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乐天知命
陆少秦眉头微蹙，不知是对我说的话难以接受，还是对夹走他煮熟的肉这件事怀有不满，但这一回倒是没有再开口反驳，而是伸了手叫来张婶再上一盘肉。
念夏听了我的话也依旧没有心情转好，我想他这几日一定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什么，也或许是李青带陆少秦来的那日他便有了觉悟。他只有四岁啊，经历这种颠覆所有认知的打击，是会有多难过。
只是他这一次没有像以往受了委屈那样哭泣，兴许是因为李青不在，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不懂事让我难过。可偏偏，这样的懂事，更让我心疼。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念夏也吃得索然无味，唯独陆少秦不仅难得的大快朵颐，甚至还点了壶酒一人独酌。直到他的白锅加了第二次汤，他才感受到我和念夏的黯淡。
“怎么？不是还说要救人吗？连吃饭都这副德行，那还怎么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不要将来瘦成个小鸡仔。”
他眯着眼睛轻笑着，似乎拿念夏的瞪眼当有趣。可这孩子也有和他一样的脾气，一听陆少秦这么嘲讽，急切地就把碗里的肉菜都吃了精光，甚至还嫌弃不够又捞了一把锅里的。
“慢点吃，不够娘亲再给你点一些。”比起吃不下，多吃几口也不算坏事了。
陆少秦见他如此，眼里又多了一丝得意，“这样才对，能吃的时候就应该多吃一点，毕竟这样都是你娘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这么平白无故地对你好了。”
话音刚落，念夏正准备开口，张婶却端来了一堆肉片和新菜，横着眉毛斜眼瞪着陆少秦，嘴上则是对念夏说的话：“小虾子，今天这一顿张婶请你的，张婶就想平白无故对你好！”
“谢谢张婶，小虾子来帮你一起端菜。”这番话让念夏干脆地无视了陆少秦的挑衅，一股脑跟在张婶后面，跑去厨房帮忙了。
陆少秦轻哼一声，适才抬眼对上我的冷睨，“你瞪什么？我又没说错，周若琼，人心叵测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念夏只有四岁，而且他才刚刚体会了他这个年纪不该经历的变故，你非要这时候再去刺激他吗？”从刚才我就看不下去，只是不想在念夏面前再生事端，岂料陆少秦一再得寸进尺。
“哦？”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继而一饮而尽，“有些道理还是早点知道的好，这孩子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他身上毕竟有一半的血属于我。你要是想把他一直留在你身边，自然可以这么教，但总有一天他也会离开你……更何况，你也不想把他变得和你一样吧？”
我心里不甘，可也明白陆少秦这话没有说错。曾经的若绮，希望知夏能够一生广夏细旃，无灾无难。而对于这个属于我的孩子，周念夏，在他身上我不只是寄托了对知夏的思念，也希望他能和知夏一般能够无忧无虑的成长。
但毕竟念夏并非我与相爱的人结合所生，他在成长之中无可避免的会遇到这些问题。我可以为他遮风挡雨，解决他成长之路上的所有困难，唯独这一点，需要他自己去克服。
幸好念夏才四岁，他还不懂事，也不会恨我。陆少秦拖我去衙门和离，把这一切公之于众的做法没错，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念夏总是要面对的。
我不想对陆少秦的话有所评价，于是自顾自涮着菜肉，期间看着念夏跟着张婶不断忙碌，还招呼起食肆里其他客人。念夏还小，就算有烦恼也很容易被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看着那小小的身子蹑手蹑脚地给人送菜，又因太过可爱被人拦下说话逗趣，忽而便觉得我的担忧太过多虑了。
不管他愿不愿认陆少秦做爹，念夏是我和李青带大的孩子，他一定是能够接受这一切的。
“也好，我在这儿待的日子也足够久了……”
冷不防的，我听见陆少秦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旋即又假装无事一般接着自酌，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但我还是由着他的话张口便问：“你是打算要回军营？”
“恩，我本就不欲来这儿，是他非要把我带来。”陆少秦顿了顿，倒了倒空无一物的酒壶，略带嘲讽地叹了口气，“也好，既然我在这里养回了半条命，也见过这个凭空出现的亲生子，哪怕回去死在那里也不算吃亏了……”
“你少给我装可怜！”我冷着脸，强压着心头的怒气，“李青才把你送来多久，你身上的蛊毒都还没解，过去了万一又发作怎么办？还有，你死不死的事情不要和我们说，兵戈相见刀枪无眼，你自己都说做好准备了，别以为这样就能让念夏心软认你作父！”
陆少秦这回终于放下了空酒壶，把那只闲着的手撑到了耳侧，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又没当着念夏的面，我是和你说的，你急什么？”他笑了笑，眼里带着肆意的戏谑，“周若琼，你可别告诉我，在我们和离的第一天，你终于发现自己还是关心我的？”
“呸！”这一回，我终于连带着嘴里被辣锅带出的火气，一同喷到了他的脸上，“我没你脸皮那么厚！陆少秦，你要走就走得痛快些，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盘算都用在风珉身上。”
陆少秦眼神忽而一冽，我以为他会报复我刚才的举止，未料他只是冷冷地开口：“他不配！风珉要落在我手里，我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无论是绮娜的死，还是他自己中的情蛊，再加上契丹与大梁这些年来纷乱战事。在陆少秦的立场上，他和风珉的恩恩怨怨非得你死我活才能算得清，然而于我而言，纵使知道风珉不是风瑾，但也不希望见到若绮那一世再次经历悲惨的结局。
“若他落在你的手里，无论如何，你要留他一命……”我没有抬眼看他，却难得实在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绮娜好不容易才和风瑾在一起，陆少秦，我求你放过他们两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