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就因为斯年没有留下来加班排练舞蹈,第二天就被张博穿了小鞋。
车间所有产品封箱后都要整齐码到栈板上去用保鲜膜包裹起来才能入库,一般来说这个往栈板上码货的工作都不指派女工的,可今天张博就偏要斯年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配合做这份苦力工作。
那个大叔是车间里出了名的老狐狸,最会偷奸耍滑推卸责任,可偏偏他又是在瀚海十几年的老员工,开除显然不合适,厂里大多数人都不跟他计较,还尊称他一声徐叔。
斯年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惯了,搬这些箱子自然很吃力。
徐江昌国字脸,糙皮肤,眼睑下垂,外形跟普通的中年大叔没有任何区别,唯有一双眼睛闪着市侩的精光。
他一边往栈板上搬箱子一边和斯年拉家常。
“小斯啊,你今年多大了?”斯年入职的资料做的是斯年,而不是单斯年,就是因为单这个姓太罕见了,难免会让人联想到单维瀚。
“徐叔,我马上二十四周岁了。”斯年笑笑。
“是嘛!那还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跟厂里的小孩一样都是刚成年呢。”
斯年没有再回话。
又过了半晌,徐江昌再次开口。
“我记得,单总的夫人好像就姓斯吧,你认识她吗?”
斯年闻言微微歪过头去,然后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徐叔。那个笑容很复杂,复杂到徐江昌不敢再以戏谑小孩子的口吻和她说话。
“你是说,斯静?”斯年直呼母亲的名字,吓了徐江昌一跳。
如此,他倒是看不清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了。就算是斯静娘家的亲侄女,也不能这么冒犯吧?但是如果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又怎么会知道董事长夫人的名字?
徐江昌一颗苍老的心脏一阵狂跳,短短几秒钟内,他脑子里千回百转,无数个念头不停地冒出来,可无论哪一种,都是他老徐不能冒的险。
“名字我是不知道,不过姓斯是肯定没错。来,小斯,你年轻力气不够,我来就行,给我给我。”徐江昌接过斯年手中的箱子,示意她往后站,这会儿的他手脚利落动作敏捷,跟平常那个腰酸背痛动不动就身体不舒服的偷懒大王判若两人。
斯年想笑,但是她生忍住了。
别说,人家老头能在厂里干十几年还是有道理的,就凭这份机灵,他也不可能犯下什么大错来。更不要说跟着董事长十几年的情分,她感觉说不定单维瀚都能给他养老。
“谢谢啊徐叔,你人真好。”斯年甜甜地笑。
“没事儿,这本来就不是该你们小姑娘干的活,都是那个张博乱指挥。”徐江昌撇撇嘴,小声说道。
“听起来这个张博在车间挺不招人喜欢?”
“可不是……”徐江昌话说了一半,又压低声音说,“小斯啊,这话就咱叔侄俩私下说说啊,你可千万别外传。这个张班长心眼小还爱耍威风,要是谁不小心得罪了他,就要吃苦头。”
这老狐狸可真会攀,这么会儿功夫,他们俩都成叔侄了。
“那就没有人跟上面反映反映?”
“反映有什么用,我跟你说,他背后有人,还是大人物呢。”徐江昌挤眉弄眼地说。
“大人物?谁啊,单总?”
“你再猜,也是咱公司里一位高层。”
斯年转眸一想,一个名字就出现在了脑海里。可是不能啊,这张博要是她的人,会不知道她单斯年是谁?
虽说单维瀚特地叮嘱了不让底下知道斯年的来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可她不相信时雨会听他的话。
除非,时雨是故意而为之。
她了解张博的性子,刚好可以给斯年吃点苦头。到时候就算面子上很难看,她还可以找借口说,单维瀚不让她跟底下说,她也就没知会。如果张博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斯年,就让他给她道个歉吧,以斯年这么“懂事”的性子,肯定不会跟自己人计较的。
到时候斯年还能说什么?本来她就一直在单维瀚和时雨面前表演乖巧傻白甜呢,善良那就是她唯一的优点,她人设得前后统一不是?
有点意思。
斯年心里忍不住冷笑。她千算万算没想到她这个渣爹还是让情妇怀了孕,当年打掉那个孩子的时候不是说她再也怀不上了吗?
这个时雨也是个狠人,据说她得知肚子里有了种之后就立刻跑回了老家,直等到孩子呱呱坠地,她才又携子归来,怕的就是像上次一样被单维瀚强行打掉。
因为单家豪的存在,斯年在单家做什么都会被掣肘,这时雨在公司十几年,她又这么会筹谋,这背后,说不定有多少她的人。现在单维瀚活着,一切都好说,万一……
斯年若不能迅速在公司站稳脚跟,那她就什么都完了。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和一个生了太子的贵妃,他们会支持谁,没有任何悬念。
这也是这么多年斯年说什么都不同意让斯静和她爸离婚的原因。
现在的单维瀚疼她,宠她,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可以靠联姻为他换来更多商业利益,她现在还拿不准他这边给她挑的是个什么人,没准他跟斯静一样,也想攀上薛家,也没准他想把她送给一个能为瀚海带来更多的大人物。
不过,无论那个人是谁,总归不会是云城。
她和云城的事儿暂时还绝不能让家里知道,否则,时雨一定会拿这个大做文章,狂吹枕边风。
时雨当然也不会希望她跟云城,因为只有她去联姻了,对娘家才会是个巨大的助力,若她跟了云城,就相当于招赘婿入门,那还有单家豪什么事?
斯年紧了紧领子,她感觉自己身边危机四伏,处处陷阱,说不定哪一步走得不对,满盘皆输。
她多么渴望这个时候作为母亲的斯静能坚定地和她站在一起,听听她的心里话,了解一下她究竟想要什么,又想过怎么样的一个人生啊。
可惜,她不能。她永远在她那个狭隘的世界观里为她规划着她以为的一切。
斯年的苦闷无处可诉,云城就是她唯一的出口。
可偏赶上这时,桂芳姨不知道怎么又从松城赶来,邹颖歆的出现也很耐人寻味。
好累啊。
斯年叹了口气。
“徐叔您可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认识公司里的高层?”
“你肯定认识,我打包票。”徐江昌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音,“张博是销售部经理时雨的亲外甥。”
果然。
“啊?难怪了。”斯年恍然大悟状。
难怪他这么自以为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感情,他是拿自己当武三思了。
“这就是咱叔侄俩私下说啊你心里有数就行。”徐江昌眨眨眼。
“放心,我明白的。”斯年微笑。
有了徐叔的情报,斯年接下来的日子表现的很乖顺,每天下了班都配合公司留下来排练俩小时舞蹈。也是托了他的福,她刚好顺势和单维瀚提出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不然折腾到家肯定要半夜了。
单维瀚自然没什么不可,很快斯年就在云城的小区名城港湾看好了一套精装修江景房,房主到市区陪读住老破小去了,刚好便宜了她。
如此,她就又可以和云城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偷偷约会了,有时候他下楼买个东西都会过来和她耳鬓厮磨一会儿。
这种潜伏似的恋情让他们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快乐,刺激、迷幻。虽然,他们知道,只要哪一天,就像五年前那样,有人拍到了他们缠绵的画面发给单维瀚和斯静,那他们就又会被推入悬崖下。
可是谁在乎呢?如果他们之间注定是悲剧的结局,那就用尽全力去享受当下的每一天吧。
她马上二十四岁了,而他已经三十岁了,他们还有多少未耗尽的青春呢?
斯年从家里抱回了她十八岁生日时他送她的那只兔子,它曾陪着她度过过她人生中最艰难的岁月,也曾陪着她远赴香江,见证过她所有的痛苦快乐,失意辉煌。
在他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子,它就是他。
她和他依偎在一起靠在沙发上,斯年按下了兔子身上的开关。
【年年,我是云城,生日快乐,加油,你是最棒的。】
又过了十几秒,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年年,我喜欢你。】
“你好像除了这一次都没有再说过你喜欢我。”斯年的眼睛水汽蒙蒙。
“傻瓜,喜欢不是靠说说而已的。”
“可是我想听。”
“单斯年,我喜欢你。”
“你会一直一直喜欢我吗?”
她想起了他离开松城后,她抱着兔子像个失魂了木偶一般窝在周爸家的沙发上不吃不喝不说话的样子。她从来没跟他说过她的那段不堪。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爱他。没了他,她就像是一个赤脚站在茫茫大雪中的孩子,迷茫,麻木,冰冷。
“当然了,只要城哥活着的一天,他就都会喜欢年年。”云城温柔而坚定地承诺。
“那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长,因为我希望我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有人爱的。”
“嗯,我答应你。”
“阿城,你都三十了,可是我仍旧不能嫁给你,也不能给你生孩子,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生什么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只要你每天开开心心的就行。”云城吻了吻她的头发。
只这一句话,就让斯年彻底破了防。
她趴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这世上所有人都在用价值衡量着她,只有他,在意的是她活得开不开心。
斯年哭到在他怀里睡着,云城不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只好拿出手机给桂芳发微信,告诉她他今天加班太晚就在单位睡了。
两人相拥迷迷糊糊睡到大半夜,斯年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吓得人心脏砰砰直跳。
是胡杨,电话那边说,陈湘湘宫外孕导致失血性休克,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斯年脑子懵了好几秒才听懂胡杨在哭着说些什么。
明明几天前她还和她见过面的,那时候她还活蹦乱跳的给她看她和许家铭的合影呢!
“阿城,快,快换衣服出门。”斯年急慌慌起了身,差点从床沿上摔下去。
“怎么了?”云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湘湘出事了,宫外孕大出血……”
斯年边哭边穿衣服,陈湘湘在香港陪了她一年,她早已突破了她的防线住进了她心里。
刚到香港的那两年是她最艰难的日子。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学业压力大,云城的婚讯让她陷在抑郁里走不出来。
湘湘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她带着她去吃茶餐厅,逛街,坐缆车去太平山顶。当那个缆车的角度倾斜到极致时,她会装模作样地一把把她搂入怀中,故作深沉地说:“别怕啊美人儿,有我在呢。”
每次她们在外面遇到不公和歧视的时候,她都会冲出去用蹩脚的粤语夹杂着普通话和英语跟人家吵架,奇怪的是她竟然每次都能吵赢,可能是人家没见过她这么嚣张的吧。可每次吵完她都觉得自己没发挥好,还好埋怨斯年太没用,战斗力太渣。
她还带她去菜市场买新鲜食材回来给她煲汤喝,然后学着人家港剧里的对白:“喏,做人,最重要就是开心咯。”
她不像斯年,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她总是那么简单直接,要是对谁好,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她像是阳光,可以驱散一切阴霾和黑暗。
这样可爱的姑娘,怎么可以受到这样的伤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