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花残月缺

    李青倦眼惺忪地楞了一下，继而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窗台把阁楼的所有窗子都关上，适才回头看着我。

    “有你在，我怎么可能困？”

    我也不知是谁先走近对方的，只是在合手的刹那便拥成了一团。更不知道是谁更加心切，待反应过来时连头发都缠绕在了一起。

    李青一向整齐的束发被我的发簪钩住了发绳，我本想伸手去解，奈何两人的发髻紧密相连，解不断理还乱。

    他的鼻息贴着我的额间，睁眼就能瞧见他清逸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样，算不算是结发？”

    “不管算与不算，但你现在弄疼我了。”我略有不满地回道。

    我听见李青倒吸了一口气，喉间发出轻微的嘶声。但随后还是把头偏侧过去，用他那灵巧的双手将这纠缠不清一一解开，却也让我们两人的青丝同时垂落了下来。

    那张原本清秀干净的脸庞，不知为何现在看起来满是妖艳，虽然知道我不该在此刻联想，但脑海中还是浮现出那个曾与若绮有“义父”之缘的李旭。

    大多数时候李青利落寡言，唯独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真的很像他爹，无论是抬眼还是浅笑，都带着一种夺人心魄的能力。

    “你好像是个妖精……”撩人的话脱口而出，却见那双凤眼几乎眯成一线，随后连带着反驳的言语一同融入了亲吻之中。

    就好像是为了弥补之前那几年所遗失的美好，李青的每一个吻都带着细腻的缠绵，让我的脑海连带身上的衣衫，一同被惑人的妖精给生吞活剥。

    却在最重要的时刻到来之前，窗外忽而传来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呼喊。

    “打仗啦！征兵啦！契丹人打过来啦！云岚镇的老少爷们都站出来吧！”

    那喊口号的人显然来自京城，这一瞬的乡音却像昨日庙前的那一桶水，把呼之欲出的热情浇得凉透心扉。

    我们对视了一眼，却也默契地坐起身来。把凌乱的衣着匆匆整理完毕，确认对方身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这才快步下楼跑到了街上。

    这一仗迟早会打起来的，我和李青早就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料到会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当我和他终于情意相通，做好准备长相厮守的时候，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征兵的号角是从疆域一直喊到了秦川，再从秦川一路传进了巴蜀，哪怕像云岚镇这样地处深山老林中籍籍无名的小镇，结果也一样逃不开战事的波及。

    李青是一定会去的，不仅仅是因为曾任疆域军营都尉功不可没，更因这镇里适龄的男丁全数都被写进了应征的名录，哪怕素来身有顽疾，哪怕准备赶考功名，哪怕是几近花甲的老汉……每一个人都踏上了行军的队伍，远赴带着硝烟与杀戮的战场。

    李青，萧子枫，还有医馆的两位大夫、几位学徒全数都要走。我甚至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一一嘱咐，只有尽可能地帮他们带上了所有可以准备的东西，衣物，药材，银两……分明只是身外之物，可在战场的日子里，任何一件东西都有可能成为他们赖以生存的依靠。

    但我还是和李青单独道了别。他和我说得依旧不多，我也只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回来，你必须要好好地，完整地回来，我和念夏会在这里等着你，一直到你回来为止。”

    我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等待任何人，但李青早就成了我周若琼这一生里无法隔断的牵挂。

    他也深深地望着我，不想在我们紧握的双手之间出现了珠圆玉润的明珠，“藏好它别再磕着了，遇到危险的时候，你知道怎么用吧？”

    李青是唯一知道我两世经历的人，也是唯一能够在慌乱之下也能让我安心的人。没错，他可是神通广大的丹阳国师之子，他都能鬼斧神工地让人穿梭两世，他的性命岂会轻易落入凡夫俗子之手？即便他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但以李青处变不惊的行事作风，定然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我接过明珠点了点头，任由他端起我的双手，又在唇边留下一连串的细吻。然后，再浅笑着告别。

    那一夜，我和念夏待在医馆的阁楼上，远远地望着征兵的队伍连夜离开了这山清水秀的云岚镇。行军的火把连成一条巨龙，从山的一头一直蔓延到另一头，其中最亮的那一团便是李青和子枫他们，他们会好好的离去，也一定会好好的回来。

    自那日之后，镇里只剩下了老弱妇孺，莫说我这女子行医的广明堂了，连书院里都开始招起了女先生。像念夏一样，只有为数不多的孩子还坚持每一日去上堂，更多的书生如萧子枫一般早就被带去了战场。

    幸好孩子们总不太懂事，念夏虽不舍李青和子枫，却也能安然享受属于他自己的玩耍时光，对我来说也不至于太过沉浸于悲伤。而镇子里也一样，人活着总是离不开柴米油盐的，云岚镇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烟火气息。留下来的人对战事大多闭口不谈，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闲适的日子背后代表了什么。

    我以为李青这一去便会是很久，云岚镇里也鲜少有战事的通报。岂料不过一月，他便驾着骏马从镇外一路赶来，而马后则带着一个昏迷不已的身影。

    那人竟是陆少秦，李青居然把陆少秦带到了我的面前！

    “你把他带来干嘛！”我无暇关心战事如何，但见李青一身完好无损便已知足，只是眼前之人让我无法不勃然盛怒，紧紧拽着李青欲把他带进医馆的手再次厉声质问：“你疯了吗？他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我救他？”

    “不是没有关系，他这个样子是因为你我。”李青怔然地看着我，却还是没有放弃把人带进医馆的脚步。

    原来陆少秦身上还是有蛊毒的，却不知因何死了一半，所以才没有牵连到我身上。李青纵然不知，可我却联想起竹屋里那一炉只害陆少秦的迷香，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便是我没有中情蛊的原因，风珉不欲害我，他想方设法想弄死的人是陆少秦。

    风珉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对疆域下手，怎料当我和李青情投意合之时，也是陆少秦蛊毒发作痛不欲生之时，疆域军营被契丹最为善战的赤鹰部落突破重围，军中无大将，结果自然是一溃千里。

    我原以为时之境界中的一切因果相连，如今得知自己才是活在九锁连环之中，每一步都早就被别人设计得完美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