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那儿媳照片你有没
“蒋总,年后见!”
“年后见”。
蒋沁跟几个员工挥手作别,eranos已经开始休年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即将回家团圆的喜气。
蒋沁看着她们说说笑笑走远。
她身后楼栋上有霓虹字母灯标,蓝金色相交,荧荧亮亮,光影投在她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觉得好似有笑,有嘲,还有什么,被霓虹光覆盖。
她像平日一般开车回了花锦世纪,停车场里,她熄了火,却没急着下车上楼。
手还扶在方向盘上,脚踩在离合器的位置没有放下,静坐着看对面空的几个停车位。
那里曾经停过周枕生的车。
但男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电话响起的时候,蒋沁都没留意,她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直到那铃声锲而不舍将她拽出。
“喂?”
“姐姐,我是纤纤”。
蒋沁讽笑了下,“什么事”。
宋纤纤的声音很乖巧,“爸爸让我问你,今年回家吗,还有初五后他打算带全家去t国玩,你去不去?”
蒋沁有时觉得应付这个妹妹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你觉得你这么说,会让我难过吗,我早已不要那个家了,倒是你跟你妈稀罕得很,一栋老房子送给你们就是,等哪天爸出事,我看你们在这个圈子如何生存下去,蒋家太太和二小姐的位置,你们守得住吗”。
蒋父早已留下遗嘱,整个eranos未来是由蒋沁继承的,蒋沁自己也早在设计界站稳脚,员工上下都对她服服帖帖。
宋纤纤拿什么和她比,只靠着空头衔又能走多久。
蒋沁可从来没把宋纤纤放在眼里。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屑,对面人也不再装着温驯。
“姐姐确实很有本事,不过也应了那句老话,‘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事业得意,无人能及又如何,你最想要的几样东西终归一生得不到,比如亲情,比如爱情……”
“我亲爱的姐姐啊,快睁眼看看,你爱慕了多年的男人,他怀里抱着的人是我室友哎,今天周叔叔带唐简去周氏年会了,你说周叔叔的父母,是不是已经认下唐简这个儿媳了呢”。
“姐姐,发点东西给你,记得查看”。
嘀,对面挂了电话。
蒋沁的手紧紧捏着手机,好一会儿在耳边没有放下来。
直到有车开进来,打了几下喇叭,她才回神。
蒋沁没有马上看,而是分外平静地下车,出停车场,到楼下还取了快件,看着电梯一层层攀升,到达楼层。
嘀嘀,熟悉的密码数字从指尖划过,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了屋子。
门在身后轻轻地嘭一下关上。
满室静寂里,蒋沁举起手机,点开。
她看到了什么呢。
九张女孩子的笑颜,灿若夏花,她的身边始终有一道男人的身影,有时是女孩拉着他的手,有时是男人侧抱着她,
即便是女孩独照,也会有影子出现在旁侧,强大的存在感,好像是某种主权宣示。
当看到最后一张时,蒋沁的泪落了下来。
男人的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背上驮着女孩,女孩手伸举着要抓什么东西,一脸生气羞恼的模样。
而男人回头在看她,只是小半个侧脸,也能看出男人在笑,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与爱意。
她竟从这照片里看出了幸福。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唐简给他幸福,而不能是她呢。
明明,是她先遇到他,先喜欢他,她那么努力,用尽一切来爱他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看她一眼呢。
她究竟输在哪里?
不,她没有输。
蒋沁的视线放在了刚刚取到的快件上,她知道那是什么,是她委托人查到的一些东西。
前几天,那人就打电话告诉她,拿到了她想要的,包她满意。
现在,打开来看看,是不是如对方所说。
快件被启封,露出里面的牛皮纸文件袋,不厚,摸着感觉不出什么。
绳圈解开,蒋沁直接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旁边的桌柜上,有一些打印的纸张、照片、票根似的东西,零零散散不少。
蒋沁一一翻看,待结束时,她只想笑,不是开心,而是觉得很荒诞。
她,周含墨,唐简,周枕生,他们四人之间怎会是这样纠缠的感情。
错乱到无以复加,是谁将红线牵扯成这般模样。
蒋沁捂着脸笑,可那笑里那么苍凉,悲伤。
“不该这样的……”
不该的……
她们分明可以有不同的爱人,都有机会得偿所愿,但怎么就变了呢。
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
蒋沁告诉自己——
她可以将错乱的缘分重新拨正。
只需要一个时机。
而没过两日,那个时机就有人送到她手上。
【蒋霖:小沁,周家要给那位小少爷办生日宴,邀请了咱家,你就算不回公馆过年,初三也要过去周家一趟,你不是跟那位小少爷关系很好吗,记得备份薄礼】
薄礼,她有。
【qin:好】
赶在除夕前一天,周含墨离开了华大,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孤身回了趟自己租住的小区。
收拾好东西下楼,却看见一道背影,微卷的长发,让他险些以为是那个女人。
但分明不是,她不会穿这样小女生的短裙。
女孩转过头来,柔笑着对他摇手,“含墨哥哥”。
“怎么是你?”
周含墨拉着行李箱走过来,停下。
怎么不能是她。
她可是好不容易打听到周含墨在元景华庭租住,妈妈有个朋友就是这儿的物业经理,给点钱,帮她们留意着周含墨的进出。
不过周含墨这段时期都在华大,忙到失联。
宋纤纤等了又等,今日才等到物业那边的消息。
“我说是缘分,含墨哥哥信吗”。
周含墨嗤笑了下,他根本就不在意宋纤纤怎么找来的。
他也没多想,像平常朋友偶遇到,问,“找我有事?”
宋纤纤没奇怪他这态度,这些年能让周含墨上心的东西不多,一个是学医,一个是她姐姐蒋沁。
她也见过其他女生向周含墨表白或者示好,男生根本不理会,能出现在他身边的异性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宋纤纤用了很久成为其中之一。
但她不是真的要和周含墨做朋友,她想要的,是成为他的女友。
只是之前周含墨太坚定,一心爱着蒋沁,宋纤纤根本就没有机会。
但在经过一次次她那好姐姐给的打击后,宋纤纤不信,周含墨还能这么执着,只要他的心里有一点裂缝,她都可以趁机而入。
“来送我们周大医生回家啊,这可是正事”。
宋纤纤穿着长靴短裙,奶咖色格纹呢袄,娉娉袅袅站着,看上去是小女生的甜美。
她眨眨眼,说着俏皮话,很难不让人生出好感,至少不会讨厌。
周含墨正是不讨厌宋纤纤这种很有分寸的讨好,对她的调侃也无所谓,只问,“车呢?”
宋纤纤感觉自己像个工具人,但这是周含墨需要的,那她当一当也没什么。
车停在小区外,蒋家司机开来的,周含墨把行李丢进后备箱,就自己进了副驾驶坐。
宋纤纤没意见,像来时那样坐在后排。
车里很静,一时没人说话。
宋纤纤这个角度,能看到前面周含墨的侧脸,男生靠着椅背端坐,视线正视前方,神态平静,但总有点散不尽的冷。
这冷,会因为什么被打破呢。
“说来也挺巧”,宋纤纤像闲聊一样提起,“我有个大学室友,是周叔叔的女朋友,叫唐简”。
男生转头看来,冷依旧在,甚至有点烦躁,“你想说什么”。
宋纤纤装作懵懂无知。
“没什么啊,就是觉得缘分好神奇哎,室友一下变成自己的长辈,那天周叔叔的名字出现在室友口中,把我吓了一跳,后来周叔叔真的请我们一个宿舍吃饭,我才确定不是做梦……”
“啊,含墨哥哥应该知道吧,周叔叔交了女友,我听说周叔叔前几天带我室友去他们年会了呢”。
男生好像更冷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又转回头,安静坐着,没有任何回应。
这让宋纤纤无法确定,周含墨是否认识唐简。
放假前的那次聚餐,唐简说得含糊躲闪,宋纤纤当时就觉得哪里奇怪,后来再回忆唐简的那些话,还有当初唐简的暗恋故事。
这让宋纤纤心里浮现个念头。
唐简曾喜欢的男生,恐怕就是周含墨。
宋纤纤不想理会的,但她的计划里,最怕变故。
等了那么久,等到蒋沁自己把事做绝,一点点耗掉周含墨的爱。
男生的心一空,她再努努力,刷刷好感。
就算不能替代姐姐白月光的位置,但只要对周含墨来说,有那么一点点特殊,让她从朋友变女友,就可以了。
但这期间不能出现其他有竞争感的异性,尤其是此前和周含墨有交集的。
人一旦在喜欢的人那里受伤了,就下意识想找喜欢自己的,寻求抚慰。
万一周含墨也这样呢。
宋纤纤现在庆幸的是,唐简已经是别人的女友,且还是周枕生的女友。
若无意外,唐简以后是周含墨的长辈,他得叫一声小妈。
一路再无话,车停在了禾山公馆周家大门前。
周含墨下车拿行李,对宋纤纤说了声谢啦,就转身要离开。
“周含墨!”
宋纤纤叫了他全名,男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天光明媚的午间,女生两手抓在窗边,伸出脑袋,可可爱爱地问他。
“初三生日宴,你想要什么礼物?”
“随便”。
男生说。
周含墨一回来,就受到全家的热情接待。
周鸿正给了孙子一个大大拥抱,十分感慨,“终于回来了,以后啊就回家里住,别一个人在外面,瞅瞅都瘦了”。
周鸿正那个心疼,直嚷嚷叫周管家他们准备点药膳,给孙子好好补补。
潘虹影叫佣人把周含墨的行李放回之前住的屋里。
“你这孩子,都不给家里打个电话,要是知道你今天出校,我早跟你爷爷接你去”。
“我又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还让你们接”。
周含墨把脚边打滚的白猫抱起,手指挠挠猫下巴,penny眯着眼,舒服得直呼噜。
“爸呢?”
“楼上书房,远程会议”。
潘虹影见孙子和猫玩得开心,笑道,“这家伙自小黏你,这么久没见,还认得你这个小主人”。
周含墨记得,这呼噜噜的胖家伙,是他十二岁那年捡的,在游戏厅外。
小猫瘦瘦小小一团,缩在门边喵喵叫,那天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往台阶上溅。
白乎乎的软毛被打湿大半,小家伙睁着湿漉漉的眼看他,细细叫了两声。
少年心软了,抱回家,却不知道怎么办。
周枕生那天恰回了公馆,看看湿了衣鞋的他,和他怀里同样湿乎乎的猫。
然后吩咐佣人把猫抱去清洗,也叫他去泡个热水澡。
等周含墨下楼的时候,他见到白蓬蓬的猫在衣框子里玩。
框里铺了软垫,几个毛线球扔在里面,小猫玩得开心。
周枕生让人给他端了杯姜茶,才问,“要养吗?”
少年犹豫。
“你捡它回来,也是段善缘,如果不想看到它流浪,也不愿留在家里,那便送人,帮它挑一户好人家,送走,善始善终”。
父亲的提议,少年起初答应。
只不过在猫被送去检查,打了疫苗,拿到免疫健康证后,他又改了主意。
于是家里多了一只叫penny的猫。
但其实他不怎么多和penny相处,他有自己的朋友,但这家伙就好像是记得,是被他领回来的,每每总爱往他跟前凑。
“小墨?”
楼上周枕生从书房走出,看到底下客厅里站的男生。
男生抬头叫他,“爸爸”。
那瞬的感觉像是回到几年前,小墨还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对他这个父亲有天然的尊敬、亲近。
周枕生眉眼微动,笑应了声,“嗯,回来就好”。
午间饭桌上,三代人坐在一块,长桌只用了小半,一侧是周鸿正和潘虹影,一侧是周枕生和周含墨。
父子两个在一起极养眼,潘虹影看得很开心。
小墨终于是解开心结了。
周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只不过周枕生用餐时甚少言语,除非应酬不得不搭话,从不是活跃气氛的那个。
周含墨一些习惯是幼年学自父亲,外加上性子里的冷,他也沉默吃菜。
潘虹影仍在感慨这些年的不易,总算是一家人重又和和美美。
周鸿正呢,他的时代,那感情就是从饭桌上谈开的,要清清静静那不可能,整不来优雅绅士那套。
于是话题由他始。
他开口的第一句是,“枕生啊,我那儿媳照片你有没?”
然后接着是,“你拿来让小墨看看,以后是一家人,总得先认认脸”。
空气有瞬静滞,连摆钟的滴答声好像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