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风
人生苦短,短短数十载。生命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这是人人必须面对,回避不了的事实。其实,人人都清楚,生命对于一个人存在的价值。生命是一个个体的精神意识或者灵魂存在人世的一段时间、一个过程。当然,你不需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没必要知道自己到哪里去。但应该清楚怎样才能让你的生活过得幸福而快乐。或许,这才是真正悟出了自己生命意义的价值所在。
贾馨伊懂得如何享乐,但不懂得怎样快乐。她了解的所谓的快乐,就是设法让自己享受,不管别人的死活,别人是死是活,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跑来钟家楼,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钟家人痛苦,因为是钟家人让她失去了快乐。最早的时候是钟穆春,后来又是他的儿子钟世华。
如今,她已然失去理智,她要进攻,彻底摧垮钟家人的斗志,打乱钟家人的生活,毁掉钟家人的快乐,这就是贾馨伊不远千里来到钟家,寻找自己追求的人生价值。
钟世华的确有错,他的错,错就错在,他的价值取向发生了偏移。其实,这还不是她贾馨伊的步步紧逼,贾维民的步步诱惑,给他挖好了一个坑,让他钻进了父女二人编织的圈套里导致的恶果吗?但是,贾馨伊并不这么想,她考虑更多的是:想当初,钟世华初涉盐道,是她成就了他的盐运事业;后来,她将自己的外孙女送去给他做秘书,他又将自己的外甥女纳了妾,她还是不在乎,依然看好他、支持他的盐运事业;再后来,当他仕途落魄、人走麦城的时候,几天几夜跪求她,最后还是她挽救了他,并跟他结了婚,成就了他的事业。虽然钟世华是倒插门进的贾家,那又怎么样,完全是他自主自愿,没人逼他这么做,更为可恶的是:钟世华这个人不是男人,害怕担当,不敢面对现实,就在贾家落难之时,竟然逃之夭夭,不见了人影,难道这是一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吗?
是啊!钟世华的人生追求有问题,然而,贾馨伊呢?她是在用显微镜照别人,用放大镜照自己,所以,二人一拍即合、情趣相合、天缘巧合、臭味相投,这些谁都能看得出来,只有他们二人自以为是,如今,还是未能认识到自身存在的问题,不思悔改,怪不得别人,怪就怪自己,选错了对象找错了人,否则,倘若这样执迷下去,临了,连一个同情你的人都不会再有了。
黄佳栋见到贾馨伊,此时此刻,心情十分矛盾,尴尬、窘迫、无奈,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贾家事发后,贾馨伊曾经问起过她,钟世华跑哪儿去啦?当时,如果跟她说他死了,也就不会出现今天的场面了。唉!总以为有出国留学的那份情义,干扰了思维,迷失了心智,糊涂!糊涂!罢罢罢,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已然这样了,后悔又有何用,眼下怎么解决,才是最最重要的。
钟家人莫名其妙,黄佳栋揣着明白装糊涂,匆忙上前,好言相劝,给贾馨伊简单作了介绍,希望她保持冷静,千万别闹得不可开交,免得让她这个老同学面子上挂不住。
如果搁在几年前,贾馨伊或许会给她这个面子。然而,今非夕比,如今,她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再来给我谈论过去,对她来讲,哪儿还能接受得了呢?不过,眼下孤身一人,又在别人家里,多少还得顾忌点自己。所以,她这才点点头,暂且答应下来。
然而,出人意外,刚刚答应的事情,一盏茶的功夫,人就变了。本来,说是上厕所,万娣头前带路,领她去了厕所。而万娣这个聪明的三媳妇,竟然不知是叫她贾姨好,还是叫她贾姐好了。因此,含糊其辞地对贾馨伊说:“瞅瞅俺这笨嘴笨舌的,不知道该咋称呼您,您和俺小姑是同学,暂且喊您老姑,不会嫌弃吧?!”
“甭客气,叫什么我都不在乎,随便你了。对了,您是老二媳妇,还是老三媳妇啊?”
“俺家那口子是老三,他那个人不会来事,您看,刚才喝了点酒,也没过来跟你打声招呼,如今不知跑哪儿去了。要不然,早就过来向你问好了。”
“我看你人不错,在钟家肯定能吃得开吧?”
“您说什么呢?俺呀,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跟谁都这样,做人嘛,哪说哪了,甭太在意了。”
两人从厕所出来,刚才还跟万娣谈得好好的,谁曾想,路经院子,一不留神,她就站在院子当中,大喊、大叫、大闹,嘴里不停地说些脏话“钟世华!滚出来!你要不出来,就是个孬种;钟穆春!你还管不管你的儿子,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死在你们钟家。”连哭再骂,诉说起来。
这下子,贾馨伊捅了钟家的马蜂窝。钟家乱套了,上下惊呆了。
黄佳栋听得喊叫,心想,坏了,坏了,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当下,从万娣屋子冲出来,上前要捂贾馨伊的嘴,同时怒斥她说:“咱们不是说好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然而,事已至此,为时晚矣!
“我是啥样了?给你丢人了?让你难堪了?不给你面子了?这样不是更好嘛?你现在终于可以看我的笑话啦!”
钟世民这边刚刚躺下,听得院子里的吵闹声,感觉有点不对头,瞬间,酒醒了大半,于是,慌忙从屋子跑出来,瞅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屋门口,屈身弯腰,正扒着头往外看,啊!原来他是在辨认院子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呢,这下坏菜了,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跳,知道钟家要出大乱子了。
钟世民见她又哭又骂,借着酒劲未能忍得住,平生第一次,朝一个女人举起了自己的拳头。这一拳抡下去,打得贾馨伊鼻青脸肿,第二拳举起来,且听得钟穆春大吼一声“小三子!你还嫌钟家不够乱呀?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女人下重手,这可不是钟家的做人风格,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说,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嘛?!”
他的话,一半是说给钟世民听的,一半是说给贾馨伊听的。这时的贾馨伊,像个发疯的母老虎,哪儿还听得进这些话。贾馨伊不听钟穆春的话还好,听了他那含沙射影的话,干脆,躺在地上,满地打滚,连哭带骂,边哭边说,令人闹心的不行。
她的哭骂声,惊动了街坊四邻,甭说钟家楼,就连过往路人,听得哭闹,出于好奇,借口上钟家找水喝,走进院子,瞅上一眼,问上几句,以至于来看热闹的人堵塞了钟家的大门。
这下,他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突然,心口发慌,胸口发闷,摸了摸,知道有点不对,靠着门框,渐渐地、慢慢地倒下了,倒在了 门槛的横木上。众人上前,抬的抬,扶的扶,钟世民背起父亲进了诊所,钟穆秋、钟慕霞正在给人把脉,瞅见抬着大哥进来,立马放下病人,紧急救治。过了两个时辰,钟穆春全身抽搐,钟穆秋知道不好,但显然来不及救治了。
这次,钟穆春并没有死,或许是医术的问题,兴许是中医疗效的原因,经过治疗,三天后,人是醒了,但嘴巴歪了,腿脚硬了,十指弯了。他眯起眼看了看众人,泪水夺眶而出,爬满皱纹的脸颊,显得十分吓人。
海阳终于明白了,人们传说的钟世华所谓的大老婆,原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平日里,妯娌间开个玩笑,听人议论,怀疑归怀疑,但她始终心存幻想,幻想某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所以,至今,一直咬紧牙关,忍受着心中的悲痛,拉扯两个孩子过日子,谁曾想,传说变成了事实,而且活生生的就在眼前,怔了,懵了,傻了,当下,不顾一切,扭住贾馨伊的头发,撕打、叫喊、咒骂,最后,竟然抱头痛哭起来。
从此,海阳疯了,披头散发,端来的饭菜,打翻一地,递来的水,撒满了一身,漂亮的海阳,一时之间竟然失去了人样。每天,她始终重复着一句话“钟世华!你个王八蛋,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和孩子,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改嫁了。”
可怜的小达子,可怜的小家国,可怜的海阳,因为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使得多少人跟着落泪,跟着伤心,跟着叹息。她的家毁了,是他毁了自己的家,还是她自己毁了自己的家,她从来就不关心这一点。
她接连哭闹了几天,左劝劝不住,右劝也不听,相反,越劝越来劲,后来,没人理她了,自己反倒觉得没趣,想来钟世华真的没有回过家,这样,她的第一步计划至此算是实现了。三天后,人不知,鬼不觉,竟然从钟家消失,不知去向了。
钟世民见父亲半身瘫痪,生活难以自理;大嫂疯疯癫癫,孩子无人照顾;本来计划好的,不日前往济南开办医院,可是,家里发生了这档子事;二嫂给孩子上课,万娣的诊所离不开人;二哥投诚的工作处于关键时刻,一时间,弄得他没有了主意。随即,匆匆找到二叔、大姑商量,理清头绪,目前第一位的是:给父亲和大嫂看病要紧,这是大事,耽误不得,否则,拖得久了,治疗起来怕就难了。好就好在郎中是现成的,一般性治疗该不是问题。安排妥这件事,接下来,他又回去跟万娣说了说自己的想法,托付她配合二叔、大姑,医治父亲和大嫂的病,自己得回办事处,还有太多的公事需要处理,家里有事,捎个信儿过去,立马回来就是了。
自从老三走后,万娣的精心照料,钟穆春的身体渐渐恢复,虽然腿脚不太灵便,但说话比过去清晰多了。这天,钟穆春歪着嘴,连连招手,唠叨半天,这才弄明白,是让万娣去喊她二叔过来,他要托付他一件事,托他把几个孩子找回来,开个家庭会,自己有一肚子的话,需要当面说清楚,目前,钟家人丁兴旺,近来有些事,实在让他担心,瞅瞅老大弄得家不象家,老二弄得业不象业,这样下去,自己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面对钟家的列祖列宗啊!
大哥!您的心情可以理解,您也不想想,小华子人在哪儿?郭世夏又在哪儿?可是,面对大哥乞求的眼神,他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当下答应,立刻就办,自己也就做到这些了。
近年来,小达子自从落水被救后,海阳渐渐地变了,变得比前懂事多了,为人处事有了自己的追求、担当和目标。眼下,海阳疯癫了,钟穆秋、钟慕霞和万娣想尽办法,医治、呵护、照料,守护小家达、小家国,同时悉心照料两个可怜的孩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过后,海阳的生活基本能够自理,有时候,还能帮着万娣做做饭,收拾家务,带带孩子。而唐月倒是变得出奇的冷静,时不时还跟海阳开开玩笑,唠唠家常,妯娌间的关系,变得反倒日渐和谐友好了,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共患难易,同享福难”的道理吧!
一年过去了,钟世民在济南历城区赁下房子,购置设备,采购药品和药材,由他一手创建的中西医医院终于有了眉目,可是,目前最缺的是人手,特别是大夫缺编太多。对,回家,二叔,大姑,万娣,现成的大夫。想到这儿,简单收拾了收拾,匆忙赶回了钟家楼。
钟世民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喊来二叔、大姑和万娣,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说笑,说着、说着,说起了聘请大夫、开业庆典的事。正当此时,一个男人推门进来。咋一看,西装革履,戴一副墨镜,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时潮女性,拉着一个小男孩儿。男人进门,显得并不陌生,话未出口,先行招手,而且边进门边招呼后面的母子二人。当他摘下墨镜,众人连连唏嘘了数声,纷纷起身,坐在那里傻眼了。
“大哥!你们是……啊!瞧俺这脑子,来来来!快来坐,俺去找杯子倒水。”万娣边说边进屋找茶杯去了。
“大哥!你不该回来,你这一回来,钟家又将大乱了。唉!你让我怎么跟你说才好呢,你自己看着办吧!”老三还想说点难听的话,然而,当他瞅见旁边的女人和孩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钟穆秋急忙引开话茬,忙着招呼说:“世华!贤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来来,把东西给我,放回屋里,走了这么远的路,估计累了,坐下歇会,先喝口水再说。”
“老叔!老姑!你们忙你们的,甭管我们了。”
这位女士正是石贤惠,孩子就叫钟政帅。孩子是无辜的,女人也是可怜的。
万娣从屋子走出来,忙着招呼说:“孩子!过来让婶子瞅瞅,太帅了。”她左瞅瞅,右瞧瞧,接着刚才的话茬说:“甭说,孩子还真的像咱钟家人。嫂子!您也坐下歇会,甭管他们,他们聊他们的,咱们说咱们的。”
这个时候,钟世华突然回来,而且,带回了他的小老婆和孩子,如此说来,他是有备而回了。
自从那次释放后,当时,钟世华的确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回家,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留下,自己实在于心不忍啊!万般无奈之下,这才决定去了香港。不久,又转往日本。可是,到达日本后,因为生活不适应,加之思乡心切,一年后,重回香港,在那里租下一间门面房,辛苦两年,攒下一点积蓄,你想想,一个人漂泊在外,举目无亲,这样的日子,其实就是混天度日,最后郁郁而终,与其如此,倒不如回家过得安心,所以,也就回来了。
首先,从香港返回扬州,他又偷偷去见了石贤惠,从她的一番开导中,他觉得石贤惠才是自己的红颜知己,所以,他就决定了,他要带她回家,跟她一起过好自己的后半辈子。
后来,听说家里出了事,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人上了年纪的缘故,竟然多日彻夜难眠,就这样,有一天,终于下决心,带上石贤惠和儿子赶回了钟家楼。至于你们如何看待,会给家里造成什么后果,这倒从来没想过那么多。因为,他姓钟,是钟家的老大,而老二姓郭,不管咋说,钟家该有他的一席之地,这就是钟世华的处事哲学。
你甭说,钟世华的脸皮还真厚,嘿嘿笑了笑,谁的话也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屋子,看了眼海阳,此时,海阳虽然脑子清醒,但她头也没抬,因为,在她的心里,钟世华并不存在了。随后,又去了他父亲的屋子,钟穆春瞅见他,全身抽搐了一阵,多亏钟穆秋尽快将他拉出来,钟慕霞上前安慰了几句说:“大哥!小华子带着媳妇和孙子回来啦!”听得此话,这才停止抽搐,点头示意,叫孩子过来。钟慕霞听懂了大哥的意思,朝门外喊了一声,万娣拉着石贤慧娘俩进来,钟穆春瞅见眼前的娘俩,这才从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难以扑捉的微笑。
这次,钟世华回来,对于钟穆春的心里造成了致命的伤害,病情显得越发加重了。他坐在轮椅上,回顾此生,一幕幕往事重现眼前,在他看来,自己此生,最大的败笔就是生养了老大这样的儿子。他盯着可怜的海阳,想想发疯的贾馨伊,再瞅瞅眼前的小华子,愧疚、耻辱、悔恨,每瞅一眼,常常泪流满面,以至于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几乎茶饭不思,滴水不沾,坐等死亡的降临。
老三似乎看懂了父亲的心思,不声不响找来他的大哥,说出了父亲的心结,劝导他从头开始,好好对待海阳和贤惠,千万甭再添乱了。这一次,他似乎听懂了,连连点头,再三央求说:“这次回来不走了,不过……”老三见他吱吱吾吾的样子,耐心劝说了几句,不曾想,钟世华是想求他帮忙的。他这一劝,终于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帮他找点事做,也好贴补家里的生活所用。今天说出此话,老三甚感意外,愣了半天,始终没有回应,临了,瞅他一眼,招招手,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办,起身走出了钟家大门。
钟世民听他大哥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当下,他匆匆走出大门,独自一人,沿着蜿蜒的山间小路,一路小跑,爬上了山顶的红叶亭。“啊!二叔!”他见他的二叔钟穆秋正站在红叶亭下,不知是眺望眼前的大海,还是在遥望远方的家乡。他气喘嘘嘘地登上山顶,叫了声“二叔”,爷俩打过招呼,接着坐下来,共同探讨起钟家日后的未来。
他们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两人的目的不同罢了。老大回家了,老二也该回来了。他决定再次登上美丽岛,劝说二哥投诚,借此机会,拉他进入他们的阵营,这是老三的想法;钟穆秋身为郎中,他的心里很明白,大哥的时日不多了,眼瞅着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是,大哥交待的事,必须尽快完成,否则,恐难如愿了。所以,临走前,无论如何,走一趟美丽岛,说服老二回家,见他爹最后一面,但不知老二会不会给他这个二叔一个面子呢?!
两人不谋而合,说走就走,数日后,叔侄二人搭伴而行,边走边商量,决定对老二来个家庭攻势,彻底摧垮他的心理防线,只要自己尽力了,对大哥也算有个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