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幼年陆衍
承平八年秋，金乌西沉，霞光铺满了大地。
我随同父亲从外头练兵回来时，母亲站在大门口等我们归来，落日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远远见到她后，我下意识想飞奔过去，随后又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父亲，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见他虽冷着一张脸，不紧不慢的往回走，但自从母亲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后，他眼里就只剩母亲了。
我见后，学着他的样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坚实的后背，我盼望自己快些长大，长大后，和他一样出色。
离母亲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我最终没忍住，跑到了父亲的前面，站到了母亲的跟前。
“母亲。”
“慢些走，满头大汗的，今日累不累？”
“母亲，孩儿不累。”
我摇摇头，我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父亲练兵了。
“衍儿整日跟着你往军营跑，晒得跟木炭一样，往后那些小姑娘见了，个个都会躲得远远的。”
母亲用帕子帮我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还不忘数落父亲几句。
身后的父亲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我，我立马心神领会。
“母亲，是我求父亲带我去的，不能怪父亲，再说往后那些小姑娘，若是以貌取人，实属肤浅，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大概没想到年仅四岁的我能说出这番话，母亲噗嗤一声笑了。
“这张嘴，倒是比你父亲会说多了。行吧，往后你想去就去，不过去了那里，就得听你父亲的安排。”
“是，母亲。”
“快跟陆管家下去梳洗梳洗，一会儿晚膳该凉了。”
我和陆管家走在前面，父亲和母亲在后面走着。
我故意放慢脚步，只听见父亲小声说道，“那臭小子净会哄人开心。”
我早就料到父亲会这样，别看他在将士面前威风凛凛的，到了母亲面前，他就是收了爪子的猫，但凡母亲夸我一句，转头就要夸他两句。
“别人都说衍儿小小年纪如此稳重，大概是随了你的性子。”
母亲早已摸透了父亲的心思，哪能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悄悄回头，父亲已经牵起了母亲的手，嘴角的笑意尚未散去。
唉！显得我是多余的！
用晚膳时，母亲似乎特别高兴，给我和父亲夹了许多菜，我瞟了一眼桌上的菜。
嗯，不多不少，一道我喜欢的八宝鸭，一道父亲喜欢的红烧肉，还有一壶他最爱喝的西北独有的烈酒。
很公平，父亲高兴，我很无辜！
长大后，我绝不会跟自己的儿子争宠！
晚膳过后，父亲和母亲坐在院子里说话，不管每日有多忙，父亲总会抽空和母亲说一会儿话，更多的时候，都是母亲在说，他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会附和几句。
我练完字后，和陆管家的儿子小陆蹲在一旁树底下用棍子逗蚂蚁玩。
小陆和我同岁，二人自小就一起玩耍，连做坏事也是一起。
“少爷，我今天听别人说，夫人给你定了一门娃娃亲，过几日她要来府里过中秋了。”
小陆长得虎头虎脑的，人也机灵，母亲说他是我的贴身小厮。
平日里他和我一块读书习字，一块练功，偶尔还会帮陆管家跑腿，知道不少府里的事。
娃娃亲？
我觉得一定是他听错了。
我母亲虽然一直想要个女儿，可父亲不同意。
当年她生我的时候难产，险些丢了性命，父亲一直心有余悸，平日里他对母亲言听计从，唯独这件事，他从不妥协。
“什么娃娃亲，准是那些下人胡说八道，今日别人送了我好几个自己种的瓜，我给你留了一个，走，吃瓜果去。”
我扔掉手中的棍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母亲正在唤我们过去，跑过去后，洗了把手，坐在凳子上吃着香甜的瓜果。
这些都是黑门关的老百姓送的。
我父亲陆扬是镇北将军，一直镇守着黑门关，黑门关对面是北狄。
曾听母亲说，七年前，北狄人三番五次入关抢劫，杀了不少无辜百姓，自从父亲来后，北狄人就再也没有过了。
我也曾听附近的百姓说过，当年父亲与北狄大军的黑门关一战，重创北狄大军，也因此一战成名。
此后的两年，北狄大军贼心不死，屡屡进犯，却从未讨到过任何便宜，甚至是退兵百里，黑门关也因此换来了五年的安宁。
母亲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父亲的。
她早已听闻了父亲的事迹，父亲回京论功行赏那日，她正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街道上一辆停着的马车忽然惊了马，朝她冲了过来，是父亲出手，降伏了受惊的马，救下了险些被马蹄踩伤的母亲。
仅仅那一眼，母亲便认定了父亲。
后来，她悄悄让信得过的丫头出府打听，还故意三番两次与父亲偶遇，奈何父亲性子沉闷，又不懂女儿家的心思，领会不到母亲的心意，哪怕二人已经认识，他见了母亲仍是客气有礼。
母亲虽恼他，却又无可奈何，见有人上门提亲后，故意让身边的丫头将此事散播出去，可父亲仍旧是无动于衷。
最后还是外祖父出手，以谢恩一事，邀请父亲入府喝酒，父亲才说出了缘由。
原来他早对母亲动了心，可想着边关艰苦，他又比母亲年长八岁，母亲自小在京城长大，细皮嫩肉的，定受不了边关的艰苦。
再则，婚姻大事不是儿戏，父亲不想母亲因为他的救命之恩，一时冲动，耽误自己的一生。
外祖父原本就对父亲赏识有加，听了父亲的这番话，更是对父亲愈看愈满意，当场就定下了父亲和母亲的亲事。
二人在京城成亲后，母亲就跟随父亲来到了边关，这一呆，就是五年。这五年来，她从未说过半句抱怨话，反倒是父亲越活越回去了，整日跟着我争宠。
边关安宁，百姓安居乐业，父亲每回从军营回来，路上的百姓总会送他东西，一个煎饼，一壶烈酒，一把自家种的菜，总之，手里有什么，就送什么。
父亲起初不肯收，他们就趁天黑后，放到将军府的门口，后来次数多了，父亲也无奈，就象征性只收一些他们自己种的蔬果，今日的瓜果就是他们种的。
“真甜！少爷，你日后成亲的喜糖，是不是也这么甜？”
小陆今日的话有点多，我觉得可以趁此向母亲表明心意。
万一母亲真有这方面的心思，父亲定会支持，到时我双手难敌四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