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坠马往事
“陈旭,可以不去吗?”
虽然没有去过战场,可我并非对战场一无所知,得知陈旭会去战场时,我忧心忡忡。
陈旭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望着院子里的桂花树,目光深远悠长,我头一回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大人才有的神情。
他和秦临渊如今都是大人了。
“不行,楚楚,我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他何尝不懂她的担忧,可他明白,那里不仅有他的梦,还有娶她进门的勇气。
陈旭的眼睛亮亮的,这种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就像曾经看过的启明星。
曾经我们五人躺在屋顶上一块赏月时,他指着西北方向对我说,那里有他的梦。
那晚的夜空黑乎乎的,除了一望无际的黑,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黯淡。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总有一日会回到属于自己的战场,追寻自己的梦。
“男儿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并不可怕,只是,只是,”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陈旭放在膝盖上手,微微握成了拳头,在膝盖上来回搓着,这比他第一回砍掉敌人的脑袋时还要紧张。
“只是什么?”我追问他。
“没,没什么。秦楚楚,我去了西北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了,就写信给我,等我回来后,我帮你讨回来。”
他这话说得豪气冲天,一扫刚才的沉闷,可我总感觉他的话没有说全。
“陈旭,我会自个儿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必须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等你回来后,我请你喝酒。”
我不喜欢这种告别,就像会一去不回。
“一言为定,秦楚楚,你也给我绣一个香囊吧?”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心底有些迟疑,因为我不想给秦临渊以外的人再绣香囊了。
“我还在病中,动不了针线,不过我可以送你其他的东西。”
陈旭的眼神暗了几分,他早已猜到会是这样。
“好,可不能反悔。”陈旭拍了拍我的肩膀,“否则我将那些事都告诉秦临渊。”
我咬着牙,点点头,“不反悔。”
刚生出来的那点感动,被他的这句话砸得七零八落。
“一言为定,我一会儿还要去秦伯父那里一趟,你好好休息,等你的病好了,我带你去郊外骑马。”
“骑马?我,我不敢。”我目光闪烁,记忆中的疼痛和恐惧历历在目。
十岁那年,我第一回跟随秦临渊去围场狩猎,这是我求了他许久,他才同意,唯一的条件就是不准骑马。
那日,我穿着新做的红色骑马服,脑子里装着秦临渊的叮嘱,跟随他到围场后,就被安排到了女眷们休息的地方。
秦临渊是个稳妥之人,早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他从太子那里要了一个可靠的宫女跟着我,又安排我与威武侯老夫人在同一个地方休息。
第一日,一切的确是按照他的安排进行。
我呆在大帐里和威武侯老夫人说话,听着外面马儿的嘶叫声和奔跑声,站在落日余晖里,远远望着那些人满载而归。
我揪了揪自己身上的骑马服,羡慕又向往。
第二日,本来一切也会这样的。
当时,威武侯老夫人正和我说着话,直到她提起宋采薇时,免不了将我和她小时候火烧东口巷的事拿出来打趣我。
大概是想到了无拘无束的宋采薇,见我只能陪她呆大帐里说着话,就借口身子乏了,让我带着丫头在附近走走。
我当时甭提有多高兴了,闷了整整一日,早就心痒痒的了,却不敢离大帐太远,带着丫头只能远远眺望着猎场。
户部侍郎林观海的女儿林如是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身上同样穿着红色的骑马服,脚上蹬着小羊皮靴子,手里还拿着马鞭,身后跟着一群吹嘘拍马的小姐。
林观海是皇贵妃的族弟,又得当今的重用,以至于林如是每回出现,身边总跟着这么一群人。
我与林如是本各不相干,可她性子强势,又是一块上宫学,每回我被宫里的先生表扬了,第二日总会在书桌里翻出一些死掉的小动物。
有时候是一只死老鼠,有时候是一条死蛇。
可我从来都不怕,在这之前,琼姨曾带我上山采过药,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
正因为我不害怕,她身后的这些人开始变本加厉,从暗地里吓唬到明晃晃的威胁。
我虽一直被秦临渊管教,但琼姨私底下教了我几下功夫,连不怕事的性子也随了她。
直到她们再次将茶水倒我身上时,我抓住那几个跟班,狠狠地揍了她们一顿,连林如是也未曾逃过。
从那日起,我一战成名,也和林如是结下了梁子。
那日我们碰面后,她身后的那些人照常挑衅,我偏偏不接招,直到林如是骂我爹是个懦夫,贪生怕死,不做武将,偏偏跑来当个小小的太傅时,我怒了。
这一怒,就变成了我和她赛马,倘若赢了她,她就当面跟我爹道歉。
当时我的理智早已被愤怒代替,不听宫女的劝阻,执意去马圈挑了匹小马驹,和林如是在围场赛马。
起初,一切还好好的,与林如是不分伯仲,直到我用力踢了一下身上的马肚子,远远甩开林如是后,身下的马儿突然发了疯,冲林子深处奔去。
紧要关头时,我死死抱住了马脖子,可仍旧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直接摔晕过去了。
打那以后,秦临渊不仅不让我进宫了,甚至连马也不让我碰了。
其实我那回摔了后,不用他开口,我自个儿都不敢碰了。
“我,我不敢。”
实在是太痛了,那一回,我的脚扭伤了,秦临渊硬是让我休养了三个月,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念书,坏处就是胖了两圈,被我爹笑话了半个月。
“放心,有我在,再说你那回,也不是你的原因。”
“那是什么?”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骑术不佳,难道还另有隐情?
“没什么,傻人有傻福,你尽管信我就是了。”
陈旭心想自己大概做不到他这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
“什么叫傻人有傻福?我聪明着呢!”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将我好好的头发揉成了一个乱糟糟的鸟窝,我抬手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
“对,对,秦楚楚是京城第一才女。好了,我先走了,别忘了你答应的事。”
陈旭来得快,走得也急,这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
“桂花糕,院墙何时变高了?”
我托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院墙,感觉和从前没两样。
桂花糕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小姐,奴婢也看不出来。”
得了,这种不靠谱的性子大概是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