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改辕易辙
陆少秦说完这句话又躺回了床，看起来真的没有要来拦我的样子。对他如此爽快的态度，我一时竟有些生气，可又不知自己为何而气，陆少秦不再纠缠明明是天大的好事。
这么想便裹紧了自己的黛色披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凄情一夜的竹屋。
更用尽一切可能的方式，逼迫自己走得如往日一般正常。幸好这山谷的小径上积攒了连日的积雪，即便走得慢了一些，看上去也不算违和。
便这么踉踉跄跄地一路走出了村子一直到了谷外，远远地便能瞧见那辆从契丹王城开出的马车，还有车外站着的身着墨黑大氅，一脸焦虑不安的李青。
我本不确定该用什么态度去质问李青，进山谷的路只有这一条他必然是见过陆少秦了，我甚至怀疑一开始他不和我一同入谷，便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我还以为李青是完全可信的呢？结果他也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可毕竟李青为了我不顾性命安危，比起陆少秦还是好了那么一点。
“周若琼！”他远远地过来接我，这一回竟然直接唤了我的名字，“你，没事吧？”
我也不清楚现在这情况算有事还是没事，至少我身上没有缺斤少两，便带着苦笑地点了点头：“没事，原来知夏不曾存在……这样也好，这一行的任务都完成了，我是该走了。”
“你确定你没事？”李青或许发现了我走得不顺，意外地主动扶住了我的手臂，“这里地滑，你走慢一些。”
他一直把我扶上了马车，继而才开口问我：“要去哪里？我带你走。”
“最近的城镇，回契丹王城如果太危险的话，疆域一日之内可能赶到？”
李青点了点头，策马疾行。
原想着李青会再度说服我要同陆少秦一起走，可这一次他的态度却比以往更加坚决。马车在草原上如同流星赶月，孔武有力的手臂不停挥舞着缰绳，嘴里驭马的调子也从未停下，乍一看，这赶路的气势犹如上战场一般豪情壮志。
虽然我也希望他能快行，但车厢因为马匹的狂奔晃动得厉害，连带着坐姿不适的我心情愈加烦躁。
我很想问李青到底吃错了什么药，谁知掀开了车帘，便迎上了草原呼啸而过的疾风。我心里不悦，开口时带上了诘责的语调：“这会儿终于知道急了？昨日陆少秦入谷的时候，你怎么不快点来通知我！”
络绎不绝的马蹄几乎掩盖了我的声音，却不想李青还是望着前路没有看我，在逆风中喊出了一句让我沉默不已的回答。
“我和自己打赌，如果这一次也只有你一个人出来的话，我一定会带你远走高飞，再也不会把你让给他了！”
他喊得很响，坚定的字句随着嘚嘚的马蹄与簌簌的风声一同穿进我的耳朵。但比起对李青幡然悔悟的激动，在我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悲怆。
要是再早一点，李青就这么告诉我多好，我一定怎么都不会去救陆少秦的，哪怕是眼睁睁看着他死……
但是没有陆少秦的一再辜负，李青又怎么能轻易想通。他本就是个死脑筋，之前还妄想着我和陆少秦重修旧好，那几分似真非假的觊觎都算是不仁不义了，而如今他却决定做出夺人所爱的行径……
不，不算夺人所爱，毕竟陆少秦从未爱过我。而我，也不会是那个被人豪取抢夺的绮娜。
“我不用你带我远走高飞，赶紧到疆域吧！最好在落日之前赶到集市，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刻意扯开了话题，并非是不想在这时候打击李青，更因为当务之急必须尽快赶到城镇，我得给自己准备避子汤，即便时辰晚了也聊胜于无。
李青如果知道快马加鞭的目的，是为了不想留下陆少秦的孩子，他断然会一蹶不振吧。这事情我是不可能现在告诉他的，就和他不肯说到底用了什么替换风珉的毒症一样，除非我们真的能心意相通……可我们，真的能够相处到那一天吗？
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在颤抖不已的马车上晃了整整三个时辰，果真在日落前赶回了疆域。这一次我和李青都没有做半点伪装，疆域守门的哨兵远远就认出了李青都尉的身份，看来折回大梁的路总要比待在契丹安全千万倍。
我让李青去找客栈，特意叮嘱他差人安排浴桶，自己则跑去晚市采买药材。我猜测李青会在暗中让人保护着我，但如果我把避子汤的每一个材料都分开买的话，他断然不会知道我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做的事情，是保护好自己。我不能留下陆少秦的孩子，即便我已经失去了知夏，也不意味着我可以和陆少秦能有什么后续。
当我回到客栈时，天色才刚刚暗了下来，天字房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和新衣，屋外伺候的小厮也准备好了煎药的小炉。仿佛一切都已经被李青安排妥当，这时我忽而觉得都尉的官职也不是那么言轻人微，至少在疆域李青是个受人敬仰与尊重的都尉，所以这些麻烦的事情才会变得顺当。
若是以前我也会理所当然地享受好处，但在若绮的那一世里我也是做过苦差，我深知柴米油盐没有一件小事是容易的，因而更烦躁自己未来的去路。
我一边清理着身上的不堪，一边试图冷静思考之后的行程。我不可能一直留着李青在我身边，疆域与契丹的战事一触即发，他绝不可能为了我而袖手旁观。但若要我回京城，也是万万不愿的，爹娘都不会答应我和陆少秦和离，更何况我还大言不惭地说要休夫了。
之后的路，我无人可靠。纵是孤身一人，也得带着绮娜的心念好好活下去。
假设我能和舒雯女官的爹娘一般，隐居山野悬壶济世。我的医术虽不至于登峰造极，但寻常病痛还是可以替人医治的。再者，就算是勉强当个只给妇人看病的女医，也好过于回到京城继续做那百无一能的周相千金。
这么想着，我又用皂角把自己再洗了一遍，恰要起身之时屋外响起了三下井然有序的敲门声。
“周……若琼，你的药煎好了，我，我能帮你端进来吗？”是李青的声音，说话时却带着几分含糊不清。
“你等等！”我忙是用布擦干了身子。
“要是不便的话，我可以帮你放在屋外……”
“你等等！”继而拿起衣服一件件穿上。
“我还是帮你放楼下雅间，你记得待会儿自己下去喝吧……”
怎么就那么黏糊呢？这种犹豫不决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像李青。我也不知道自己衣服有没有穿戴整齐，只是烦躁不已地打开了屋门，开口便是一声责难：“叫你等等，有那么难吗？”
但见门外的李青穿着一身松绿软烟罗，脸上飘着的却是红霞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