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次月试共考了两日。
陈夫子以为金字班会和往常一般,对月试结果及排名毫不在意,谁知一进去便见这些大小姐们眼中放光,齐刷刷盯住自己。
陈夫子:“……”
林熙率先发问:“您批完了么?”
她在意的自然不是自己的名次,而是那个赌约。
陈夫子不知其中奥秘,对众人的反应感到欣慰,笑着点头:“再等一日,我同其他夫子就批完了。”
薛羽捂着脸,喃喃道:“完了完了……”
她到底为何要跟许棠打赌?
前些日子许棠的努力,薛羽看在眼里,看对方那毫不在意的样子,她觉得这回必定是对方胜。
想想叫许棠老大、大姐的画面,薛羽就坐不住。
林熙拍拍薛羽的肩:“别泄气嘛,结局未定。”
其他人也道:“薛羽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怕什么,万一是你赢呢?”
“没想到你们,你们这般看好我?”薛羽被大家的鼓励打动,有股热意涌上心头。
林熙笑容古怪:“是啊,我们自然看好你,你得对自己有信心,否则咱们如何能看到你之后异常失望的模样?”
薛羽:“……”
是她想多了,这些人依旧和自己不对付!
许棠支着下巴,笑看这些人打闹,抬头提醒茫然的陈夫子:“您还要讲课呢。”
等到月试结果一出,以往从不在意成绩的金字班众人,纷纷凑到膳堂旁的告示墙前,尤其是薛羽,让丫鬟挤开前面的人,替自己看消息。
“如何?”薛羽见丫鬟面色不好,心沉了下去。
她亲自去确认,看到金字班的人齐刷刷排在最后,顿时放心了。
再看,没有许棠的名字?
许棠虽在众多学女的中后位置,却离她们较远,是班上表现最好的。
薛羽脸一黑。
“愿赌服输!”她最终还是认了。
许棠赢了,但并没有欢喜,之前的赌约不过是玩笑罢了,总不能真的把薛羽当小妹使唤。
她清楚自己的能力,不可能在短时期内超过那些刻苦好几年的学女,因此名次在中后,也未沮丧。
陈夫子更是高兴。
教了金字班这么久,一直觉得自己每日都是在做无用之事,如今班里学生虽然依旧在最底下,表现却比以前好。
且不说还有个许棠给自己长脸,连山长看到,也提了一嘴,说自己尽责尽心。
她把许棠叫到身边,神色柔和:“若有不懂的,尽管来寻我。”
难得有一个肯上进的。
许棠谢过夫子后,回到位子上,便见薛羽一副便秘的神情。
“老、老大。”
这话说完,两人的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许棠赶紧摆手:“千万别,太恶心了。”
薛羽撇嘴:“我还不想叫呢,等着,下个月的月试,我一定要你拜在我脚下!”
“对了。”有人忽然道,“下月有丰收农务赛,到时咱们可以下山玩五日。”
丰收农务赛?许棠一愣,随后才想起这个比赛。
白马书院时而不缺钱,时而很缺钱,所以为了节省以及增加钱财来源,在朝闻山种植了不少蔬果瓜菜。
一到秋季,漫山遍野金黄碧绿,大家总是收获颇丰。
郑山长很喜欢“绝知此事要躬行”等诗句,又觉得学女们辛苦许久,应当放松几日,便提出每年收获瓜果之时,举行农务赛。
在赛中采摘最多的人,将获得膳堂厨郎的一桌拿手菜,郑山长还会解囊买山下的美食,以做奖励。
林熙以为许棠不知这事,慢慢解释着,“总而言之,咱们又能玩一阵了,只要在第五日回来就好。书院的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嘿嘿。”
许棠心觉好笑,这些同窗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只记得怎么玩了。
其实她也曾是这样,也曾穿上华丽的衣裙,佩上五彩丝绦香囊,和朋友一同出去玩耍,聊聊近日见过的哪个小郎君最好看。
无忧无虑,从不操心将来,因为她们一出生,便拥有很多。
也不会想到,将来落魄了该如何生活。
她是被逼的。
许棠叹了口气。
……
转眼到了十月,白马书院按照惯例举办了丰收农务赛,金字班从不参与,只是站得远远的,看学女们满山跑。
“多掉份儿呐,我们是什么人,她们是什么人?”某个姑娘摇头,“咱们还是早些下山吧。”
“前朝郑状元也是她们中的一员,所以如今说这话还太早。”许棠淡淡道。
毕竟将来某一日,白马书院可是闻名天下,里面的寒门学女们也占据朝堂一半。
可比她们这些人出息。
那姑娘不说话了。
许棠挽起袖子,加入了下方学女们的队伍:“你们先下山吧。”
重回到年少,她想体验一下曾经未做过的事。
“薛小妹,来帮老大忙呗。”
薛羽正想动,听到许棠这声招呼,十分不快:“这会儿又承认赌约了。”
到底是服输的人,她磨磨/蹭蹭走了过去。
林熙见罢,摸摸鼻子:“咱们明日再下山呗,从来没亲自摘过果子爬过树,我觉着这挺有趣的。”
她见许棠“噌噌”爬上了树,惊讶道:“前年宴席上,你爹不说你身子骨弱,从小就乖,不会爬树么?”
“我早说了,她不可信。”薛羽翻了个白眼,“都是蒙那些个长辈呢,你还真信了。”
只有她深切知晓,许棠是个混世魔王。
金字班的人忽然加入了比赛,其他班的学女纷纷侧目,这些大小姐从不和她们来往,如今这般,倒觉得对方也没那么高不可攀嘛。
郑山长站在书院高处,看外头的学女们,正遇到陈夫子进来,指指外面:“你看。”
陈夫子才发现那是她金字班的学生。
“那位是许丞相的女儿吧?”郑山长看向树上某个白白净净,让人难生戒心的少女,她还记得许丞相亲自将对方送到了山上。
陈夫子点头:“是,许小姐近日念书很认真。”
“许丞相倒是有个好女儿。”郑山长笑了,一来便让金字班发生变化。
“城中许多氏族对我郑家不屑一顾,认为我郑家培养寒门学女,是图谋不轨,企图打压高门。”
郑山长眺望远方,“可我们只是不愿朝堂成为高门氏族的天下。倘若陛下能对人才一视同仁,寒门也能有更多出路,我们又何必这般辛劳?”
多少年能出一个郑家状元?更多的是被打压、冷落的寒门中人。
郑山长再次看向许棠:“倘若她们当中,有人能在白马书院成材,也许能略微改变这种局势。”
会有那一日吗……
许棠浑然不知有人注意到了自己,农务赛的第二日,她便放弃了,带着一身酸疼,跟同窗们下了山。
哪怕是前世最后那两年,她也只是东躲西藏有些狼狈罢了,顶多喝些清水吃点野果,之后在破庙里也没做过什么活儿。
她这副身子更是被精心照顾到现在,忙了一个时辰就腰酸背痛。
“咱们和那些人本就不同,偏你要逞强,摘什么果子。”薛羽这会儿可得意了,一个劲在许棠耳边说。
许棠和她们一起下了山后,到酒楼点了一桌饭菜,又到常去的街道逛了逛,最后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在家里受到家人热切的关怀,待了几日后,许棠终于要回山上去。
由于她爹许戚氏放心不下,叨叨过久,耽搁了时间,她便有些急,催车娘快些赶路,以免被关在书院外。
马车行驶在道路上,即将穿过街道,驶向城外时,前方传来“砰”的声响,马儿略微惊慌地扬起腿,车娘也在叫停。
“发生何事?”许棠眼皮一跳,撞到人了?
湖音跳下车察看情况,随后掀开车帘,面有难色:“大小姐……”
“真伤了人?”许棠立刻下车。
马车旁边是翻了的货摊,摊主哭丧着脸。
马车前,一名戴了面纱的小郎君正被小厮扶起。
他带了两名小厮,其中一位很是俊秀,见许棠下车便叫道:“竟敢惊扰我们少爷,你知道自己祸到临头了么?”
车娘急道:“大小姐,咱们的马车根本没碰到这位公子,是他在旁边发愣,看到咱们的马车,吓了一跳,这才被摊子绊倒,摔在咱们前头。”
“胡说!就是你们害的!”那名小厮不服。
许棠看清了小厮的脸,勾起嘴角:“哦?你家少爷也这般认为?”
她将视线移到那位郎君身上。
心里只道,好巧。
这不是那夜跑到她家院子里,说自己是天上仙君,这辈子还年少的顾清持么。
看来这路真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