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你们回我家吵吧，这里人又多又杂又脏。”他扶二哥起来，二哥神色悲伤，没有力气挣扎。
他担心我，我知道。可二哥，我没事，我们很快就能相认……
“饶了奴吧，奴给您做妾、外室，您甚至可以把奴卖去云良阁，求您饶奴性命！”二十步外，一名穿着银色铠甲的士兵包围住一个穿宫装的女子，她的衣裳已被撕毁大半。
江世昀朝那笑了笑：“还是你们喜欢看这种热闹？我家里也可以安排。”
“看你是雏，如果你能让我开心，我保你周全。”男子脱下铠甲，露出豺狼一样的眼睛。
我的头一阵剧烈的刺痛，似被石头砸开脑袋。三年前那晚，未央宫女子的呼喊求救声响彻了一夜，可没有等到一个人来救这群无辜的人。
四姐说：“你不要碰我，我带你去找我的妹妹期期，她在去椒房殿的路上。她比我美多了，从没有被人碰过。”
又是你们！血流得够多了，已经够了。
舅舅见是个小丫头，心有不忍：“我是郑国使君，你饶了……”
江世昀打断他的话：“我下的命令让他们好好玩，他们从齐国跑来多辛苦啊，姬大人这就扫兴了。我就看这种热闹，阿竹也喜欢看……”
“收回成命。”我捂着头，眼神冷冽，剑指着他脖子，“您说好好玩，我也想玩，不过我是想和大人玩。”
“卫璇，你胆大包天啊。”江世昀丝毫不慌乱，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别以为你是四弟的人，我就不敢动你。让我不高兴，我连公主都杀。”
我笑道：“奴婢相信摇光君能杀了奴婢，奴婢等着，摇光君先从奴婢剑下逃走再说！现在摇光君的性命捏在奴婢手心。”我小心翼翼地转动剑锋，划开一道很小的口子，这种切实的肌肤之痛，能让他明白当前的局势。
他肩膀在抖动，他怕死。可他偏过头，让剑锋划开更大的口子，因为二哥在那里。
他看着二哥：“你不救我吗？我为了让你开心才让他们好好玩的……”
“你也去死。”二哥冷冷说着，“这笔帐就清了。”
“果然无情，”他在笑，笑容张狂又明媚，似血中盛开的芍药，“算不清的，你众生都得算这笔糊涂账。”
二哥脸色变了又变，没有说话。
再次头痛，我的剑在发抖，直觉告诉我，他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可……我怎么敢那样想？
“卫璇，你赢了。”他不带丝毫怨恨，柔声细语地说，“我怕死，我让他们不再闹事就是，你也把剑放下。”
“你把玉符给我。”
他笑了笑：“卫璇，你刚才救了那个小孩，可小孩要杀了你，你还想救他们，你是无私呢还是虚伪。”他看了二哥，眼睛有狡黠的光，“你是卫国人，曹国人屠了兰溪，血洗未央宫，现在能报仇了，你要我下止杀令，不让仇人受伤。你可真是伟大。”
二哥终于开口，冷冷地看着我：“你是卫国人？”
我握紧剑柄：“杀人的是白虎军，和曹国无辜的百姓没有关系。你们这样子，和当年血洗未央宫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你这种屠夫没有资格教我仁义礼信。要想报仇，就去北方找白虎军啊，可你们畏惧白虎军的英勇，只敢在十里杏林杀弱不禁风的宫女宦官，还名为复仇，你们都不能算是男儿！”
舅舅和二哥蓦然沉默，眼神暗淡。
“好厉害的一张嘴，我明白四弟让你留在他身边原因。”他解下玉符，命穿着金铠甲的人上前，“钱万两，让他们别玩了，还敢玩的，就地处决，头颅悬于城门，你们也帮忙收尸。”
他见我挟持了江世昀，一脸震怒，举着红缨枪朝我刺来：“摇光君莫怕，属下……”
我推着江世昀抵挡他的攻击，钱万两哪里敢动，只能收枪认输。
江世昀笑道：“你想让我死吗？”
钱万两跪下磕头，他头戴着铁盔，头骨碰撞铁盔与青石砖，才磕了两下，头上便都是血。
他瞪着他：“滚出去，这笔帐我日后跟你算！”
这句话是只说给钱万两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
他一阵咳嗽：“卫璇，玉符给你了，我流了很多血，能放开我了吧。”
我放下剑，低低喘气，头越来越痛，偏偏今晚刮风，吹得我天灵盖都要被掀起来。
他第一时间朝着二哥走去，一手捂着脖颈上的伤口，一手摊开，要他抱：“阿竹，我受伤了，快抱我。”
“你快点死吧。”他侧身躲过他的纠缠。
“姑娘没事吧？”
我把江世昀的玉符塞到他手心：“姬大人，杏林的安危靠大人了。”这是江世昀的信物，足以让他号令各国使团与军队。
他握紧玉符：“那姑娘……”
“不必担心奴婢。”我还能隐约听见女子求饶的声音，我抓住他袖子，“姬大人，三年前无人来未央宫救他们，现在有了。”
“你到底是谁？”舅舅的目光越发复杂，想从这张陌生的脸看出我的身份。
“这不重要，大人快去！”我推他衣袖，他跑了起来，他会跑遍角落，找遍无人顾及的地方，救下那群可怜的人。
这也是舅舅在三年后能弥补的地方。
他身影如风，那么胖的身躯，此刻健步如飞，神采奕奕，像长了翅膀，飞到了自由的地方。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情绪起伏过大，心跳剧烈跳动，我已到极限。我无助躺在地下，天空有红光，像是用血染上去的。我抬起手，很认真看着我的手，手生了茧子，有些粗粝，这一双手都是血。走到这里，我杀了不少人。
报应就要到了吧。
下雨了，雨滴砸到伤口上，很疼，我等着我的结局。
江世昀把我抱上马车，他脖子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带着冷意：“如果他能像你这样听话……”
我问：“为什么要救奴婢？奴婢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摇光君。”
他摇头笑着：“你们真是奇怪，想救就救了，做事一定要有目的吗？我就不能单纯对一个人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有一丝卑微和讨好。
我摇头：“除了至亲人，谁都不会无缘无故顿你好。”
“我相信有。”他笑着，眉目如画，真像画上的人。
我刚躺下，当即有人送来书信，信封上插着翠羽的书信。羽檄，八百里加急的书信。
我看了信封上的字，微微一愣。江世白说得没错，他的字迹和我的很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字迹没有丝毫改变，就像是可以不去改变一样。
他打开看了之后，舒展的五官渐渐紧锁，脸色发青。
他扔掉信，笑道：“我们的王上神机妙算，知道我会让他们好好玩一场，写信斥责我呢。这次怕是要功过相抵，白忙一场。”
他很喜欢笑，发生好事坏事时他都在笑，奇怪的人。
我答：“摇光君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
“我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啊。”他盘腿而坐，坐在马车过道上，头和我齐平。他托腮，打量一般的眼神，眼神却很纯净，“我们打个赌吧，你说我四弟什么时候来找你。”
我不知他的意图，不愿和他牵扯：“奴婢不想打赌。”
他笑着，胸有成竹的神情：“你赢的话，要我摘月亮我都答应。”
我对上他眼神，想从这双清澈的眼睛里瞧到我能捕捉到的情绪，可这双眼睛太平静，像深山中无人打扰的清泉一样，很是无趣。
我轻声道：“奴婢要摇光君放竹公子走呢？”
“我答应你。”他没有丝毫犹豫。
我一愣，倒是想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奴婢输了呢？”
“我要你做一件你力所能及的小事，放心吧，你会心甘情愿做的那种事。”他说得很真诚，从这张如画的脸上，我瞧不出一丝破绽。
我想了一会，答应这个赌约。
我实在是想知道他让我做怎样的小事，用二哥做赌约他都愿意。
他让我先回答，我答：“最快也要等到马车停……。”
他歪头一笑：“错了，四弟的人早来了。”他掀开车帘，喊着，“卫璇在这辆马车，速来。”
风灌进来，我有些冷，他迅速放下车帘，笑着：“你挟持我的时候，找你的大队人马就到了。他很担心你，生怕我对你做什么。”
他带我上马车是为了这个赌约，我越来越好奇他会让我做什么。杀江世白？让我传递情报？还是让我做和二哥一样的事？
我挣扎着坐好，问他：“奴婢愿赌服输，请问摇光君要奴婢做什么事呢？”
他低下头，声音压低，带着庄重和担忧：“帮我劝竹公子多吃饭，他一向不肯好好吃饭，好好的人，被他自己糟蹋成饿死鬼的样子。”
我哑然，竟然是要我做这种事，脑海里有“嗡嗡”的声音，那根线越来越紧。
我问：“奴婢没见过他几面，他愿意听奴婢的吗？”
这是试探，我很害怕，我怕二哥……
“你试试看吧，我也是没办法了。”他缩在角落，有些可怜。
我闭上眼睛，提醒自己他并不可怜，今晚他命人杀了不少人。他只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便挖空心思去争取，他是一个追着要糖吃的小孩。
这样的人，真是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