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顾清持今日穿了白衣,戴了面纱,又是年少模样,许棠方才还真没认出来,看到小厮的脸才恍然大悟。
他不是一向爱穿红?
许棠心里嘀咕,迅速打量对方,总觉得同记忆里相比,有些微妙的违和感。
许棠还记得前世初次见到顾清持的那夜。
那时天幕漆黑,她同朋友们从游船下来,正想再逛一阵,便被身边人碰了肩膀:“快看,那边有位大美人~”
她和其他人皆往对面瞧。
街上极是热闹,隔着中间来来往往的行人,许棠一眼就发现了对方。
苍白的肤,艳红如血的衣,腰身纤细,眉眼如画。
少年独自立在一处,沉默地看着经过的每一个人,仿若游魂。
明明是清冷的,偏偏浑身上下充满了跋扈之感,头发丝都叫嚣着:他不好惹。
在许棠记忆中,这位从未低调过。
哪像现在这般,气质淡泊,疏离柔和,摔倒了一声不吭,任凭侍奴大喊大叫?
奇怪。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她抛之脑后。
“这位公子也认为,是我家的马车撞了你么?”
许棠以为顾清持必会不甘示弱,冷笑一声然后道“自然是你错”。
她也作好了被刁难,以至于无法在书院关门前赶回的准备。
对方是地位尊贵的帝卿殿下嘛,大街上摔倒多丢脸,怎能受委屈。
“是我自个儿没站稳。”
这声音像云,又轻又软。
“嗯?”许棠一怔。
“公、公子”
方才不依不饶的荷生听见主子发话了,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
“是我没站稳,恰好倒在马车前。”
顾清持目光凉凉地看了荷生一眼,稍稍一顿,再次重复道。
“还不将钱袋拿出来,赔钱给摊主。”他吩咐荷生。
货摊摊主的手里多了一锭雪白的银子,哭丧神情不再,有些惊慌:“这这,太多了。”
只是打翻了摊子,摔坏几个玩偶罢了,哪里值当这么多钱?
“收着吧。”
顾清持微微点头,正欲离开,却踩着了地上的泥人儿玩偶。
身形一晃,随即倒向货摊。
刹那间,许棠眼疾手快,胳膊往前一伸,便将对方搂住。
一捞就捞到了怀中。
她的手掌贴在对方的腰肢处。
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传到心底,她下意识加重了力道。
便见原本神情抗拒的顾清持身子颤了颤,顿时眼眸变得湿漉漉。
眼尾泛红,仿佛抹了一道胭脂。
这反应打破了他清冷淡然的假象,重新变成许棠认识的那个人。
许棠这才想起……
腰是他的弱点之一。
她飞快地收回手。
“大胆!”
荷生跑过来扶住主子,瞪向这个不知礼数的人:“敢动我们家少爷,等着吃板子吧。”
“是么,我怕极了。”
许棠抚平衣服的褶皱,慢条斯理道。
嘴里说着怕,却半点儿没有惧意,甚至眉梢带笑。
一直扶着主子,没有多言的莲生拉住荷生,他认出了许棠。
上个月某天夜里,主子出门后非要到高处赏月,不慎掉入丞相府内院,好像送主子从小门出来的,就是这位
这回又摔在对方面前,若不是主子遮了面,怕是会被认出来吧。
幸好幸好,阿弥陀佛。
他瞪荷生一眼,收敛些吧,若人家认出了咱俩,随即认出殿下,即便不知身份,殿下也没了颜面。
殊不知许棠早把他们认出来了。
顾清持从许棠怀里退出后,一刻也不停地朝前走。
他也不管莲生与荷生是否跟上,只想迅速逃离这个地方。
许棠收回视线,跳上马车,正欲叫车娘继续赶路,车窗外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莲生不知为何还未离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这位小姐,应当不认识我家公子吧?”
许棠微愣。
她一边打开点心袋,从中拿出酥饼,一边摇头:“不认识不认识,你家公子这般通情达理气质不凡仿若仙人的存在,我怎会认识,倘若见过,定不会忘。”
胡说,你这不就忘了。
莲生腹诽了一句,心里松口气。
这才匆匆跟上走远了的那两人。
“赶紧的,再快些,我可不能迟到,夫子该说我了。”
许棠眨眨眼,靠着车壁闭目凝神,催促车娘。
直到马车重新上路,良久,她才睁眼,松开了右手。
手心里,静静躺着一个从地上捡起的泥人儿玩偶。
被火烧过的玩偶是坚硬的,掉在地上,已经残缺。
从它的样式可看出,这玩偶本是一对儿。
他被扶起时,手中掉落的就是这个吧,许棠想。
这个时候就开始思春了?她轻笑。
马车出了城,驶向小道,两边是茂密的树林,时而有黄叶飘落。
许棠从外面抓了一片,捏住叶柄,心不在焉转动着。
她问湖音:“是不是到朝闻山了?”
“回大小姐,是的。”湖音在外头答道。
“那就行,我得看看林熙她们来了没,总不能最晚的是我吧。还要吃饭、沐浴”
许棠叨叨着。
至于其他?
嗯,她都不记得,都不认识。
“主子!居士您慢些,当心又摔了。”荷生气喘吁吁,不明白为何主子走得飞快。
他追了很久,前面的人才停下。
荷生忙上前:“居士,您没事吧?方才摔了也没瞧是否受伤,咱们还是回宫召太医看看。您的耳朵为何那么红,是不是病了?”
他转身就寻莲生:“怎么那么慢,你来看主子”
“吵死了,回去就罚你跪瓦砾!”
顾清持终于忍受不住侍奴的聒噪,已经改了跋扈性格的他再次爆发。
荷生委屈地小声道:“可您的耳朵”
“”
顾清持摸了摸自己的双耳,只觉有些烫。
他颓然放下手,喃喃道:“我也不懂。”
不懂被她触碰,反应会是这样。
明明他爱的,不是这个才十六岁的许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