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医院对陪床人数有限制,斯年顺势把云城赶回了家。
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们都变得更成熟了,遇事时理智和情感碰撞时,他们都知道该选哪一个。
斯年和胡杨在房间里陪了陈湘湘一夜。她在这边,他在那边。
这是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共处一室过夜,中间隔着个昏睡的人,这就让他们这两个清醒的人格外尴尬,尤其是他们之间纠葛还这么深。
斯年将双手枕在后脑,双眼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确切地说,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白炽灯灯管,连个可以欣赏的花纹都无。
斯年知道,胡杨也没睡,因为他一动弹,那个简易的折叠床就咯吱咯吱地响,像要散了架似的。
“年年,我真没想到你和城哥这能坚持这么多年。”胡杨终于先开了口。
“谁能想到呢?”
“你跟我说实话,上学那会儿你跟我走的近那一段是不是拿我当糊弄你妈的障眼法呢?”
斯年轻笑出声,这么多年了,这家伙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不过,她是绝无可能承认的。
“谁跟你走得近了,不都是你死乞白赖非缠着我吗?”
凌晨五点,窗外渐渐泛白,他们两个这状态颇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江湖快意。
“行,是我死乞白赖行了吧?不过,以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城哥,现在我明白了。”
“为什么?”
“因为啊,城哥人好,他活得干净,比我们认识的任何人都干净,而且,他不自私。像我这从小娇生惯养的,从来都是把自己的想法和需要放在第一位,没办法凡事先考虑别人。就说我喜欢你这事儿吧,我就从来没想过你的反应,我只知道我喜欢,我就要追到手,至于追到你之后怎么办,我还真没想过。但是城哥不一样,我感觉啊,他要不是确定你喜欢他,他会一直克制下去。你不觉得克制也是一种尊重吗?”
“嗯,他自然很好。”斯年侧了侧身,满脑子都是他那句——年年,你自己才是你最珍贵的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值得。
在他心里,她也是唯一的值得吧?可如果她没办法给他想要的未来呢?
“你们家应该挺喜欢湘湘的吧?”斯年忍不住羡慕,相恋的男女就竟有多幸运才能同时满足世俗挑剔的目光呢?
“当然,我明天要是打电话告诉我妈我和湘湘在一起了,她能让我们年底之前结婚你信不?”胡杨笑着憧憬,眼底却逐渐弥漫上了水汽。
他庆幸此刻房间里仍旧是暗的,这样,就没有人能看到这一刻他心里的脆弱了。
他和单斯年,结束了。
尽管,他们也从来没有开始过。他还记得那一年,她突然给他传纸条说同意跟她交往,然后又毫不掩饰地嘲讽他,为什么爱得那么卑微,即使女孩子连手都不允许他牵,他也会同意。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骄傲且自负的人,是斯年的出现磨平了他的棱角。他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较劲,竟然一追就追了她六年,这六年,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她,他就没看上过任何一个姑娘。
跟她一比,那些满目含情的莺莺燕燕,瞬间就变成了庸脂俗粉,令人生厌。她对他就是个迷,他迷她的明艳清冷,迷她的聪慧狡黠,也迷她对他坦坦荡荡的看不上。
哦,她还是这辈子第一个扇了他一巴掌的女人。
那一巴掌的滋味儿,足以令他终身难忘。
可他迷着迷着,她就变成了天上一抹白月光,他甚至都分不清那究竟是爱情还是他在纯粹的自我感动了。
可陈湘湘不一样,她对于他是真实的存在。小时候,他们一块上树下河爬煤堆,长大了他们一块读书写字备战高考,后来,他们又不约而同来了同一座城市。他们一块儿笑过,闹过,也吵过架,他把她气哭过很多次,可最后,她还是会原谅他。
他都没有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感情变了质,可当他看见她和许家铭依偎在一起时,他心里的醋意甚至比当年看见斯年和云城在酒吧里拥吻还要酸上一百倍。
云城激起的不过是他的胜负欲,而许家铭直接影响了他的精神状态。
他感觉自己要疯。
“嘶……”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胡杨和斯年愣了三秒才意识到陈湘湘醒了。
“湘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胡杨一下坐起身,抓住了她的手。
“胡杨?”湘湘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禁泪流满面。
她爱了他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温柔地抓她的手。他们说,人在弥留时,总会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是我。”
“湘湘。”斯年抓住了她另一只手。
“年年,你也来了。有你们真好,那样我就不会孤单了。”湘湘紧紧抓着他们两个的手,眼睛里都是不舍。彼时,晨曦的光从窗户洒进来,斯年的容颜一下子被点亮,在湘湘眼里像天使。
“嗯,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斯年帮她把被子往上盖了盖。
“我不睡,我睡着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们了。胡杨,你帮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永远爱他们。以后就麻烦你多帮我照顾他们了。”湘湘泪如雨下。
“年年,我怎么感觉她怪怪的?”胡杨惊恐地看向斯年。
“不确定,要不我们再看看?”
“你去开下灯。”
“好。”斯年三两步跑到门口,按了墙上的开关。
房间里骤然亮了起来,刺得湘湘一下子闭上了眼。
缓了好几秒,她才慢慢又睁开了眼睛。
“我在哪?”
“你当然在医院啊傻瓜!”胡杨嗔怪道。
“医院?我没死?”从麻醉中醒来后的湘湘还处于巨大的恍惚中。
“废话!哪那么容易就死了!”胡杨无语。
“真的?呜呜,太好了,我还活着,我就说我不能那么容易就挂了吗!”陈湘湘激动地又哭又笑。
弄得胡杨和斯年满脸黑线。
“好了别哭了,我一宿没睡觉,现在脑子嗡嗡的。”斯年扶额。
“许家铭呢?”湘湘四处看了下,发现唯独那个最应该在这里的人不在。
“湘湘,许家铭那个妈宝男配不上你,被我赶走了,你不会怪我吧?”斯年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会是在我昏迷的时候不管我了吧?”
胡杨和斯年都没说话。
“我靠,这个渣男!老娘跟他拼了!”湘湘张牙舞爪就要起身。
“行了,消停些吧!都说了他是渣男了,你还理他干嘛?你现在养好身体才是第一位!”斯年像打地鼠一样把她按了下去。
“养好身体……”湘湘这才感觉到了来自身体深处的疼。
“年年我怎么了?是阑尾炎穿孔了吗?”我记得我昏迷之前就是肚子疼,疼得都不行了。
“嗯,是,不过现在没事了。”胡杨摸了摸她的头。
他掌心的温度传来,湘湘全身像过了电一样,连心脏都漏了好几拍。
这……大家都是哥们儿,他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于暧昧了?
“湘湘。”胡杨咳嗽了两声。
“嗯?”湘湘眼睛里水汽蒙蒙。
斯年在一旁忍不住想笑。其实这丫头长得属于很古典清丽那一挂的,只是她平时太大大咧咧了,以至于让人忽略了她的美貌。可此时此刻她就这么一副小儿女的姿态躺在这里,破碎感十足,还挺勾人。
“咱俩好吧。”胡杨脸都红了。
“什么?!”湘湘惊呆了。
“我说,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吧。”
“可是我和许家铭……”
“你们昨天已经结束了,而从今天往后你的每一天都是属于我的了。”胡杨的神色很认真。
斯年站起身,悄悄退出了房间,把浪漫的表白时刻留给了他们二人。
这会儿时间还早,医院的探视时间还没到,住院部安安静静,她双手插袋在楼道里漫无目的的走,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可以抽烟的地方。
沿着楼梯向上,推开重重的消防门。十一月清晨的冷风一下子吹进大衣,彻骨的冷。
打火机的火苗窜起,斯年深深把烟吸进肺里,体内的空虚一下被填满,她感觉好了很多。
可她没想到这么早也有人和她一样选择在这里抽烟。她只能看见对方一个背影,那是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他正扶着栏杆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日出。
斯年对陌生人没兴趣,她只是走到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也凭栏远望。
太阳已经整个越出了地平线,只是身上还带着新生的温柔,不怎么刺眼。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日出,不觉得多看了两眼。一支烟抽完,她又去摸口袋,可是烟盒却不小心掉到了地面上,她只好弯腰去捡。
可是一双鞋却出现在了视线里。
一双高级的手工皮鞋。
她攸地抬起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眼帘。
薛朗谦?!
“薛,薛总?”
“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还是少抽两根吧。”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厚重,成熟魅惑。
“你不是也抽了那么多?”斯年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根烟头。
薛朗谦勾了勾嘴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怎么在这?”俩人同时开口。
“我奶奶生病住院了,我在这陪护。”
“我闺蜜出了点情况。”斯年耸耸肩,说完这句,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尴尬。
“你很怕我?”戴着眼镜的薛朗谦斯文内敛,可眼神却很有攻击性,尽管他一直在笑着。
“没,怎么可能,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要不是你,我妈现在不定得陷入多大的麻烦。”
“真感激?”薛朗谦歪着头,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很明显。
“当然!”
“那好,陪我上去看看我奶奶吧。”
“啊?这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咱们两家不是世交吗,那你不也算是小辈儿?在医院上遇上了都不上前看看?”
“啊,主要是我这蓬头垢面的,还空着手。”
“没事儿,你能来奶奶一定很高兴。”薛朗谦拉住了她的手腕。
斯年窘迫至极,她立刻试着抽出手腕,却怎么也没成功。
“你怕什么?你上高中那时候不是给我发微信叫我朗谦哥哥吗?难道你心里根本没把我当哥哥?丫头,有些人不是你利用完就可以一脚踢开的,你不知道吗?”薛朗谦慢慢靠近,斯年闻到了他领口属于冥府之路的香水味儿。
“逗你玩儿的,走吧。”
斯年还欲挣扎,这边薛朗谦却先放开了她的手,倒弄得好像她很认真。
“奶奶,她怎么了?”
“肿瘤导致的肠梗阻,做完手术一个星期了,恢复的还行。”
“哦。”
薛朗谦是个掌控力十足的男人,以至于斯年不知不觉就跟着他上了楼。
老太太住的是医院的特需病房,病房条件特别好,宽敞明亮,有独立卫浴和小会客厅,甚至还有个小厨房。
斯年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醒了,护工正在帮她洗漱。
“奶奶,你看看谁来看你了?”薛朗谦满面灿烂的笑容。
斯年细瞧着,这薛家老太太满头银发,但是气质很好,一看就是大家风范。
“哎呀,你哪拐来的这么个貌美喜人的小丫头?”老太太笑起来一脸慈祥。
“奶奶好。”斯年赶紧问好。
薛朗谦双手插袋好整以暇地看着斯年红了脸,眼神也不自觉温柔起来。
“好好,你快小沙发上坐。朗谦,那个柜子里有好吃的,你拿出来给小丫头吃。”
“不用了奶奶,我不饿。”斯年贴着边儿在小沙发上坐了。
可薛朗谦竟真的把柜子里的水果拿了出来,还亲自到小厨房给她洗了洗。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老太太笑吟吟地像是在逗弄个洋娃娃。
“奶奶,我叫单斯年。我爸妈和朗谦哥哥的爸妈是好朋友,所以我和朗谦哥哥差不多就像亲兄妹一样。”斯年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灵动,把老太太喜欢得眉开眼笑。
“是吗?我说我怎么看见你像看见我亲孙女似的,原来是一家人。”
“……”这话斯年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接了。
“来吃芒果。”薛朗谦将芒果切成粒装进了小盘子里,上面还插好了牙签。
老太太看着孙子这殷勤的样儿,不自觉就露出了会意的笑容来。这孩子从小就深沉内敛,疏离倨傲,她什么时候见他对一个女孩这么上过心?
斯年正认真思考是不是找个借口赶紧逃掉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手里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名媛范儿的大美人。
斯年攸地站起身来。
因为,进来的女人她认识,薛朗谦的母亲,梁璧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