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斯年和云城走在n市八月温热的夜风里,路边法国梧桐和他们一样沉默不语。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个场合重逢。
这个重逢本身就埋藏了太多不能告人的秘密,不能细想。
“嫂子没来?”
许久之后,还是斯年打破了尴尬。
“啊……她忙。”
“嫂子她还挺大度的啊,都不介意你一个人来听和前女友一起听过的演唱会。”斯年讥诮出声。
“她,不懂这些。”云城的声音低到几乎被风吹走。
“哦,她不懂你就可以欺骗她啊?几年不见,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云城不接话。
“你不是说你去了x市吗,怎么会出现在n市?”
“机缘巧合。”
“是吗?”斯年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扬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云城也只好停下来,微微低着头,与她目光相接。
五年不见,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狡黠的甜美少女,现在的她身着包身的连衣裙,妆容冷艳,曲线玲珑,女人味儿十足。
现在的她二十三岁,他二十九岁。
这让他看向她时终于不再需要承受负罪感。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云城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看了看表。
“你住在哪,我送你。”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偏。”
“偏,就更得送了。”斯年倔强地坚持。
她也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她只是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喊她不要让他走,走了,可能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开车了。”云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什么时候拿她有办法过?
“我没开,所以你送我吧。”
“……”云城直男无语。
“怎么,凭咱俩之前的交情,你送我一下都不肯了?”
“走吧,我送你。”云城大踏步走在了前面。
斯年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然后跟了上去。
他的车是一辆十几万的代步车,白色车身,黑色内饰,倒是很简约。
车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充斥着一种好闻的男士香水味儿。
没有安全座椅。
没有女性的小玩意儿。
没有花哨的方向盘套和纸巾盒。
没有可爱的娃娃和抱枕。
什么都没有,就像这辆车除了他就没有载过任何妇女和儿童似的。
他应该有个三四岁的孩子了吧?
说起来那个孩子也该和单家豪一样大了吧?
斯年自觉地坐到后排,因为她知道,坐已婚男人的副驾驶是极其没有分寸的。她现在心里虽然充满了苦涩的意难平,可从他结婚开始,她就彻底失去了吃醋的资格。
“你家在哪?”他问。
“我给你导航。”斯年点开她手机里的导航。
云城启动车子,驶上了高架桥。
【前边路口直行,五百米后在第二个红绿灯路口左转,记住是第二个红绿灯路口,你给我开稳点,没看见女神坐你车上呢吗?】斯年的导航抓取的是她自己的声音,还开的搞笑版,整个过程就有点絮絮叨叨的,衬得她不像女神,倒像个女神经。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斯年从后视镜看见云城嘴角浮起一朵笑,又转瞬消失无踪。
咳咳。
“我能在你车里抽根烟吗?”斯年脸热得要命,她决定打破这个尴尬。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他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成年后抽的,可以吗?”
云城没再吭声。
斯年就当他默认了。
她降下两侧的车窗,让晚风穿过。然后她点燃了一支烟,将手肘支在车窗上,接着便一口一口吸起烟来。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她也没去管。
抽完一支,她又点了一支。
直抽到第五根,她的烟盒空了。
手指难受,嘴巴难受,哪哪都难受,她开始烦躁。
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回她家的路,她只是随意点了个郊外的位置。
她这又是何苦呢?
人家早都往前走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对过去念念不忘,她单斯年为什么要爱得这么卑微?
就挺没意思的。
她曾想过,再见面一定要扇他一个大巴掌,可如今见了面,她只剩下一肚子酸涩的心事,嗓子堵得难受,连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或许,他们连这次见面都不必。
他现在不只是他一人,他还有他背后的女人和孩子。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她不想像时雨一样,非要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你在前面把我放下吧。”斯年关掉导航。
她不想继续了。
“你确定?”云城狐疑。
“嗯。”
她的导航已将他带到了郊区,这里的大街乌漆嘛黑,连路灯都微弱得不比萤火虫亮多少。
“你住这儿?”云城还是不信。
“怎么,我不能住这儿吗?我爸破产了,我现在只能住这。好,你把车停路边就好。”斯年勾起唇角。
云城听话地停好了车。
“谢谢你啊,阿城。”
阿城两个字脱口而出,待到她意识到它的暧昧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拦截了,也只能如此了。
她跳下车,向他挥挥手。
他启动了车子。
她抱着肩膀开始漫无目的地往反方向走。
夜色浓,她穿着一袭黑裙,云城从后视镜看着她的影子,直到她和夜色合为一体。
他的心仿佛被一根线牵动着离开了本来的位置,半空漂浮着,上不上下不下,难受至极。而他很确定,这根线的另一端就牵在远去的她手里。
此经一别,他们大概就再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遇见了。
老天那么忙,怎么会把目光只盯在他们身上,一次次给他们重新来过的机会?
车子越开越远,云城的心几乎被她扯出了身体,他痛得皱起了眉。
他知道,再这么开下去,他一定会没命的。
咬咬牙,下一个路口他调了头。那种牵引的痛终于好了很多,他踩油门的脚不自主地加大了力气,终于,他又看到她的影子了。
她果然还在路上走着。
而不远处,几个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尾随着她,可她仍不觉似的,只是一路向前。
终于到了一段路灯完全消失的路段,几个男人见她一路都是孤身一人没人接,不禁胆子大了起来,大踏步向她逼近而去。
“年年!上车!”
他愤怒地跳下车,扯着她的手腕把她塞进了副驾驶,并亲手帮她扣上安全带。
然后,车子再次绝尘而去。
斯年不知道他怎么就又回来了,她的心那一捧逐渐升温的水正在摇摇晃晃,洒得到处都是。
而他紧紧抿着唇,周身都是煞气。
“你要带我去哪?”她问。
“难道你住这儿?”他冷哼。
她不吭声了。
“你说话啊。”他不依不饶。
他想听她说什么?
“单斯年!”他将车停在荒无人烟的路边,然后拉过她的手臂,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
“你干嘛?”
“你告诉我你住这儿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后面好几个男人跟着你,你没发觉吗?就算你再怎么恨我,讨厌我,也没必要把自己置于险地吧!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他支支吾吾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斯年冰冷呛声。
“没关系吗?”云城一直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对啊,就是没关系,你要是觉得有关系你当年会做出那种事来吗?现在来表现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来了,你知道我之前找不到你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倒是一走了之走的潇洒,我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那个时候你知道我靠着什么坚持下来的吗?我靠的就是你对我的誓言,你说你会在前面等着我,是我傻,我信以为真,我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不喜欢我,全世界都会抛弃我,你云城也不会那么对我的!可你做了什么?还不到三个月,你就另娶他人了!你这是在背后给我捅了一刀,你知道吗!”
斯年心底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她一边说,一边死死咬着嘴唇,她不想在今天的云城面前流眼泪。
她的每句话都都有如利箭扎在云城的身上,扎的他千疮百孔,四肢百骸都疼。
他终于忘情地将她拥入了怀中,尽管中间还隔着车子的中控台。
“对不起,年年,对不起。”
“你给我放手,你这个王八蛋!”斯年剧烈地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他的禁锢。
“对不起年年,是我错了。”
“你这算什么?你现在有家有老婆,我单斯年对别人的东西从来没兴趣!你放手,就当我们没有再见面,以后也永远不需要再见面!”
可是他就是怎么都不放手,斯年闻见了他身上记忆中的味道,终于她还是没控制住情绪崩溃地大哭起来,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肩,也花了她的妆。
可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只想抱着他好好哭一场。这五年,她就没有一天快乐过。
她知道,只要她肯,她就可以轻易获得那种无需计较后果的快乐,尤其是在那个富贵迷人眼的国际都市,夜幕降临后的酒吧里找快乐的人不计其数。可她做不到,就连带着对他的恨接受另一个人都做不到。
在那样的家庭长大,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完整而温暖的爱,父亲缺失,母亲躁郁,物质上的极大满足伴随着的精神上孤独无依。最后导致她隐藏在正常外表下的人格极其的别扭和怪异,她没办法像别的女孩一样轻易信任一个人。
她陷在和云城的羁绊里走不出来。
她鄙视着自己,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而现在,他竟然想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将她过去五年所承受的一切都翻过去?
做梦吧他!
“你放手,我要回去了。”斯年终于挣脱了他怀抱,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一次,她是用奔跑的速度离开他的。
她对自己说,单斯年,别回头,别回头,一旦回头,你就要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女人了。
就让这一切的肮脏和不堪结束在今夜吧!
她记得高中那会儿中午约他偷偷在江滨路见面,每次她都恨不得待到最后一分钟,然后一路狂奔着回学校。
风一样的。
可现在,坑洼不平的道路让穿着高跟鞋的她连跑都跑得磕磕绊绊。
可是他还是追了上来。
“年年,无论怎么样,我先送你回去,现在太晚了,这边连个人影都没有,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不用麻烦,我打个车。”斯年在他面前调出打车软件。
“好,那我在这陪你等车过来。”他坚持。
斯年这下是真的气急了。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比刚才还生气了。
“你给我滚,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她声音冰冷,且不耐烦。
云城被她骂得愣在了当地,半晌没说一句话出来。
斯年冷笑一声,哼,他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扯着他的衣角叫哥哥的小女孩吗?
她不再理他,然后一边看着接单倒计时一边往前走,然而还没等她走几步,就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在地,膝盖和手肘同时磕在坚硬而粗糙的石子儿上,剧烈的疼痛传来,她差点哭出来。
“年年!”他冲了上来。
“你没事吧?”
可斯年仍在那个疼痛中,她闭眼咬牙好几秒钟才缓过劲儿来。
“你说我有没有事?!”她没好气地回敬他。
她的皮肤太娇嫩,两个地方都破了好大一块皮,血流了出来。
他却不再接话,只是弯下腰一下把她抱在了怀里向他的车走去。
“云城,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在这给我提供这种廉价的关心!我嫌恶心!”斯年极力挣扎。
可他不为所动。
他打开车门,将她身体面向车外放到副驾驶上,然后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矿泉水。
“来,先冲一下,别感染了。有点疼,忍着点。”他说完也不管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直接对着她膝盖的伤口就倒了水下去。
痛得她一激灵!
“云城,你这个混蛋!”
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将她的手腕也扯了过来,把手肘处的伤口也冲洗干净。
“嘶。”
太痛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卡秃噜皮了吧,她怎么这么倒霉!
网约车司机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师傅,啊对我就在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您看我定位。”
“师傅,她不走了,这单我们取消了。”云城夺过她的手机,果断地按了挂断,然后,他打开软件,点击了取消订单。
“喂,恶意取消订单是要被扣信用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家在哪了吧?”云城将她的腿收回车内,并帮俯身帮她扣上了安全带。
这一次,他的动作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