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单家豪非要妈妈送去上学，时雨只好牵着他的手出了门。
她们一走这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斯年不想说话，只是一小勺一小勺吃着粥，盘子里的煎蛋散了黄，连成了一片，看着就没食欲。
她已经开始想念云城煎的太阳蛋了，圆圆的，特别可爱。
薛朗谦和单维瀚将话题扯到了生意上，斯年观察，薛朗谦的确算是个胸中有点丘壑的人，且很会主导聊天方向。无论是聊两家的老本行，还是眼下一些新兴产业，他都能侃侃如也地清晰表达出自己的见解和观点，听得她老爹频频点头，眼神里的欣赏都快溢出来了。
斯年觉得，他们继续再这么聊下去，他不认他做女婿，也要认他当干儿子了。
“爸，薛总，你们慢慢聊，我实在是有点困，上楼补会觉。”
“哎，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哪有把人家自己晾在那的道理？”单维瀚红了一张老脸，像是她干了什么让他丢脸的事情。
“没事叔叔，我也要回公司了。”
“本来我这还有点好茶想给你尝尝呢。”
“下回有机会的。对了叔叔，你看下你和斯静阿姨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们吃个饭。”出门前，薛朗谦突然对单维瀚说道。
“啊，行啊，我打电话问一下她妈妈。”
“好，那我就先走了。斯年，我也不知道叔叔阿姨都喜欢吃什么，回头我把几家餐厅发给你，你帮我挑挑。”
薛朗谦羊毛大衣的衣角蹭过斯年的手背，质感粗粝，那一下仿佛把她的心划了个口子，渐渐渗出血珠来。
斯年眯了眯眸子，没说话。
送走薛朗谦，单维瀚转过头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
“年年，你和朗谦这是？”
“爸，你想哪去了，我是昨天陪我朋友去医院偶然碰上他的。”斯年赶紧澄清。
“你可别瞒着了，爸是过来人，什么看不出来？要不是喜欢你，凭他薛大公子会浪费时间跑我们家吃早餐来？”
“那可能人家真饿了呗。”斯年坐到沙发上，时雨养的小猫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来。
人家都说宠物最懂主人的心，看来这时雨是真的厌恶她到骨子里去了。
“年年，别说爸没提醒你，这全城盯着朗谦的女人可不在少数，你可不要犯浑啊。”
“爸，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这段位我也hold不住。我可不想巴巴地贴上去，回头变成圈子里的笑话。”
单维瀚深深看了娇嗔单纯的女儿半晌，突然就很后悔当初把她留在斯静身边，好好的一个孩子被她教的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活在梦里。她该不会是以为嫁个她能hold住的男人就不会遭到背叛了吧？
穷男人发起疯才更致命，跟薛朗谦，就算将来她守不住婚姻，起码还有金钱傍身，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钱更让人有安全感？
“爸，我就羡慕你和时雨阿姨这种爱情，将来我就按照你这标准找男朋友就行。你说这薛朗谦要是个已婚人士，他追我可能还真有一分真心，现在这情况，我看他分明就是想把我娶回家里当摆设。”
斯年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极其真诚，真诚到单维瀚都没看出来她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还是真的被影响到三观扭曲了。
“你胡说什么！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才会想方设法娶她呢！你别被爸爸和时雨阿姨的事带偏了，爸爸现在是身不由己……”
单维瀚声音越来越低，父亲的威严尽失，这事儿，换成任何男人在亲闺女面前也抬不起来头来啊。
“爸，你别说了，我都理解。我实话跟你说，我今天早晨在医院碰到薛朗谦的妈妈梁璧珺了，那女人特别讨厌，一见面就明枪暗箭地讽刺我妈是她们富太太圈的笑话，暗戳戳表示我不配沾她儿子。”
斯年义愤填膺。
“所以，你怎么说的？”单维瀚老脸通红，又急切想知道薛家对斯年的印象。
“我当然怼回去了，我就说我对薛大公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叫她别多心。”
“哎，你这孩子……”
“爸，我上楼睡觉了啊。”
“嗯。”
单维瀚心烦意乱，无精打采地瘫在了沙发上。他没想到，他最担心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虽说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向来浮躁，谁家锦袍之下都不能没有虱子，可他们这样的圈层到底还要脸面，他这事儿要放到古代，那就相当于贾政把王夫人和宝玉撵到外宅，倒宠起了赵姨娘和贾环，这哪个大户人家能看得上他们？
不为这个，当年他怎么会亲自给时雨喂堕胎药？可谁能想到她第二年又偷偷怀上了，这个女人，实在野心太大！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现在不仅连累单家的名声，还影响了斯年的三观，他现在是真的怕她傻乎乎地去给人家当第三者，到那个时候他才是真的抬不起头来了。
斯年看着霜打落叶一样的父亲，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她早说过了，妹妹走了，他们每个人就都应该在炼狱里接受精神摧残，直至疯掉。单维瀚这个枉为人夫枉为人父的男人还想让她乖乖去联姻给他换取利益，然后带着他的情人和私生子共享硕果？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家里的床太舒服，斯年一不小心睡到了下午。她这一看再跑去上班也来不及了，当下决定直接洗澡化妆去接云城下班吃饭。
今天早晨她已经跟张博请过假了，那时候她忙，也没顾着看他回复了什么。手机又被她关了一上午的静音，这会儿各路消息纷至沓来，她刷了半天才刷到他的。
他果然很不高兴，跟她说，要请事假还是病假，请事假要提前申请，请病假拿医院门诊的诊断单来。
斯年这一上午郁闷的火气无处发，他针对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车间里给她穿小鞋不说，下了班排练舞蹈还要被他当众示范她动作有多不标准。
可去他大爷的吧。
于是她直接回：【我的假单总批的，你要是有意见，你去找他。】
张博火气冲天：【拿单总压我？你知道单字怎么写吗？】
【没办法，谁让我也姓单，只能麻烦你通融通融。】
这句话发完半晌，那边都没回话。
斯年懒得理他，直接找到了胡杨的微信。她本想问问湘湘的情况，可却发现他今天一大早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年年，城哥好像在楼下等你呢。】
【没事，刚好像我看错了。】
就这么两句话，就把斯年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感觉很是不妙，这该不是云城早晨看见她上了薛朗谦的车吧！这家伙本来就沉稳隐忍，就算真看见了可能面上也不会显出来。
想到这，斯年一刻也坐不住了，简单收拾收拾就出了门。
张博刚好在她门口等车的时候打了电话进来，态度谄媚得让她想吐。他一口一个表妹叫得热络，还表示他实在没往那方面想，小姨也没提醒他，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叫她务必别跟他一般见识。
对了，这接下来的集体节目排练，她要是没空也可以不用来。
斯年自然不是那种飞扬跋扈的人，当即表示表哥你这是哪的话，我今天真的是有事，后面她的工作自然还要听他安排，毕竟他是她的直属领导。
张博在那边打哈哈半天，终于挂了这通没有任何营养的电话。
斯年换了条极显身形的连身裤。连身裤向来不好驾驭，穿不好就是乡镇女企业家风，可她有段时间迷恋泰剧，有个女明星身材和她相近，却能把连身裤穿得又柔又媚，她看得动了心，跟风也买了几条。
裹上大衣出了门，她心里仍旧惴惴的，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外面起了风，吹得她弯弯长发凌乱飞扬，她身上的香气弥漫，引得过路的陌生男人回头看了她好几次。
到麒麟的时候，差不多刚好赶上他们下班。斯年照例直奔他们单位后门货梯，那边除了大楼运货的工人和保洁人员，其他人很少光顾，她骨子里顽皮，偶尔就爱跟他玩这出其不意的把戏。
她进电梯的时候没注意到电梯正在下行，一个黄色工作服的男人拉了个理货车，按键显示f2。几秒后，工人出了电梯，斯年按了关门按键，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功夫，她却意外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男人的身形很高，腿也长，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女人身材纤细，亦步亦趋地贴在他身边。
叮，电梯的门合上了。
斯年回过神来赶紧按了一层，然后又让电梯下行。
云城和邹颖歆。
不过就是同事下班在地库结伴同行了一小段而已，斯年这么安慰自己。可骤缩的心脏却瞬间将血液冲向毛细血管，让她的全身都染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红。她感觉自己很热，脑子嗡嗡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多年之前妹妹离她而去时的凄惶和恐惧袭来，仿佛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也不要她了。
出了电梯，她竖着耳朵细细地听，脚步放得很轻。可总有车辆驶向出口，扰乱她的判断。
终于，她还是在地库一处偏僻的角落看到了他们二人，以及旁边停着的，云城的车。
斯年将自己隐藏在离他们最近的安全门后，在这里她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可他们却看不见她。
云城没有开车门，而是站在一边淡淡开了口。
“你这么跟着我也没用，这件事既然我发现了，就肯定就要报告给公司的，有些规定你入职的时候就应该清楚了不是吗？”
然后是邹颖歆的声音：“云总监，我知道我错了，求你，求你给我个机会吧？你也知道咱们大老板的脾气，你报告上去我的饭碗就得砸。要不是我爸最近刚被查出胃癌……我也不至于如此……”
邹颖歆低泣着苦苦哀求。
空气里是半晌的沉默。
斯年突然想起来云城的爸爸也是胃癌去世的，想必她这番话也扎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向来是个同理心很强的人，虽然自己过得也不见得多好，却始终看不得别人的苦楚。
“云总监，想必你也知道咱们这行的潜规则，很多业务员都会联合二级经销商飞单，就请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保证我下回不会了。只要你肯放过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邹颖歆的声音越来越低，斯年的心脏越揪越紧。
她很想知道，云城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不在她面前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
云城沉默了半晌，还是开了口。
“对不起，我是公司的销售总监，我首先得把公司利益放在第一位。对你的处理，还得看上面的意思，不过，你们家情况确实特殊，我会适当为你说情的。就像你说的，飞单确实是我们这行公开的秘密，但它并不是你犯错的理由。不好意思，我得去接我女朋友下班了。”
云城的声音清冷无情，可落在斯年耳中却是天籁之音，他果然没让失望。他还是那个多年前那个毫不犹豫跨过路障冲向火场救人的热血男人，正气且有担当。她没有爱错他，他比她圈子里的任何男人都干净。
“云总监，求求你了……”女孩哭得越发可怜并有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邹小姐！请你自重！”
“阿城。”斯年突然发声，吓得他们俩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邹颖歆的手正扯着云城的衣袖，整个人柔弱且可怜，她梨花带雨地哀哀看着云城，仿佛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跌到他怀里去了。
这情景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斯年自认为自己对云城的勾魂术也算小有所成，可跟她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男人都有怜香惜玉的本能，尤其是云城这种为了救别人自己命都可以不要的柔情铁汉，怎么可能受得了她这般乞怜？
这段位，斯年不得不服，她这是连人心都算进去了。
斯年想，这要不是她早站这半天把事情大概听了个七七八八，单凭这一个画面，云城在她这儿，就算是完了。
她喜欢他，还不就是因为她们是彼此的初恋，干干净净的倾心相待吗？
“年年？！”云城尴尬地一把拂开邹颖歆的手臂，一步就跨到了她的面前，瞬间双目充血，颈部青筋尽显，看着绝望至极。
斯年不看他，只是冷冷地转过去看邹颖歆。
可对方却似乎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只是垂首拢了拢头发，然后微微对云城点了点头，连眼神都没有再碰触他的。
“云总监，我就不打扰你了，如果到最后你还是决定要把这件事上报的话，我也认了。的确是我不对在先，我不怪你。”邹颖歆说完便转身跑开。
“邹小姐，稍等。”斯年淡淡开口。
邹颖歆一下顿住了脚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承担后果这件事不是在犯错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吗？怎么还能把压力转移到别人头上呢？经历了这么多不幸，都没有治好你的自私吗？”
斯年专挑戳心的话说，她很想撕破这女人伪装的面具看看那底下到底是什么。
邹颖歆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像是在看一只折了翼还在徒劳挣扎的鸟。
这个眼神莫名地熟悉，斯年竟想起了薛朗谦，他看她的眼神也是这种仿佛掌控着她生死一般的戏谑和笃定。
“等单小姐你也经历了这些不幸之后再来跟我对话吧，不过，我想，也快了。”
邹颖歆说完不再理她，转过身去大步离开，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