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他的出征日定在初五，这几天他在军营熟悉情况，我只有给他送饭时，才能见他一面。他这两天晒黑了，眼神越发坚毅，我看着有些陌生。
我希望他永远是肆意张扬的少年。
我出示令牌进了军营，远远就看见他在树下，我跑过去，抖着食盒：“公子吃饭啦！”
他看到我，笑着说：“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到。”
我做饭并不好吃，宣琪每每用我的厨艺调侃我，她说宁愿吞口水也不吃我做的糊糊。我不就是一锅煮，把所有的食物都扔进锅里，加点油、盐和酱油就煮好了，剩下的时间拿来看书写字练剑，人不能沉溺于口腹之欲。
像是这次，我给他做的是油泼面，我水加多了，变成油泼糊糊。我一进来，好些人捂着嘴偷笑，他们在窃窃私语。
“将军都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就是等她来送饭。”
“我看了，她做的饭都是面糊米糊，稠得跟拉稀一样，色香味是一个都不占，将军怎么吃得下去啊？”
“将军吃完她的饭，都要去半个时辰的茅厕，将军还要打鬼方，在前线就被她搞垮了。”
我皱眉，我做的饭没这么难吃吧。我吃了之后觉得能吃下去才给他送来的。
一个将领走过来，伸长脖子看了他碗里的食物，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眼神带着看热闹的欢欣和对孟伯符的同情：“将军慢吃，伙头兵下午就到……”
孟伯符打断他的话：“吃饱了去练刀，下午我要检验。”
将领自觉失言，灰溜溜地走了。
望着那碗发黄的油泼面，我很泄气：“我做得很难吃，你先别吃，我去燕歇楼叫几个菜再送过来。”
孟伯符吃了一大口，笑道：“哪里啊？我觉得挺好吃的。”
“你别吃了，吃完会拉肚子。”我识得几个字，会画画，识得毒药，可我不会做饭。我有和宣琪学过过饭，可每每力不从心，不是盐放多了就是油加少了。宣琪开玩笑说我是贵人的命，不用会做饭。
可我不是贵人。
“真的，不难吃。”孟伯符笑着看我，“你的手被油烫了两个水泡，你很努力了，有这份心意在就够了。”
我虽然感动，可这是两码事，我拿走油泼面，“你要是拉肚子了，怎么打仗啊？我去燕歇楼，很快回来。”
他想到什么，拉着我的手，“我和你一起去，我过几天带兵远赴漠北，要很久才能和你一起吃饭，有点不舍得。”
我也不舍得，不过是其他原因。
燕歇楼。
客人不多，我们点的菜很快上齐。孟伯符食指大动，拿起筷子一顿猛吃，我一愣，想着我这几天给他做的饭难吃到什么地步了，让他跟饿了半个月一样，吃得这样疯狂。
“伯符，我做饭不好吃，你早点和我说，没关系的，你吃好才有力气做事啊。”
他啃着一个鸡腿，“我怕你不开心，再说你尽力了，我很知足。”
我托腮：“能改正自己的错误也是一件乐事，我还要很多地方要进步呢。”
他给我夹了一块肉，“你吃啊，这几天我都在军营，没和你好好吃饭，你瘦了，没照顾好你，我很抱歉。”
我笑着：“现在守住北方防线，击溃鬼方是最重要的事，其余的都是小事。”
他笑道：“卫璇，我是有多……”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带你走，你都这样子了，他们还不放过你！你跟我走，我们还有时间，能离开……”
“请你放开我。”冷如寒铁的声音，我听着却熟悉，这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我的贴身侍女落梅啊！她和李海……江世白说他利用一女子威胁李海背叛孟伯符，是落梅吗？
我脸刹那间苍白，如果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我让落梅遭了多少罪？她对我忠心耿耿，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竟然弃她不顾！
我寻着声音跑了出去，落梅被李海拖到角落，她穿着绯色儒裙，画着梅花妆，很是清丽可身形消瘦，她瘦了太多。
她在未央宫时就是这样的打扮啊，我好想哭，为什么当时我没有能力带她走？
“你放开我！云良阁势力大，逃跑的人被抓回去是一百下鞭子，打死了也要挨完一百下鞭子，你也会挨一顿毒打。”
李海拉紧她手腕：“铅华，你就剩一把骨头，高烧刚好，他们不让你休息，见什么摇光君。你再劳累下去，你会死的啊。”
铅华？
洗尽铅华始见真，浮华褪尽方显诚。
上次江世白在燕歇楼招待孟伯符的时候，请铅华前来作陪，可来人说铅华染病，无法赴宴，我没去在意这样的事。
我和落梅可以早日见面的，可……我不知道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无常，我本该早点救出她的。
落梅苦笑道：“我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你别管我了，有本事你给我赎身，带我逃跑又没本事保护我，让我过着东躲西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李海的手松开了，眼睛如一潭死水。
“李海，你回来了？”孟伯符追了上来，看到李海和落梅在一起，了然了几分。
“公子。”李海低着头。
落梅脸色铁青，她没有看李海，冷冷道：“我回去了，日后你别来找我，你这点钱，不该踏进云良阁。”
我记忆中，落梅可爱又善良，常常劝我不要和二哥吵架，不要故意惹二哥生气。他性子傲，遇事憋在心里。我再气他，他会被气吐血，我父母骂谁惩治谁都不好，左右为难。
“王上日夜担忧曹国来犯，公主也为王上分担些。”她这样开导我，我和二哥和解。
这些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才能说出这番冰冷又绝望的话。
“铅华，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李海苦笑着。
落梅低头答：“你那点钱，留着娶正派妻子，别招惹我。”她的手心在抖，她在害怕。
“当初你说你鞋子落在水沟，让我帮你捡，是你……”
“现在是你纠缠。”落梅不让他往下说，一阵冷风吹来，引起她一阵咳嗽，“谁从那里路过，我都会说那句话。”
云良阁的人来了五六个，带头的人凶神恶煞，一身杀气，看起来就不好惹。
想和落梅相认，想带她走，想让她好好休息，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身份。就算知道她深陷泥潭不能自拔，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和我逃出未央宫的那一夜有什么不同？
“求求公子救救小的！”李海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作响，“小的没有办法了，家里的田契都卖了，也凑不到给铅华赎身的零头，小的不知道怎么办啊！”他的额头磕得鲜血淋淋，还不停止磕头。他满腔忧愁，找到发泄口，不见血不停。
孟伯符面露不忍，他制止李海，“你在我府上当差多年，你知道我家产不多，够开支而已。她要多少钱才能赎身？我看看我能给你凑多少。”他叹气，“田契你都卖了，你不是说攒一笔钱就回家种地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李海低声道：“小的没有办法，那两天铅华不休息的话，她早就……”
我问：“要多少钱？”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钱能解决问题我都不怕。
李海皱眉道：“五千两。”
“前两日摇……这段时间我得了公子茂、公子昂不少赏赐，我回去看看能不能凑齐五千两给你。”
“卫璇。”他眼中有热泪，他朝我磕三个响头，我慌了，受不起这样的大礼，我也是别有用心。
“谢谢你，来世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
“你对她用情至深，我很感动，真希望她嫁给你。”我笑着，落梅有这样的归宿也不错。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无家可归。她只想带着清白身份过两天自由日子，我想帮她，嫁不嫁我都没有关系。”
我一阵恻然，她的愿望是很简单，但对于亡国的貌美女子来说，谈何容易。
摇光君，你想做什么？你和落梅有什么好说的。
“你比我有钱。”孟伯符和我一起清点赏赐，他一阵哑然。不提孟伯茂的赏赐，我卖手帕赚的钱，加上江世昀送来的赔礼，我的身家有八千两，妥妥的富商。
“居然是你养我，好丢人。”
我笑道：“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你这样说多见外。”
他把玩着金钗，沉吟道：“你怎么想帮李海呢？拿出这么多钱也不见你可惜。”
他在试探我，也许自始自终，他带着一半怀疑一半相信的态度看我，不过多数的时候，他选择相信我，这就够了。
“他为你做事多年，就这次提了比较大的要求。采青走了，宣琪要嫁人，府上的人一个接一个走，我想和他们好好道别，所以能帮的我尽量帮。”我如此答。
“他们都要走了。”孟伯符一阵低落，随后他握紧我的手，目光灼灼，“他们走便走，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等我回来，我要娶你为妻！”
这是我很为难，我不喜欢镜花水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