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再次换装出来,斯年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化妆师有一双妙手,她让她比之前更容光焕发,就连裙摆上白色乳液都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没有。
“哇塞,年年也太漂亮了吧!城哥,难怪你从遇见她就爱她到无法自拔了,这谁承受得住啊!”陈湘湘大呼小叫。
“你是我表姐男朋友?”小金鱼瞥了云城一眼,眼神里都是轻蔑。
云城没说话。
他现在脑子一团乱,要不是强咬着舌尖,他恐怕连坐在这里的力气都不会有了。从进来到现在,他除了陪胡杨和了几杯酒,就一直沉默着。
“小孩儿,你那什么态度!你给我对城哥放尊重点,再怎么说他也是你表姐夫!”陈湘湘瞪了小金鱼一眼警告道。
“呵呵。”小小少年冷笑了一声。
几年不见,这单斯年眼光是越来越差了,他就没看出这男的哪好了。
很快,在优美的钢琴旋律中,一个巨大的、铺满花朵的翻糖蛋糕被推了出来,推蛋糕的,正是戴着眼镜极具成熟男性魅力的薛朗谦。
现场嘉宾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场景,好多人都惊讶地捂住了嘴。这帮上流社会的人精几乎是一眼就瞧出了这里面的门道,有人甚至已经开始小声议论叶家大小姐了。
就连小金鱼都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转向云城,“你是表姐夫,那你怎么不上台帮单斯年推蛋糕去?”
云城仍旧不说话,他只是直直盯着台上的斯年,而她却只是微笑着看向薛朗谦,眼神里都是柔情。
他最熟悉的那种柔情。
这丫头长了双冷漠疏离的眼睛,可只要她笑起来,就会立刻变得甜美可人。
然后,斯静挽着单维瀚,梁璧珺挽着薛海淙便款款走上了台,大方宣布了两个孩子下个月订婚的消息,并诚挚邀请各位来宾下个月去参加他们的订婚宴。
这个重磅消息一出,底下的看客立刻鼓起掌来,所有人对这门亲事都乐见其成,两个孩子男才女貌又门当户对,的确是一对璧人。
只有陈湘湘,胡杨和高晏震惊地瞪大了眼,这剧情太过于戏剧化,他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们三个不约而同转向如泥塑木偶一般的云城,发现他面无血色,似乎要晕过去了。
“哥,你还好吗?”高晏拍了拍云城的肩膀,“要不,我陪你先回去?”
“没事。”云城不愿意离开,他知道以后他见到她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他想在这多看她几眼,把她每个样子都深深刻在脑海里。
“这年年怎么回事啊!昨天还跟我说今天她要和城哥官宣呢,怎么临了换了人?”陈湘湘郁闷至极,斯年和云城这种不顾世俗眼光,不在乎门第差距的神仙爱情多带感,她还想给他们将来的孩子当干妈呢!怎么一转眼他们就be了?
她接受不了,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湘湘的这句话,像是漫天的箭矢齐齐射向云城一人,戳得他千疮百孔,痛到要痉挛。
“呵,这有什么理解不了的?单斯年就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几年前她几乎长在我们家,天天带着我玩,可突然有一天她就再也不来了,就连我给她消息她都不回,她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混蛋。”
小金鱼愤愤然地吐槽,仿佛心中对这个表姐都是怨恨。
可是现场已经没有人听他的故事,大家都专注地看向了舞台。
薛朗谦拿出了他准备给斯年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套钻石首饰,包括项链,耳坠还有手镯。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他深情款款地为她戴上了项链和手镯,最后,终于轮到了那对耳坠。
云城狠狠掐住了手心才让自己的眼泪不要当场流下来,因为他亲眼看见,薛朗谦摘下他送的那对耳饰,还给了斯年,而斯年却混不在意地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帮我扔了吧。”
薛朗谦神色微微一顿,随即展颜,然后他轻轻一抛,那对耳饰就被抛到了舞台一侧的垃圾桶里。接着他温柔地帮她戴上了一对更璀璨的耳坠,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们都感受到了钻石的闪耀。
“城哥,你别难过,我估计年年是被家里逼的,你不知道,她妈特高傲,一般人根本不放在眼里。我们都相信年年心里只爱你一个。”胡杨安慰道。
“是啊,年年对你的感情你知道的,上大学那几年追她的优秀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可是她一个都没答应,她那时候就和我说了,她始终忘不了你,因为忘不了,所以不想耽误其他无辜的人。”陈湘湘也温言相劝。
他们知道他们的安慰不会起什么作用,可他们也没想到,这两句话就让云城瞬间红了眼睛,仿佛再也控制不住。
他的眼泪不停汹涌,可他就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看得人揪心。
是啊,因为忘不了,不想耽误无辜的人。
那现在呢,她是决定忘记他了吗?
他想过一万次他们之间终究会到来的离别,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如此不堪的方式。
昨天晚上,他下了班直接回了他和斯年的家,可不知怎么,第二天一早他醒来,邹颖歆就在他的床上了。他头疼得要命,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的,更不要说回忆起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斯年发给他的照片是哪里来的,他在路上和人发生了刮擦,一直在忙着处理问题,脑子里又一团乱糟糟,连手机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他强压着内疚和恶心来见她一面,本以为可以好好陪她过完这个生日再谈其他,却不想她早已经知道了一切。
事到如今,他一点都不为自己委屈,他只是恨自己以这么残忍的方式伤害了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宁愿去死,也不希望她因为他受到什么伤害。
全场开始唱生日歌,气氛温馨又热闹。
终于,他站起了身,踉踉跄跄向外面走去,高晏想陪着他一起,却被他伸手制止,他此刻只想一个人待着。
回到车里,他打开了手机,新手机里空空荡荡,所有他和她曾经的甜蜜过往均一扫而空,只剩下刚刚她穿着白裙和他胸前别着白玫瑰的照片。
她说,他们好像一对结婚的新人啊。
是好像啊。
他梦里出现过一万次的场景就是他们照片里的模样。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趴在方向盘上,开始慢慢回忆他这荒谬而苦涩的前半生。斯年是他长这么大唯一尝到的和甜有关的美好,除此之外,他竟想不起任何时刻他是发自内心的笑着的。
从他记事起,父亲就拖着个病恹恹的身体,家里就是穷困潦倒的。那时候,他学会的所有人生道理都是要懂事,要体谅父母,要谦让弟弟,要多帮家里干活……
云峰只比他小了一岁,可是他却可以肆无忌惮地为自己活着,他可以躲懒,可以撒娇,可以念书,可以让所有人都为他奔波付出,可以……娶自己想要的那个女人。
尽管母亲心里是那么不喜欢他挑的那个女孩子,可她还是帮他成了家,买了房,甚至还帮他把孩子带到幼儿园。
可为什么母亲同样不喜欢斯年就一定要把他们拆开呢?
难道就因为他从小到大都听她的话吗?难道就因为她觉得他是个没有自己喜好,随便什么都可以凑活一生的窝囊废吗?
不知道在车里趴了多久,直到参加生日宴的宾客都离开了酒店,云城才从车里出来,再次沿着那个缠绕着白色玫瑰花的楼梯上了楼,又回到了刚刚的宴席厅。
酒店员工正打扫着卫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他径直走向舞台边,然后找到了那个垃圾桶。
舞台上高高的翻糖蛋糕根本就没人吃,还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垃圾桶里被人扔了好多块蛋糕,可他却顾不得恶心,直接伸手向里面探去。
他要拿回那对曾在她耳垂上停留过片刻的扇形贝母耳饰。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不想失去。
可是无论他怎么仔细翻找,他都没有再找到它们。
“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他自言自语,然后他突然开始崩溃大哭。
酒店的服务员们终于注意到了他,纷纷过来看着他。这个穿着蓝色西装的、满手都是垃圾桶里脏东西的狼狈男人,此刻就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看着极其的可怜。
“先生,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云城不说话,只是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却全然不在意了,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别说眼前站着的是一群他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就算把他前半生认识的人都叫过来看他此刻的样子,他也不在乎了。
失去了单斯年,他这毫无意义的一生,等于就是被宣告结束了。
他想不到他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
哭够了,他终于站起了身,向楼梯方向走去。
而此刻,还穿着黑色礼服的斯年就站在宴席厅门口,默默地看着他哭。他哭了多久,她就站了多久。
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立刻躲到门的后面去。
手心里的扇形耳饰扎得她好疼,可她却感受不到了似的,只是麻木地站在那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抹了抹泪水,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桂芳的电话。
【年年?阿姨祝你生日快乐啊。】老太太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斯年又想吐了。
【桂芳阿姨,别假惺惺了,你不恶心吗?】斯年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
那边不说话了。
【我和云城完了,这下你高兴了吧?邹颖歆是你送到他床上去的吧?】
【他们两个本来就应该在一起。歆歆大方懂事又孝顺,她才是云城老婆的最好的人选。而且,她喜欢他,比你喜欢一万倍。】老太太终于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她就是个婊|子。】
长这么大,斯年从没有说过脏话,斯静对她的淑女教育很成功,尽管她天生反骨,可表面上,她一直还算是谦逊有礼的。
可是此刻,她想不到任何一个词比这个词更适合邹颖歆。
【你看,你和你那个目中无人的妈一个样,你们高高在上太久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尊重人了吧?我的阿城跟你在一起就要被你欺负一辈子,你摸着良心说,你和他在一块之后你洗过一双袜子烧过一次水吗?都是他伺候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歆歆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那种贤妻良母,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以后你不要再来找云城了。】
【放心,我也不是非你们家云城不可。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提醒你一句,云城现在回家了,你最好想好了你该怎么和他说,才能劝他好好活下去。如果他死了,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陪葬,你,邹颖歆,还有云峰和他的孩子。桂芳姨,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应该知道我能做到的。】
斯年挂掉电话,然后把电话卡取出来扔了。
下了楼,薛朗谦还在车里等着她。
“老婆,上车。”
“薛朗谦,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三年之约,这三年,除了未婚妻这个名义上的称号,我不是你的任何人,所以你最好对我放尊重点。”斯年关上后座的门,不再看他。
“好的老婆,你现在跟我回趟家?奶奶想见你。”
“我回我妈那,你们家我暂时还不想去。薛大公子,你还真是有趣,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吧?专门喜欢别人的女人?你要是真的只有那样才能……我可以勉为其难把我和云城在一起时候的拍的照片发你,哦,视频也有。”
今天过后,斯年再也不会为谁伪装天真,她要以她最真实的面目肆无忌惮地活着。
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丫头,我劝你不要惹怒我,如果你还在乎云城的死活的话。”
“哼,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死活?我巴不得你现在就去杀了他,那样这世上就一下子能少了两个我厌恶的人了。”
“你该不会天真到认为我杀他还要亲自动手吧?”薛朗谦透过后视镜看着她,眼神压迫感十足,“从今天开始,我请你记住你的身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想就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斯年不再翘起嘴角佯装甜美,她只是用她最冷漠最无所谓的眼神和他在后视镜里对视着。
她又没有求过他娶她,他自己想跳火坑,还想要求火坑别烧得那么烈?
他们俩到底是谁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