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数学课
“你看你桌面上那是什么？”裴景明轻轻提醒，伸出手用指尖把英语册子夹过来放她面前。
“…”安悦知无奈叹气，“谢谢你啊。”
裴景明感觉得出来小姑娘的毫无章法，好像整个人都是木的，反应十分迟钝。
交作业时，裴景明顺手就给安悦知把要交的东西整理好，和他的作业一并给课代表了。
安悦知又嗫嚅地说了个谢，被他抬手打断：“行了，没必要，还要一起坐那么久，你不嫌累？”
真要这样干点啥都得谢一句，裴景明觉得，这姑娘干脆只说谢谢，一天就能过去。
好吧。安悦知点点头，抿唇不语。
英语早读临时决定要听写单词和语法，上周王老师就打算听写了，一直没找着时间，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置的早读，怎么能放过？
——本来是要讲数学题的，奈何数学老师的车堵路上了，早读赶不及。
那王老师就毫不客气地占据早读半小时，准备拿来听写。
其实原本英语听写和语文默写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可安悦知目前完全不在状态，她头脑仿佛一团浆糊搅在一起，老师说什么她都没法及时做出反应。
听到最后越来越跟不上，把笔一扔直接摆烂。
安悦知深呼吸，大拇指把食指指关节捏得咯嘣响，努力缓解心头的焦躁不安。
药物的副作用是她必须承受的，眼下的状态她也有心理准备，毕竟大学时比这还严重。但这不意味安悦知真的能放宽心。
相反，她头脑中不停地会担心她抗不过怎么办？如果这次回来反而影响到高考，那她又该怎么办？
今早那个貌似没头没尾的梦，更让她心生恐惧。她害怕那就是她的未来。
如果，真的落到那个地步，那她重来与否，有什么区别呢？
裴景明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好像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显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说早读听写还只是铺垫，那么数学课就成了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数学老师并非不知道安悦知现在面临的状况，她和大多数老师一样，只是觉得小孩子嘛，又不用养家糊口，又不用闯荡社会，哪有什么压力？焦虑抑郁更是无稽之谈。
因此虽然被王老师特别嘱咐过，但她没往心里去，在看到貌似正跑神的安悦知时，第一反应仍旧是不爽。
“安悦知，老师刚才讲到哪里了你来重复一遍。”李老师停下讲课内容，蹙眉把她叫起来。
事实上，被点名的安悦知刚才正在拼尽全力集中精神，试图一遍弄懂李老师讲解的内容。她眼下没法很好地集中注意力，这就导致有些文字或者语音，她需要重复几次才能看或听懂。
安悦知茫然地站起来，手里攥着数学书，她想不起来。
全班五十多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安悦知的大脑就像断片似的，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书本边缘被她攥得皱巴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全班一片死寂。
李老师终于大发慈悲让她坐下，并且用严厉的语气敲打大家：“都说了多少次，新课要好好听，有些同学不要觉得自己成绩好就能搞特殊。”
她说着，还有意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安悦知。
这一眼重逾千斤，安悦知整个人如同泡进了刺骨的冰水，从头到脚凉透了，连骨头缝都好像滋滋冒着寒气。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坚持不下去了，她扛不住了，不要看她，不要看她！她该怎么办？
脑子里拼命涌现的大量念头几乎要把她的呼吸淹没，就在她觉得氧气已经无法到达肺里前一刻，她僵硬颤抖的左拳突然被人握住。
安悦知一惊，骤然回神。
李老师没发现她的异样，还在自顾自讲解新课。
她死死咬住舌尖，勉强按下凌乱的想法，尝试放松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覆在她拳头上的那只手。
裴景明得到示意，放开她，落在安悦知身上的注意力却没移开。
他把早读没来得及喝的牛奶拿过来放在桌前，女孩用抖个不停的手把吸管拆下来，却对不准插吸管的小口，几次尝试失败后，她干脆把牛奶连同吸管甩在一边，闷头看起了数学练习册。
翻了大半节数学课，安悦知才逐渐平复下来，神色平静地重新开始抄笔记划重点。
她好像真的从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裴景明问她的时候，她还笑了一下：“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理解她吧？
裴景明不信她所谓的没事，刚才都快喘不过气了，那要算没事，什么叫有事？
他想大课间陪陪小姑娘，也许能让她好受点。
而安悦知真的好像把数学课抛在脑后了。第二节课她忙碌地听课、记笔记、写作业，就这样直到下课铃响。
“你帮我跟王老师说一声我不下去了。”安悦知戳了戳裴景明胳膊肘，眼巴巴看着他，无声催促同桌赶紧下楼做操。
他想说他也不下去，却被小姑娘小幅度推动手臂，催促时语气已经染上急迫：“快下去，你快去做操。”
于是裴景明只能装出要下去的样子，实则在教室后门停下脚步，站在女孩看不到他的视野盲区。
安悦知这时候还没有任何异常。一直到班里同学全都走掉，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坐在教室角落。
裴景明眼看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脸蛋埋进手心，而后疯狂揉搓自己那张小脸。
搓了几下，本来在脸蛋附近的手掌开始满脸摩挲，最后停在眼睛下面那块来回擦。
她一抬手，掌心全都是淋漓的水光。
裴景明的心脏又好像被紧紧捏住，他的手原本抵在后门玻璃上，缓慢收紧，忽然锤了一下门板。
安悦知明显被这声吓到了，她连眼角滑落的泪水都来不及擦，急忙探头去看偷窥的到底是谁，结果裴景明面无表情从班门口走进来，停在她面前。
拿出一包纸巾，塞进安悦知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