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顺溜当娘
袭明从未想过会以这种形式暴露。正常来说，看到奇怪的东西第一印象不应该是不要去碰吗，直接扯是什么奇行种。
“不要管他，让他死是最好的结果。”袭明道。
说着死的时候，他的神色也还是淡淡的，仿佛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穆素素已经快要气死了。主要是气自己竟然着了那么明显的道。
什么无枉幻境是个无所不在的异空间，呸，骗鬼去吧。她想起自己当时光为了进入无枉幻境就费了老牛鼻子劲儿，最后还是在山海社稷图中发现了进入的方法。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无枉幻境，而是袭明的内心。用夔犀香营造出的他内心的投映出来的景象。
想起婚礼中的那股奇异的清新气味，穆素素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夔犀香，上古第一只夔兽的犀角所制成的香，燃之可让人入幻境，见魔障。是自我提升和图财害命的神器。
“仙尊大人你们内斗不需要牵扯上我吧。”穆素素冷笑。
天雷，夔犀香，明显都是奔着袭明而来的。
“你可是关键中的关键啊。”袭明脸上没有一丝的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如果没有你的混沌天珠，一切都不会发生。”
穆素素再次取出混沌天珠，四周又开始扭曲起来，像墨画被泼上了水边缘褪色。哭声哀怨如丝在耳边回荡，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穆素素期待的场景。
混沌天珠作为上古的神器，对夔犀香看来是有一定的影响，但影响有限。
“你是不想能不能直接用混沌天珠破开这个地方。”袭明一眼看穿穆素素的想法：“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你手里的混沌天珠不是完全的，你用蛮力只可能两败俱伤。”
袭明似乎从来不会命令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劝说。
穆素素沉默了，袭明怎么样无所谓，但是她的命可是很珍贵的。好不容易再活一世，她可不想这么早见阎王。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是她生命的源头。袭明说过，混沌天珠已经和她融为一体，现在那颗珠子的一部分是不是正在胸膛里跳动，给她带来现在的麻烦。
“你说我是关键是什么意思？”穆素素问。
因为现在都是难兄难弟，袭明痛快地说了实话：“玉华山因为我的原因灵脉被毁，所以我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修补它。但灵脉毁着容易，修着难，所以我需要混沌天珠，也就是你，跟我一起化为灵气才能修好它。但夔犀香的事情我不知道。”
他的眼神有瞬间的黯淡，能对他神不知鬼不觉下香的一定是他极度熟悉的人，甚至是他的师伯师叔们。
但穆素素却一点没有同情的意思，比起他，更值得同情的是她自己。好好的活着也报了仇，莫名其妙就要当个膏药修补什么灵脉。玉华山是天一教的山，袭明作为掌教责无旁贷，跟她有个毛线关系。
穆素素收起混沌天珠，耳边老是狼哭鬼嚎的败坏心情。袭明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抬眼望天，那里黑丝已经散去，又变成了苍灰色。
“几个长老都知道你要死了吗？”穆素素追问。如果是觊觎掌门之位，袭明马上要死了，玉华山也活了，双喜临门，完全没必要对他下手。
“只有三师叔知道。”袭明眼中更加暗了下去，像不愿意让人看出受伤的狮王，越是不动声色越是暴露无疑。
那这就说的通了。成亲之日，仙尊袭明不堪受辱，和妖女同归于尽。如果这个世界有报纸，穆素素都能想见，明日的头版头条。
“那现在怎么办？”穆素素与其是在问袭明，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从袭明隐藏这个地方的真相的那刻起，她就明白这人是一点也不想出去，只想化为肥料滋养天一教。
什么自我牺牲的伟大精神，什么化作春泥更护花的高尚情操，如果不是要拉着她一起，光赞歌穆素素都能为袭明写上一筐。
“其实你可以不用救他的。”袭明道。
穆素素没理他。要不是是瞥见他悲伤的神色，察觉不对，可真的就要变成春泥了。
“人受天地以滋养，实无一物可报天。”
淡淡的哀伤和遗憾如蛛网覆盖住袭明，让他出奇的有种圣洁肃穆，像佛台上的神像，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跪拜焚香。穆素素倒是更想给他一枪。
但就算他死了，她还是会被困在这里活生生的饿死，然后被那个什么鬼灵脉吞噬，化为空气的水，去滋养别人。
她还没有高尚到那个境界。
手下的小袭明□□一声，身子一动悠悠转醒，和穆素素大眼瞪小眼。穆素素计上心来，温柔得对他一笑。
小袭明一脸朦胧地眨眨眼，对着穆素素叫道：“娘。”
穆素素差点一口老血喷他头上，她一个花季美少女，哪里像当娘的人。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不讨人喜欢。
小袭明一把抱住穆素素的胳膊，哭喊：“娘，吓死我了，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跌紧一个大黑潭子里，吓死我了。”
躲闪不及，穆素素被抱个正着，她抬头，皮笑肉不笑地对大袭明道：“不知道你还要随便认妈的习惯。”
袭明：“可能你长得比较像老大娘，让孩子有安全感。”
他笑吟吟看着小小的自己，直到小小的他抬头叫：“爹！”
穆素素笑的捶地：“自己生自己，果然是仙尊大人。”
小袭明诧异地眼神，在袭明和穆素素之间不停移转。
穆素素擦擦笑出的眼泪，温言对小袭明道：“你想不想干什么？或者你有什么心愿？”
长大的阴影大多来自童年的不幸，穆素素决定从小孩入手，帮袭明化解他的心魔。
说不定会比想的容易，不是说人死的时候都会放下执念吗。袭明死都不怕，直面个心魔啥的应该也是小事。
而且人视死如归，往往只在一瞬。说不定在回忆过去中，还可以唤醒袭明对生的渴望。现在他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一起都得死。
小袭明认真思考片刻，一拍手：“我想去看灯会。”
好熟悉的话，穆素素瞄了眼大袭明。
以袭明的聪明不会看不出穆素素的打算，但是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面无表情，像一个隔绝了外界一切刺激的假人。
看来灯会是一个点。穆素素觉得有戏。可是，她环顾四周，这个破地方哪有什么灯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灯会容易，凭空变出个灯会就如登天，尤其是在这荒郊野外，只有破石头和枯草的地方。
穆素素再次把目光投在小袭明身上。她用此生以来最温柔的声音道：“好呀，你想去看哪个灯火，娘带你去。”
大袭明站在一边，表情终于有了裂纹。当娘也可以这么顺溜的吗。
小袭明兴奋地拍手：“好，好，好。我要去看王家村的灯会。”
“王家村，好呀。可是娘不知道路怎么走，你可以带娘过去吗？”
小袭明从穆素素怀里一跃而下，蹦蹦跳跳的朝前跑去。没跑几步就招手让他们跟上。穆素素走了几步也回头，看着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袭明：“走啊，你不是一直也想看灯会吗。”
袭明还是站着不动，像上好羊脂白玉雕成的假人。
“爹，快点啊！你不是也一直想看王家村的灯会吗？”
同样如羊脂白玉雕成的小袭明眉飞色舞，激扬热烈。袭明脸轻轻一抖，裂开几道细纹。
穆素素突然明白了前几天袭明的异常的原因。他就像是按照仙尊之位打造的完美的假人，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全部压抑在完美的皮相下，只在死亡之前允许自己露出一点，做轻微的放纵，像一个孩子一样笑恶作剧。
穆素素心中一动，觉得有戏。只要还有笑的渴望，就可以唤起对生的热爱。
“快点啊，没听到孩子都着急了吗。”穆素素温声催促，贤妻良母的气息扑面而来。
袭明彻底愣了下。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吗。在两双炯炯的眼神催促下，袭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走了过去。但依旧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穆素素攮了下小袭明的胳膊，对他使个眼色。
小袭明会意，狡黠一笑，蹦到袭明身边，拉起他的手。
袭明一怔，想把手抽出来已经晚了。小袭明牵起穆素素的手，一手一个，蹦蹦跳跳往前走。
小孩子的欢喜总是有很强的感染力。穆素素看着小袭明欢喜的脸，再看看袭明冷若冰霜的样子，不由感慨，人大十八变，果然都是越变越不讨人喜欢。
随着小袭明的脚步，场景发生变化，光秃秃的山上开始出现绿油油的草，然后是花，大树。像图画上色一样，一切都有了色彩，越来越鲜艳。天飞速暗了下去，明月高悬玉空，散发出皎洁的光芒。
穆素素听到短促的呼吸声，转瞬即逝，蜻蜓点水一样。她扭头。袭明的脸从未如此白过，几乎要变成透明的，唯有一张唇鲜艳欲滴，沾了血一样。
她一愣，还未眨眼，眼前的袭明已经恢复了清冷样子。穆素素盯着他的唇，形状完美的唇略显削薄，暗粉色的。可它鲜红的样子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孩他娘，孩子还在不要想不好的事情呦。”
笑意被深深压入平静的语调之下，若有若无，反而更加诱人。
穆素素翻个白眼，一扭头惊喜的看到，他们所在的山脚下出现了一个小镇子，灯火璀璨，人潮拥挤。
天彻底暗下去，橘黄色的灯染红她的脸颊，轻霞一样。袭明死死咬住嘴唇，压下内心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