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到了薛家老宅,远远地,斯年就看见小孩子在院子里跑。
薛朗谦有一个叔叔两个姑姑,表哥表姐们大多数都结了婚,有个表哥孩子都生了三个了。
“哎呀,这是谁来了啊!”
一个雍容贵气的少妇迎了上来,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那孩子长得粉雕玉琢,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看见陌生人来了,他立刻把脸埋进了妈妈怀里。
“这是大姑家的大表姐,姐就这是斯年。”
“你们订婚时候我正坐月子没赶回来,这下总算见着真人了,表弟,你这是什么福气!”大表姐笑着拍了拍薛朗谦的肩膀。
“妈,我表哥带他小娇妻回来啦!”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笑嘻嘻地朝着门里喊。
薛朗谦带着斯年继续往里走,里面有人陆续迎了出来。
年轻的小女孩眼睛一直往斯年身上看,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她今天要穿无袖的裙子她妈都没同意,这位表嫂可倒好,她穿了个细吊带!
不过,她身材可真辣,该丰腴的地方丰腴,该纤细的地方纤细,皮肤又白,最重要的是颜值也是一绝!难怪能把薛朗谦那个情场浪子狠狠拿捏住!
“哥,你可悠着点,瞧你那脸色憔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女孩眨了眨眼,然后和另一个年轻男孩对视了一眼,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朗坤,别跟你哥开玩笑!都这么大了还是一点正形没有!”薛海滨的老婆田蓉走了上来握住了斯年的手,“年年,早晨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点?”
“对,舅妈,你赶紧让厨房做一碗补汤给我哥喝,不然我怕他坚持不到吃中午饭就要晕了!”小女孩肆无忌惮地大笑着躲进客厅去了。
“这没大没小的丫头!”田蓉嗔怪地瞪了那女孩一眼,转过来面向斯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绮绮被你小姑姑给宠坏了。”
斯年羞涩一笑跟着田蓉的脚步进了入户门,客厅里已经满满都是人。
老寿星当仁不让坐在沙发上,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年年,来,到奶奶这儿来。”老太太向斯年招了招手。
斯年立刻微笑着走了过去,她虽然穿得火辣性感,但笑起来却别有一番天真,并没有矫揉造作的媚态,反而给人一种明媚又洒脱的少女感。像是正当季的开口笑荔枝,饱满多汁,清甜可爱。
当然,在她婆婆眼中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斯年一出现在大厅内,梁女士的脸就气青了。
“你们看我家这小媳妇,到底还是个孩子,这都秋天了,也不知道添件衣服。”梁璧珺一边和薛家两个姑奶奶哈哈笑,一边冷冷瞪了斯年一眼。
斯年只装作看不见,她坐到老太太身边,佣人立刻递了热毛巾上来,从善如流地擦了手,她帮老太太剥了颗果冻橙,“奶奶,您尝尝这个,正是季节。”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眼薛朗谦,他果然挑眉投给她一个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看,梁女士果然被你气着了吧,这下你该消气了吧?”
他本来正和叔叔姑父表哥表弟们聊着天,可她看向他时,他竟也看向了她。
斯年收回目光,心里一阵酸涩,她在心里问自己,单斯年,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就这样决定改变心意了吗?
“哎,好好,你在非洲能吃到这些水果不?”老太太一向喜欢斯年,连着看她的目光都是慈爱的。
“特意去买应该也能找到,只是我住的那个地方是农村,离大城市有点远。不过,她们当地有些水果也很好吃的,上回我有个当地的朋友送给我尝了一种小果子叫基苹果,酸酸甜甜的,我吃了好多。”斯年大大方方地回答。
“真是苦了我的孩儿了,能不能跟你爸妈商量一下别叫你去那么远又苦的地方了啊,真要吃什么苦,让朗谦去吃。”老太太摸着斯年的手,是真心疼了。
上回斯年被劫持的事全家都没敢告诉她,否则老太太非吓出个好歹来。
“嗯,我和朗谦商量好了,这次过去把工作交接一下就回来。”斯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通明,她既然答应了他一起经营一段相互不辜负的婚姻,总也要做出点让步和妥协来。
“太好了,老太太,再过一年,您就要抱长重孙了!”大姑姑爽朗大笑,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斯年垂下眸子,也给自己剥了颗龙眼。本来应该是甜的味道,尝起来却很奇怪。
聊了会天,薛朗谦招呼斯年陪他去院子里看一棵橘子树。
据说这棵树还是他小时候种的,如今也有三十年了。此时正值九月,树上的橘子黄橙橙的,看着很喜人。
薛朗谦摘了个橘子递到斯年手里,“尝尝甜不甜。”
他的笑容温柔宠溺,斯年承认,她很有些感动。陈湘湘劝她,这世上男人有的是,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人们劝别人的时候总是像个哲学家,可事情摊到自己身上,却照例钻牛角尖,不撞南墙不回头。她陈湘湘不也是执着于一个男人最后终于得到了他吗?
她在许家铭身上吃了亏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她的心还一直在胡杨身上从未变过。
那她呢,是不是也要在薛朗谦身上吃点亏?
“你给我摘橘子,会让我想起朱自清的《背影》。”斯年笑。
“以后我就像疼女儿那样疼你。”
斯年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差点把她酸到变形,刚好掩饰了她想哭的冲动。薛朗谦比她大了八岁,他说的把她当女儿疼真的很戳心。
她和云城纠缠了那么多年,彼此之间从来没有说过太多动人的情话。他是个话少又克制的人,从来都是做得多,说得少。他们之间甚至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
顶多是有时候她撒娇问,“哥哥,你真的会一直一直爱我吗?”
他答,“嗯。”
嗯,是他给过她的最多的回答。
好像他对她的爱都是回应,而不是主动表达。
可是他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要什么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
唉,也不知道昨晚他从河里出来有没有生病,河水那么冷。她的手机里还保留着他当年为了救落水的人差点死掉的新闻截图,这个傻瓜,既然每次失去她都不想活了,为什么拥有她时却不好好珍惜呢?
“太酸了是吗?”薛朗谦笑。
“要不你尝尝?”斯年递给他一个橘瓣,可他却直接张开了嘴示意她喂他。
这男人……
果然是个情场老手。
斯年无法,只好把橘瓣喂到了他嘴里,还好,他还算规矩,没有吻到她的手指。
两个人正在这讨论着橘子的味道,表妹绮绮却跑过来说家里来了位朋友,指名要见他们二人。
斯年和薛朗谦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人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找上门来,就算是工作上的事,也不差老太太过生日这一天吧。
他们心中疑云丛生,但还是回了主屋。
走到门口,斯年清晰地听见爽朗的大姑姑说了句,“哎呀,这谁家的小孩?怎么跟朗谦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然后是老太太轻斥她的声音,“胡说什么,朗谦小时候哪有人家这么好看!”
斯年一不留神差点被门槛绊倒,幸亏薛朗谦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她的腰。她点头说了句谢谢,马上从他怀抱中逃脱。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客人是邹颖歆!
不仅她,她怀里还抱着个小男孩,孩子正怯生生地到处看着。
看见斯年和薛朗谦一起走进来,邹颖歆的眸子眯了眯,然后露出一抹复杂难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戏谑,有得意,也有恶毒。
斯年双腿发颤,脑子里全是不好的念头,除了云城出了事,她想不出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邹小姐?”斯年尽力克制住了她声音里的轻颤。
“是我。”
“你找我们什么事?”斯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整个人都在抖,她很怕她突然说出一句,云城死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
如果是那样,她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她的胸腔闷得快要爆炸,一块酸橘子堵在胃里,那种悲伤到极致想吐的感觉袭来,她用力吞了吞口水,才抑制住那个感觉。
“我来是……”
还没等她开口,薛朗谦便接过话来,“看来你昨晚上把人家推河里惹了事了。”他看了眼斯年,又转过向邹颖歆,“云城还好吗?”
“不太好,昨天回来就发了高烧,现在正在医院挂瓶呢。我一直追问他到底怎么了,可他就是不说,今天我去酒吧调了监控才知道,感情是单小姐你,把他推到河里去了?我过来就想求求你们,我和云城就是小老百姓,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算我们之前有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也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好吗?”
邹颖歆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她竟抱着她儿子抹起了眼泪,那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见妈妈哭了,也跟着嚎啕起来。
客厅里的薛家人都神色惊异地看向了斯年,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么个乖巧可爱的女孩子竟然生生把人家推河里去了!
“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点酒,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我给你们赔罪了。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只是麻烦你不要在这哭,今天是我们家老太太生日,也请你谅解一二。”斯年言语恳切,她甚至亲自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递给邹颖歆。
邹颖歆果然停住了哭泣。她又不傻,当然不想得罪薛家。
“说起来都是薛姿妤的错,她昨天把斯年带出去扔给了叶家那个混世魔王,年年被她灌了好多酒,人都给吓坏了,所以才对有人靠近反应那么大。”薛朗谦把矛头指向妹妹。
“我……”薛姿妤有苦说不出,这锅,只能她背了。
“不好意思啊,邹小姐,接下来你先生的医疗费和误工费都由我们负责,请你们一定原谅我们这次。”薛朗谦明明是笑着的,可斯年却分明看到了邹颖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恐惧。
这家伙,确实是太有压迫感了。
“这孩子多大了?”梁璧珺拿块饼干递到小男孩手里,小男孩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并不敢去接那块饼干。
“一岁一个月了,璨璨,问奶奶好。”邹颖歆抱起孩子哄道。
“奶奶好。”小男孩说话还不太利索,奶声奶气地很可爱。
斯年静静看着眼前的孩子,云城的孩子。他的存在就是对她的自以为是最的大讽刺。
男孩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小双眼皮精致,眼角微微下垂,翘鼻薄唇。
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云城,云城的皮肤是淡淡的小麦色,眼型狭长,眼角微微上挑。他就像是秋天荒原上随风摇曳的一株野生稗草,坚韧的,充满厚重的故事感。
他长得也不像邹颖歆,邹颖歆是满月脸,杏仁眼,鼻子略塌,嘴唇饱满。
所以,他到底长得像谁?
斯年转过头去,薛朗谦也刚好将目光转向她。他笑意温柔通明,眼角弯弯,窄窄的小双眼皮透着精致和精明。斯年心里怀疑的种子瞬间落地生根,并很快枝叶繁茂!
云城的儿子竟长得像薛朗谦!这是什么世纪鬼笑话!
“来吧宝贝,奶奶给你包个大红包,老薛,你看我钱包里还有没有现金?”梁璧珺接过孩子,并把他抱给了茶室里的薛海淙。
“妈,你别把人家孩子吓着。”薛朗谦用中指和食指推了推眼镜,眼神慌乱而阴狠。
送走邹颖歆,全家人开开心心陪着老太太热闹了一天,因为第二天还要大摆宴席招待宾客,吃了晚饭老人和孩子就早早休息了,只有年轻人还吵着让厨房再加一顿宵夜。
老宅里房间有限,斯年不想在这跟薛朗谦同床共枕,便借口头疼选择中途离开。上车的时候,薛朗谦温柔体贴地帮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可她却自顾自钻进了后排车厢。
“我头疼,睡会儿啊,一会到了你叫我。”斯年说完便伏在了抱枕上,整个人恹恹的。
薛朗谦透过后视镜看她,却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这一整天她都挺给他面子的,或许是真的累了。
“想当初咱们在松城碰到云城两口子的时候,邹小姐也就刚怀孕,这一晃,孩子都一岁多了,时间过得真快。”薛朗谦状似无意地和斯年聊着天。
“咱们在松城,见过邹小姐吗?”斯年用食指轻抚着太阳穴。
“自然见过啊,你忘啦?”薛朗谦肯定地说道。
“时间太久,不太记得了。”
到了单家,斯年跳下了车,进门前特地邀请薛朗谦,“薛总,要不要进去坐坐?”
“今天就不了,你头疼早点睡,我这公司还有点事我得赶过去一趟。你说我这什么命啊,老太太三个孙子孙女,薛姿妤和薛朗坤却什么都不用做。”
“能者多劳呗,那你路上慢点啊。”斯年左手依旧抚着太阳穴,右手和他挥了挥。
直至他的车尾灯消失在路口,她才转过身来走进院子。
如果,那一年在松城,薛朗谦,根本没有见过邹颖歆,那他,是怎么一眼就认出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