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日月重光
冬夜渐凉，李青换了一套藏青的立领对襟长袄，外面又披了一件墨黑的大氅，深色的衣着把他的脸显得更白了一些。
这几晚我都没有睡好，直到今夜等到李青归来，才终于定下了心来。他看上去脸色有些不佳，但也不像有受过外伤的样子，看来风珉的人确实没有再为难他。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到底去做什么了？没有遇到危险吧？”这是我几日来一直想问他的话。
李青淡淡开口：“我没事……”继而抿了抿了唇，出言反问：”周小姐，你确定不惜以身试法，也要替风珉解毒吗？”
他的提问单刀直入，没有给我一丝周旋的余地，看来李青也并没有找到其他更好的方法。
我看着他如斯郑重的神色，不觉轻笑出声：“当然了，李青，我早就算计好了，这是救风瑾最好的方法。”
说到一半，却又笑意全无，我与李青墨色的双眸对视，把话说得和他的眼神一样认真：”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是一定会救他的。你应该明白我说的他，不是现在府上的那位。”
“不是我，还会有谁？！”
说这话的人，自然不是李青。
屋门被人从外推开，进来的是裹着棕色狐裘的风珉。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风珉带进茶室的终于不止是冬夜的寒风，还有一地初雪的印记，深深浅浅，看样子他在屋外等了很久。
“好久不见，李都尉。我还以为你身为陆将军的爱将必定忠诚侍主，想不到你背后挖墙脚的功夫可比他高明多了……”风珉出言不逊，眼神同样不怀好意地盯着李青，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人脸看出个窟窿。
我以为李青不知道来龙去脉，必定会被风珉说得哑口无言，岂料李青同样淡然开口，言语的力度却比往常更甚：“不如契丹质子厉害，移花接木，偷天换日，只可惜质子大人习惯了刚愎自用，最后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的下场。”
这句话怼到了风珉的痛处，那张深邃的异域五官里，多了分显而易见的怒气。
不知是冬夜白雪过于凄冷，还是二人对峙过于紧张，我禁不住咳嗽了一声，终于让李青先行错开了风珉咄咄逼人的眼神。
我打断了李青的关切，直接面向风珉开口：“你的命在我们手里，说话的时候请客气一些。今日我倦了，明日再……”
我想把风珉赶走，也想留下李青好好商量。没想到风珉当仁不让，直接脱下了那件狐裘，就坐到了我的床上。
“明日就是第十一日，周若琼，你若是想耍花招，我也不一定能如约。”
风珉说得不假，按照约定我必须就在今日就治好他，否则他或许就不会让我去见知夏。只是我现在还不确定自己能说服李青，又不想把这置换之术的方法直接透露给风珉，仅有回头凝望着李青，用眼神传递我心里的坚定。
李青的眉头从来没有这样紧锁过，原本就白净如雪的肤色，现在看上去比病态的风珉更显苍白。我忍不住用手探进那件墨黑大氅里，抓紧了那只微凉的带着习武之人薄茧的手，试图用我手心的温度让他感觉好过一些。
风珉抬眼一瞥，再一次出言讥讽：“怎么？还没温存够吗？待把这毒解清了，你们想在这里缠绵多久都没有人会管的。”
“闭嘴！”我狠狠地瞪了风珉一眼。
我知道风珉不好惹，但现在决定能不能救他的人是李青。只有说服李青，所有的事情才会有转机，若绮可以有风瑾常伴，而我也能见到这一世的知夏。
重新凝望李青，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或许意味着他做好了准备，便也和风珉一样，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床榻上。
“开始吧……”
虽然我这么说了，但也不知李青究竟会如何动手。毕竟是用一个人的身体部位去替换另一个人的，最坏的打算便是开膛破肚，我无法不紧张。但想到就此之后我可以和知夏见面，便也渐渐放松下来。
而身旁的风珉则一脸跃跃欲试，他应该没见过李青施法，所以现在的表情才像是等着看戏的孩子，明明中毒的人是他，可显然他看上去要比我轻松多了。
李青不知从何处拿来两盏青铜酒樽，未见斟酒但樽中已经扬起了明晃晃的水色。他把酒樽递给我和风珉一人一杯，冷冷地说道：“喝下去，然后都躺在床上。”
我当然可以信赖李青，毫不犹疑地尽数喝下，随后让自己坐到床的内侧平躺下来。这才看见风珉轻蹙着眉头高举酒樽示意饮毕，回头时又像变脸一般，眉眼含笑着躺到我了的身侧。
“周小姐，我们这样算不算同床共枕？”
我想骂他，却听李青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手上的也开始挥舞起未知的招数。正欲开口，脑袋里忽而传来一阵翻江倒海的晕眩，身体忽而变得沉重，言行仿佛都无法受到思绪的控制，顷刻间，意识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我感觉自己在做梦，但有别于以往任何一个梦。这个梦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我躺在白色的平地上动弹不得，任由天空中落下同样洁白无瑕的霜雪。
那雪下得好冷，下得好大，覆在我身上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吞没。在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忽而听见有人在唤我。
“娘亲，你怎么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
我意识到那是知夏的声音，身体上的寒意也瞬间全无，我强迫自己站起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出知夏的名字：“知夏！娘在这里，你呢？你在哪里？”
一个圆鼓鼓的小家伙忽然钻进了我的怀里，仰着头笑靥如花：“娘，我在这里呢！”
知夏……那就是我的知夏，我这一生独一无二的孩子，除了她之外，不会再有别人了！
我想回抱住她，可也在那时睁开了眼。
天已经亮了，我还是睡在那间茶室的床榻上，身旁的风珉却已经不在，而李青则侧卧在窗前的坐榻上。
窗口只开了一条缝，窗外仍飘着皑皑细雪。但好在屋子里生了火盆，起身的时候没有觉得太凉。
我想这一切应该大功告成了吧，所以风珉先行离开了，而李青也一定累坏了。
我想给李青盖一层被子，走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色竟然苍白如纸，就连原本浅淡的唇色都好似覆上了一层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