别想了,睡一觉起来会有答案。”

    我都不记得,我头更加痛了,一种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

    万一变的人只是我,万一把他想得很可怕的这种想法是错的……

    “你太累了,睡一会。”他替我盖上被子,“周显的奏疏又臭又长,我今晚不睡了。”

    我摇头:“起居吏记录着王上的一言一行,奴婢睡在这里,王上如何向起居吏解释?”我挣扎着起身,不看他的脸色。看什么呢?想也知道他脸色苍白,眼神冰冷,我这样为他考虑,他又惊讶又恼怒。

    我会尽心照顾你,但我不愿充入后宫。

    “你去哪里?”他挺起背,挺直如孤竹,声音似从遥远的高山飘来,他怕我离开。

    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可我觉得他已重复说了千次万次,才会说得这样可怜凄楚。

    “你不愿意睡床,在软榻上躺着,”他顿了顿,手捏着奏疏,指尖泛着青白色,“起居吏不会记录,你宽心。”

    我头疼手疼,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出承明殿,便倒在软榻上,眼睛一闭就进入梦乡。他在五步之外,捧着一本厚厚的奏疏,凌厉的眼神偶尔停留在我身边。

    他认真看着奏疏,可我觉得他守着我,他怕我逃跑。

    美梦结束于一瞬。

    “起来了。”齐王摇醒我,“逢春要到了,你想让他误会就继续睡。”

    “什么时候了?”我拍拍脸,脸上有灼烧的痕迹,我清醒了一些,“王上好早上朝啊。”

    我叹气,寅时都不到,他一夜未眠,听声音还挺有精神的,我睡了半夜还没有他精神。

    “快到寅时了”

    “奴婢服侍王上洗漱。”我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端着木盆去取热水。

    “披件衣服。”他给我披上外衫,“外头起风了。”

    我打开窗户的一角,如他说的一样,北风呼啸而来,他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有听见风声。

    我取来来热水,逢春看我一眼,匆匆别开头:“王上吃点东西吧。”

    “孤先洗漱。”

    逢春让我端上热粥:“你先让王上喝粥,今日早朝要拖到很晚,他们不会给王上时间吃东西。”

    我惊讶道:“是关于蝗灾的事吗?”

    逢春点头:“你先伺候王上吃东西。”

    他吃得很快,我取来朝服,他看了看:“你手受伤,让逢春来。”

    “王上来这边。”逢春取了我手上的朝服,走去内室。

    我怎么觉得,他们在避开我?

    太极殿。

    关于如何扑灭蝗虫,他们讨论了两个时辰,意见迟迟没有统一。

    一位大臣站了出来:“东南有怨气,而蝗灾在东南,臣看蝗灾是上天的旨意。臣观齐国赋役,不仅有军役、力役、杂役,还有花鸟役、船役,许多百姓为躲徭役,知法犯法,坐监也不愿服役。臣以为王上应尽大赦天下,免除三年徭役。”

    此话一出,数十位大臣脸色如猪肝一样难看。东南方向……当年反对江世允夺位的人,叛逃到东南,以东南为据点。江世允坐稳位置后,让手下强将率领五万兵马,杀了数万叛军。埋尸荒野,近百里土地都染成血色。

    他敢提?我看看这个不要命的人长什么样子。我悄悄垫起脚尖,视线越过齐王

    我看向他,是个面容清冷的文官,三十岁上下,发髻用木簪挽着,一双眼睛极是锐利,唇紧抿着,脸过分红润,像吊着一口气。宽大的衣袍下挽着腰带,显得过分细了。不听他说的话,长的是风姿如玉,器宇轩昂,如高岭之花,这不是周显吗?

    也是,只有他敢说这种话。

    “周司徒说出无君无父之言,请王上将他杖毙!”一位大臣站起来,怒目圆睁,“什么怨气!那是一群乱臣贼子,死不足惜,还敢有怨气。”

    周显毫不畏惧:“他们皆是我齐国子民,只是被贼人蒙骗,贼人已死,让他们魂归故里,让那些打着小算盘的人看看王上有多大度多英明。”

    齐王心思不在这,他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低声说:“你还没吃东西,先下去。”

    我刚才肚子叫了两声,刚才这么吵,他居然能听见。

    穿红袍的大臣又说:“王上,谷州缺粮,城中的百姓已到绝境,有好几起易子而食的例子,臣请王上拨款放粮。”

    齐王道:“卿以为,要买多少粮食?拨多少款?”

    “今年多旱少雨,粮食比往年相比涨了一倍,稻米、黍米一斤要一贯,没有五万贯钱,怕是……”

    “何深都贪污都贪到王上跟前了!”周显气红脸,指着何深鼻子,“粮食那么贵,你吃的是金米吗?”

    何深面不改色:“今年的行情本就如此,周司徒不知道罢了。”他看向太极殿的所有臣子,脸有得意之色,“周司徒不信的话,问问各位大臣,看下管有没有说谎。”

    大臣们都看向何深,眼神带着顺从,看向周显的时候,眼神带着鄙夷。我看只要周显一问,满朝大臣便联手送他下死狱。

    周显问:“你来说,如今一斤粮食均价是多少。”

    就差一脚,我就差一脚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周显拖我下水,居然是他拖我下水!我只想照顾好齐王,两年后和我三哥一起出宫,他何苦在满朝公卿前陷害我。

    我看着齐王,他端坐王位,并不说话,他等着我的回答

    他想听我的答案,他看着我卷入祸端。

    我行礼:“奴婢深居简出,对粮食不甚了解……”

    “这里是太极殿,别耍后宫滑头,你要是不说,就是欺君之罪。你说!”

    我要做一个选择,是选择得罪满朝公卿还是绊倒一个雷厉风行的谏臣,是为远在天边的灾民说话还是为近在眼前的大臣谋私利。

    我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均价不到半贯钱。”

    我身上投来数十道带刃的眼神,我已然得罪满朝文武,退无可退。

    “何深,你跪下!”周显的声音掷地有声,太极殿上,已看不见大臣们春风满面的笑容。

    何深跪倒在地,面色发青,身躯抖如筛糠:“王上,她说的是普通的粮食,臣想买好一点的粮食,而不是掺泥沙的劣质粮食,好一点的就是这个价格……”

    齐王揉揉眼眶:“此事孤已有主意,退朝。”他识破何深的计谋,却并不处罚,他想做什么呢。

    “你胆子真大,周显让你回答你真回答。”逢春带着钦佩的眼神看我,“如今满朝文武都恨死你了,你日后小心一点,离我远一点。”

    我叹气:“我还能怎样。”

    “装死啊,我上次就是,王上马上送我去看太医。”

    我望着天空:“我再用这招,周显一定猛掐我人中,让我回答完再死。”

    逢春叹气:“也是,如今我有个伴了,日后我会多关照你的。”

    他想起重要的事,忙说:“你三哥今日未时出发,你登上朱雀台就能看见他。”

    我笑了笑:“多谢你,我会忘了你说的话。”

    逢春变了脸:“你早点忘记吧。”

    朱雀台。

    我登上高台,望见一队人马朝北方走去,领头人身着鸦青衣裳,长身玉立,姿态从容。

    怎么是他?他应是五天后才出发,可这会已辞别齐王,赶赴北方。

    我笑着,他这一去生死未卜,我只能目送他离开。

    不对,我可以高喊他的名字,让他回头看看我!

    你回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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