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三天后，斯年抱着云城的骨灰陪着桂芳母子回了祖国。
一个月后，单家和薛家共同决定解除两个孩子的婚约。
斯年在z国惊世骇俗地不顾所有人反对和云城举办了冥婚这件事，把薛海淙夫妇气得大发雷霆，可他们自己的儿子也不光彩，还没结婚，就和邹颖歆弄出个私生子来，而且听说就是这俩人联手把人家小情侣生生给拆散的……
单家毕竟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揉捏的人家，所以到最后，两家谈好的对外说辞是两个孩子经过两年的相处发现彼此并不合适，所以选择和平分手。
如此，斯年和薛朗谦这桩荒唐的婚姻契约在两年半以后，终于结束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斯年正在开部门会议，她现在是代理执行董事，单维瀚的身体在几件事的连续打击中每况愈下，不得不休假疗养一段时间。
时雨自杀了。
z国法律虽然支持死刑，但实际上自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该国就没有执行过处决。也就是说，虽说时雨触犯的是故意杀人罪，但其实她是可以逃过死亡的刑罚的。
可最后，她还是走了不归路。豪豪没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人，死，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解脱。
斯年接手公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除了瀚海在z国分公司的负责人周元静。云城出事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如果不是有人泄露了她的行踪，时雨不可能知道他们什么时间会出现在机场大厅。
警察没有找到周元静协同作案的证据，但是斯年回国后迅速在公司内展开清洗，将时雨这么多年在各个部门安插的心腹全部揪了出来，而周元静就是其中一个。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男人和时雨还是同乡，俩人算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
斯年恨父亲对时雨的纵容，恨他没有经过思虑就把周元静派去了非洲，更恨他当初用尽手段拆散他和云城，恨他用她去攀附薛家，恨他二十几年没有尽到做父亲和丈夫的责任，恨他一步错步步错，把她的人生也推进了深渊。
她冲进单维瀚的病房，冷冷地对他说：“爸，你退休吧。”
斯静端着药的手顿了顿，她回过头去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精心培养的女儿，心中既是宽慰，也有心疼。
眼前的女儿梳着披肩短发，妆容素淡，眼神坚毅，成熟理智，她不再是那个耍脾气不肯上台跳小鸡舞的小宝宝，也不再是那个流着泪求她成全的小女孩，她现在是集团最合格的接班人，除了事业，她绝情绝爱，无欲无求。
“要我退休？薛家即将从非洲的项目上撤资，你想好怎么应付接下来几个亿的资金缺口了吗？”单维瀚灰白的头发被枕头压得乱七八糟，完全失去了往日风度。
“自然是向资本市场融资。以瀚海现在的发展速度，未来五年，我们光是研发费用每年就要上亿了，我们需要的是巨额资金，薛家的几个亿，呵，算什么？”
斯年拉了把椅子，坐到了父亲床边。时至今日，她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扭转，现在她才是一切的主导人。
“你要让公司上市？”单维瀚心头一跳，他没想到斯年的成长会这么迅速，仔细算算，她其实入职瀚海也不过短短三年而已。
“是，我已经筹备成立改制小组了，很快，改制小组就会和相关专业机构对接了。这段时间您得养好身体，在您彻底退休之前，还有很多工作还要在您的主持下进行呢，毕竟，瀚海是您一手创办的，没有人比您更了解它。”
斯年勾了勾唇，接过斯静手中的药碗递给父亲。
单维瀚打量了女儿一眼，随即他挑眉一笑，然后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将那些黑色汤汁喝了下去。
药汁太苦，他皱了皱眉。有这么优秀的女儿在，他确实该考虑退休了。
“爸，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
“海滨叔叔，为什么会留在瀚海？”这个问题困扰了斯年很多年，她实在无法理解薛家的二房会任自己被流放在权力中心之外。
“你薛叔叔，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儿子。”单维瀚简短而直接地回答。
原来，如此。
难怪人家说豪门深似海，这表面上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原来底下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呵。”斯年冷笑一声站起了身。
推开病房的门，小六立刻跟了上来。要不是他工作上的失误，云城根本不会死，小六心里歉疚万分，只能用寸步不离保护现在的斯年来弥补他的过错。
小姐，是绝对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斯年只是心事重重地向前走，并没有和他目光对视。身体深处的恶心感袭来，她立刻捂住了嘴，冲向了一旁的卫生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直吐到胃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吐，斯年才停下来，而她的脸上已经都是眼泪。
“小姐，你没事吧？”小六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张纸巾。
“没事，你送我去趟湘湘家吧。”
“好。”
湘湘已经读到博士了，虽然大家都是同龄，可一直被爱包围着的她却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依然那么棱角分明，热烈飞扬。
“年年。”
斯年一进门，湘湘就冲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知道云城的死对斯年的打击有多大，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她和胡杨一直在照顾着斯年。
“来，洗手，我炖了椰青乌鸡汤，你尝尝甜不甜？”
湘湘一边说，一边走到餐桌边，盛了一勺汤送到斯年嘴边。
椰青甜腻的味道传来，斯年立刻捂住嘴跑进了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年年……你怎么了？”湘湘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在成型，可是她不敢相信。
“湘湘，我大概是……怀孕了……”斯年艰难地站起身来，然后紧紧搂住了湘湘的脖子，眼泪不停不停地流下来，身体都开始跟着颤抖。
“怀，怀孕了？”湘湘机械地重复道，她现在脑子也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
云城走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俩都喝了点酒，又因为两人已经决定半个月后就领证结婚，所以那一晚，他们太过于忘情，完全没设限。
这孩子跟他爸爸一样，太暖，太懂事，大概是知道这世上只剩下妈妈一个人了，他便跑来陪她了。
“你打算怎么办？”湘湘把斯年扶到沙发上。
“我不知道，我现在也很乱。湘湘，我感觉我没办法成为一个好妈妈，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去照顾一个小婴儿呢？”
斯年一边说一边哭，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中。
“湘湘，我是不是特别让你们失望？”
“傻瓜，你胡说什么，女孩子第一次怀孕胡思乱想很正常，我跟你说，我每个月排卵期那几天也患得患失的，既期待，又害怕。”
“你备孕多久了？”斯年泪眼朦胧地垂着嘴角。
“一直备着呢，从跟他在一块两三年了吧，一点动静也没有。”湘湘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
“湘湘，我特别害怕孩子像我一样在没有爱的环境里长大，而且，他生下来就没有爸爸……接下来我的工作一定特别忙，难道我要把他扔给我爸妈和保姆吗？你也知道我爸妈是什么人，他们是不可能教出来正常的孩子的。”
“瞎说，你不是就好好的？”湘湘打断她的自我否定。
“我？我爸那情妇骂我是凉薄虚伪的小王八蛋，我觉得她一点都没骂错。当年要不是我妈把我带去松城上学，遇上你们这群温暖的人，我不定被毁成什么样了。”
“要不……”湘湘欲言又止，最后她还是咬了咬牙，“要不，你让云城的妈妈过来帮你带孩子？反正这孩子姓云，总归是他们家的孩子。”
“他妈妈？算了吧。那老太太和我爸妈一样，都该受到惩罚。我本来打算的是这辈子不婚不育的，让我爸妈的血脉到我这儿就断了，可谁能想到这孩子……”
“那总不能不生了吧！这可是你和云城的孩子，你不心疼吗？”
湘湘的一句话，让斯年哭得更厉害了。
云城走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她现在之所以人还能好好站在那里，都是靠恨意来支撑的。
可是这孩子来了，她和云城的孩子，他的身上流着的是她和他的血，他的一颦一笑都会有她和他的影子。
她自然从没有想过不要他，她只是感觉孕激素的激增在试图将她拉进抑郁。她现在根本体会不到肚子里有个小生命的幸福感，意识到怀孕的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害怕又慌乱，而且，她好想云城。
如果他在的话，她就不用一个人面对所有未知的恐惧了。
有时候梦里恍惚之间，她仍然不敢相信他就那么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替她去死。那究竟是一种怎样深沉而刻骨的爱，才能让一个人克服求生的本能，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做保护另一个人的盾牌？
她早说过的，她单斯年不值得，根本就不值得。
“年年，把孩子生下来吧，我替你养。以后我和胡杨也是他的爸爸妈妈，他一定会健康快乐地长大的。”
湘湘把斯年抱进了怀里。
“真的？”
“真的，我跟你保证，无论我将来有没有自己的孩子，我都会把他视为己出的。”
宝宝到底还是心疼妈妈的，斯年的孕吐到第二个月基本就消失了，而且由于她的小腹在前六个月都还算平坦，所以，公司里并没有人看出来她怀孕了。
包括单维瀚和斯静。
到了第七个月，斯年跟着团队去巴黎参加欧洲食品配料展，顺势在国外度了三个多月的假，期间一切工作均以视频会议的形式展开。等新年假期结束她生完宝宝回到国内的时候，公司连上市前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完成。
她生了个极漂亮的小男孩，重15磅，除了眼睛像她，其余部分都像云城，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和爸爸一模一样。
“年年，你给宝宝取个名字吧。”湘湘疼爱地把宝宝抱到她面前。
“还是你和胡杨取吧，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孩子了。”斯年虚弱地勾起了唇，眼神里都是不舍。
把孩子送给胡杨和陈湘湘，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只要单维瀚和斯静活着的一天，她的生活就不可能会安宁。她不能让她的孩子重复她的人生，她希望他能在宽松、自由、独立、有爱的环境里长大，不要被世俗的肮脏过分浸染，不要被精致的自私覆住双眼。
胡杨和陈湘湘会是这世上最好的父母，他们赤诚，炙热，乐观，善良，对生活永远充满希望。
斯年相信，云城在天上也会理解她的决定的。
只有孩子能快乐无忧地好好过完他的一生，才是他们的爱情最好的结局。
“年年，那如果这样的话，我心里倒是有个名字，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湘湘先是看了一眼胡杨，继而把视线转向斯年。
“你是n大现代汉语言文学的博士，你取的名字自然是最好的。”斯年浅笑。
“我想叫他胡天末，这三个字。”湘湘把孩子递给胡杨，然后把手机屏幕给斯年看。
“天末，什么意思？”
“你看看窗外。”湘湘把窗帘拉开一点。
斯年顺着她的手指向外看去，只一眼，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遥远天边此刻正白云悠悠。
故人天末不见，使我思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