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斯年静静看着云城，一言不发。
头顶的光洒下来，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明明灭灭的影子。而他宽阔的身影越发冷寂，像是专属于她的英雄盾牌。
孤独而忠诚。
斯年长了副清冷浓颜相，这就让她看着你的时候天真明媚中又带着强烈的破碎疏离，她此刻的眼神像是一支清澈的箭直接扎在了云城的软肋上，刺得他哪哪都疼。
“阿城，我现在想继续得到你是不是还得跟人家比比可怜？”斯年不哭也不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连语气都云淡风轻。
云城的眸子仍是红的，“胡说什么？”
“过来。”斯年勾勾手。
云城果然听话地向前一步。
“脱了。”
“啊？”
云城懵了，他四处看了看，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地下车库时不时就会有人走过，然后是发动引擎的声音。
“我让你把外套脱了。”斯年一字一句指令很清晰。
“哦。”云城脱下制服外的灰色羊毛大衣，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处，也不知她意欲何为。
“上车。”
云城看了斯年一眼，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自己从车头绕到驾驶位去。等他上了车，斯年已经扣好安全带。
“我们去哪？”
“跟我导航走。”
“哦。”
斯年的手机导航还是她自己的声音，咋咋呼呼的，她眼角余光去瞧，发现云城一直在极力忍笑，忍得很辛苦。
【你慢点开，这样人家很害怕啦！】
【前方100米右转，五十，三十，二十，逗你玩的，请继续保持直行！】
【智能导航提醒您，前方高校路段，请减速慢行，不然真撞上个帅哥，你就得为人家负责一辈子了。】
车开出去三公里，云城才认出她带他来的是一家干洗店。
“你自己把大衣送进去洗，我就不下车了。”
“洗衣服？”云城挑了挑眉，好像明白这丫头心里是堵着一口什么气了。
“嗯，不仅衣服，连你的人也得洗，以后你要是再敢让别的让女人沾你的身子，她碰哪我剁哪，你要是真想尝尝血肉模糊的滋味，你就自己看着办。”
云城也不回嘴，只是笑。他的笑容太幸福，好像斯年刚才那番话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一点都不暴力，就算是暴力，那也是暴力美学。
“傻了？赶紧把衣服送进去，我都饿了。”
“行，等着我。”
云城从后座拿过大衣，打开了车门。他一条腿已经落在了车外，可人却突然偏过身来，对着斯年的唇就吻了一口。
他这个吻突兀且粗暴，斯年的头被他撞得一下子靠在了头枕上，还没来得及品尝到什么滋味，他已经砰的一声关了车门，大摇大摆在绕过车头，在她如芒如刺的视线中进了干洗店。
斯年咬牙切齿骂了他一句，到底还是没绷住，戾气褪去，喜色蔓延开来，她红了脸，整个人都变得很温柔。
也是奇怪，她和他就从来没有生气超过半个小时过。
半晌后，云城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穿着白衬衫配麒麟的制服，看着俊朗动人，不对，应该是冻人，这初冬的风越来越大，车外气温很低，斯年估摸着他现在一定很冷。
他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一开车门，斯年嘴里就被他塞了截热乎乎的东西。
小店的廉价烤肠，基本都是淀粉那种，平时斯年看都不会看的东西，今天吃起来竟然也很香甜。
吃完烤肠，斯年又喝了口石榴味儿的小甜水，她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从昨晚上折腾到现在，她就早晨陪单维瀚和薛朗谦喝了点粥，还喝的她食不知味的，压根儿就没吃饱，要不是这根淀粉肠，她估计她要饿晕过去了。
“想吃什么？今天城哥请客。”
云城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前方。
他大爷的。
难怪人家说男人单手开车的样子最帅，斯年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她一直迷的，不就是他那副看见她就脸红却还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吗？他这会儿的手心都热得不行了，竟还在表演矜持和性冷淡，真够闷骚的。
“我想你做给我吃。”斯年用指腹在他的掌心轻轻地画着圈。
果然，没出十秒，他的脸就红了，车里的空调有点足，他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小样，被我逗弄，你还挺享受的吧？
“好，家里冰箱应该还有菜。”
到了名城港湾，云城把车停在了斯年楼下，就搂着她上了楼。
斯年心里得意，那个桂芳阿姨以为她住在这就能把她的儿子手脚捆起来不让他接近她？哎，终究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男男女女在红尘中彼此绊住了手脚，又岂是轻易能被谁分开的？
云城扎起围裙进了厨房，斯年脱掉大衣洗了手，随意用发带把头发束在脑后。
“哥哥。”
斯年从背后搂住云城的腰，把头枕在他的后背上，她贴着他的感觉软绵绵，云城切菜的手一顿，差点切到手指。
“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她的声音很脆弱，也很无助。
“不会。”云城放下刀，转过身来扶着她的肩，郑重地说道。
“你已经抛弃过我一次了，如果再有一次，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再原谅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永远都不原谅。”
斯年一边说，一边就流下泪来，她哭得时候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嗯，我发誓，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就算你爸妈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绝对不会再退缩。”云城低头，轻轻吻去她眼窝里的泪水，弄得她痒痒的。
“此话当真？”
“自然。”
“那今天早晨你看见我坐进了薛朗谦的车怎么都不叫住我？一个人傻瓜似的走了？”
“你今天早晨上了薛朗谦的车？！”云城攸地蹙起了眉。
“你不知道？”斯年此刻想抽自己一个大巴掌。
这事儿全怪胡杨，她就说他眼神不好嘛！什么事情没看清楚就敢瞎说！
“单斯年，你死定了。”
斯年转身就要跑。
可身体却被云城一把抱起，等他把她放到沙发上的时候，他脖子上还挂着围裙，逗得斯年噗嗤一下乐出声来。
“你不做饭是想饿死我啊？”
“你想吃什么，我喂你。”云城一把扯掉围裙，又扯开衬衫的扣子。
他欺身上来，覆在柔软的她上，他们紧紧缠绵在一起，吻密不透风，爱到极致时，连对方的口水竟然都是甜的。斯年贪恋他的甜，一直在索取。
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却始终没有找到拉链的位置。
试了很多次后，他终于急了，竟然想直接从胸口处往下撕。
“你疯了？你知道我这衣服有多贵？”斯年无语地从下往上看着他。
“连体裤是谁设计的，我要去把他打一顿。”云城的嗓音是微微嘶哑的，听着特诱人。
“傻子。”
斯年坐起身，抬起左侧的胳膊，把那个隐藏的拉链头展示给他看。
刺啦一声，拉链声刺破甜腻的空气，露出了她雪白肌肤上的黑色蕾丝内衣。同时，房间的门铃响了起来。
两人均疑惑地看向了对方，斯年住在这的消息只有云城知道，还有谁会来敲门？大概，是有人认错了吧？
他们打算不理，继续上瘾的游戏，可门铃声却不依不饶。
云城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跳下了床，衬衫的扣子太难系，他索性脱掉衬衫，从门口的衣架上扯了件t恤套在身上。
这边斯年已经将拉链拉好，整理好了头发，规规矩矩地坐正了身子，云城这才打开门。
可眼前的一幕却吓得他瞬间清醒。
“妈？您怎么找到这的？”
门外是桂芳那张冷冰冰的脸。云城记得的，从前的妈妈不是这样的，她最是谨慎隐忍，温柔亲和，可自从斯静夫妇对他们做了那些事后，她就性情大变，越来越不通情理了。
“芳姨，您来了？赶紧屋里坐吧。”斯年施施然站起身，笑盈盈的，一点看不出尴尬和窘迫。
桂芳也不谦让，径直进了屋，坐到了沙发上。云城和斯年像两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她面前等候发落，可她却不搭理他们，只是慢慢环视这里的环境。
斯年租的是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布局优越，装修高档，透过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对面的江，自然，租金也不便宜。
“你们两个这是铁了心了？”桂芳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
“是，妈我爱她。”
“我没问你。”桂芳瞪了自己那傻儿子一眼，又转向斯年，“年年，你城哥是个实诚人，你明明知道你跟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为什么还非要祸害他呢？阿姨能不能求求你，求你放过云城吧，我们跟你真的耗不起。”
“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云城皱起了眉。
“你个傻子，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明白呢？她这是在玩你呢，等玩腻了，就一脚把你踹开，到时候你怎么办？啊？她年轻貌美有钱，你呢，你有什么？再耽误两年，你都奔四十了，到那个时候谁还要你，这辈子你就打算毁她身上了是吧？”
“我又没打算让别人要我。”云城笑着走向沙发，从角落里找到了皱成一团的围裙，用力抖了一抖，系在了身上。
“米饭应该好了，我炒个菜就吃饭。”云城对斯年展颜，然后又转向他妈，“妈，我和年年上一天班还没吃饭呢，你吃了吗？没吃的话和我们一块吃点。”
他的语气平和，眼神清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就是一家人在寒冷的冬夜聚在一块吃顿热乎乎的团圆饭而已。
桂芳被气得胸腔鼓荡，半天牙缝里没挤出一个字来。
“那我炒菜去了。”
云城进了厨房，斯年从墙角搬过来原房主女儿的小马扎，坐到了桂芳面前。她瞪着美丽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她，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她看得败下阵来。
桂芳一下想起了多年前她在她们家照顾她生活起居的日子，那时候的斯年还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俏生生，甜丝丝的，懂礼貌又聪明，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她不端给斯静，每次都会第一个端给她。
是个好孩子，她能看得出她也是真心喜欢阿城，可是怎么办呢？这世事就会捉弄人，总爱把那不相配的人凑一块折磨折磨，到头来不是一路的人，还不是路归路，桥归桥？
她没事的时候爱听点戏曲，戏本子里就爱写娇小姐爱上穷书生，家里千挠万阻，到最后穷书生发了迹，女方家庭终于妥协了的故事。可她的阿城再过多少年，都不可能达到斯静夫妇的择婿要求。
这俩孩子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桂芳抹起了眼泪，越想越难过。说到底这事儿都怪她，怪她命不好，年纪轻轻守了寡，没能力养两个儿子，生生把云城拉了下来，跟她一样做了苦命人。
她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样的她就算明天死了都闭不上眼，因为她最爱的大儿子还没有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她怎么放心的下？
“芳姨，你别哭了。”斯年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老太太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接了过去。
“我是真心爱云城的。这么多年除了他，我就没有过别的男人。芳姨，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他的。”
桂芳又叹了口气，不再接茬了，眼泪却始终还在流。
斯年也不打断她，只是看着她哭。她手里的纸皱一张，她就再给她抽一张，直到半包纸巾都进了垃圾箱，直到云城三个菜都端上了桌。
“来，芳姨，吃饭。”
斯年拉着桂芳的手，把她引到餐桌边，亲自给她盛了饭，把筷子规规矩矩地摆在她面前。
“如果不能结婚，你们就打算这样一直过下去？”
“妈，我们俩这样又和结了婚有什么区别？”
“总归……不一样。”桂芳思想传统，从心里无法接受这种同居关系。
“小峰和雨彤那样的，虽然结了婚，但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你觉得他就比我幸福？”
“你提他干嘛，那这世上不总还有好的婚姻嘛，难道各个都像他们俩似的乌烟瘴气？”桂芳一听云峰的名字就头疼，这些年她在他身上操的心可是云城的十倍不止。
“我和年年在一块儿的每一天都很开心，我觉得形式不重要，人才重要。”
“我天天心慌，年年，我很怕你爸妈知道之后再对他……”桂芳想起了那年他被她们家的打手打到吐血。
“阿姨，不会的，你放心，就算有，我也一定护着他。”
“看来我就多余来，害你们俩躲到这来，又多花一份钱。”桂芳撇了撇嘴。
“哪能呢，您老人家就该来，以后您就和我们俩一块生活，我们一定好好孝顺您。”
看这老太太放了晴，斯年立刻狗腿地夹了一筷子菜给她。
“说真的，妈，你是怎么发现我们这位置的？”
“你真当你妈傻啊？我在咱家阳台看见你进这楼好几回了！”桂芳瞪了儿子一眼。
“那您这眼神行，这么大岁数一点不老花。”云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