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践墨随敌

    我一直不明白绮娜为什么用自己的命来救我，就算她不希望和陆少秦在一起，但只要活着总是有机会可以回契丹，或者去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譬如风瑾的身边。可绮娜却选择了铤而走险，不顾粉身碎骨也要把魂魄送到时之境界。

    绮娜对这个世界是有多绝望，才会毅然决然地替我而死。她居然感谢我，连进宫这个出于满满恶意的方式，都仿佛成了她的救赎。

    “逼着绮娜进宫的那个人，是不是风瑾？”

    回忆起那一世临末若绮进宫时被风瑾替换的人选，如果时之境界的事情总是因果可循的话，那么被送入宫里的那位细犬部落的姑娘，其实就是绮娜自己。

    李青垂目，言语里带着难得的复杂：“没错，绮娜是风珉培养的细作，我和陆少秦很早就知道。很多次，我都找到机会准备了结她，陆少秦总是能在危难关头把她救下来……有些是绮娜算好的，有些又是天时地利。当风珉一次次拿绮娜威胁陆少秦的时候，他心里早就放不下了。”

    李青没有把经过说得具体，可我猜那些必定要比我入梦时发生的事情更加深刻。另一点也显而易见，绮娜与风瑾之间并非毫无瓜葛，但最多也只是听命于他的关系。

    风瑾，不爱绮娜。

    如果我这一世想留住风瑾的话，这或许是该庆幸的好事。但此刻的我，却有着和李青一样的感叹。绮娜活得真的很苦，很苦……

    但她一定不希望得到我的同情，她用自己的性命来拯救我，正是为了走出这无望的结局。而我现在能做的，不仅仅是替她好好活下去，更重要的是，极尽所能地让时之境界里的她过得幸福。

    “所以，你也是想救风瑾吗？”我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堆，对李青说的话却是低声细语。

    李青点了点头，一字一板地回答：“只要风珉不死，时之境界的风瑾便还有救。”

    风瑾，风珉，我不知道是李青分辨得太明白，还是我自己认识得太模糊。但无论如何，我终于确认了李青和我此时是一致的想法，这样便不只是我在利用李青了。

    “那你为什么愿意帮绮娜呢？她明明是细作啊？”我还是没想明白，在困意泛起之前，迷迷糊糊地问了李青。

    “因为……她，和你一样善良。”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这话也实在可笑得很，竟然能让我在睡意之中还能笑出声来。

    我周若琼，一直以来被人称作周相千金，是目中无人的大家闺秀，也是活该被弃的怨妇毒妇。这个曾经和我说话不过十句的同窗旧识，却是第一个说我善良的人。

    不，他也不是第一个给我说好话的人，在那个美好到如同虚幻的梦里，有个男人在我背后与人解释，说我周大小姐并不是真正的目中无人。

    那是风瑾，那是一副带着墨绿双瞳的深邃面孔，那是一个历经困苦依然温柔以待的翩翩公子，那也是我这一生，不，是我永生永世都无法释怀的风瑾啊！

    我睡得很沉，梦里还是和风瑾在公子瑾府里埋酒赏月的日子。但睁开眼后，看见的是被我团团搂住却纹丝不动的李青。

    怎么说呢，比起陆少秦抱他醒来的时候，现在的他脸上多少有些红晕。可我却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我和陆少秦还没真的和离，被我们“夫妻”接连当做抱枕，这样李青都能毫无抵抗，实在脾性好得有些不像话了。

    我忽而想到时之境界里曾经有个脾性火辣的少女，如果这一世她还在的话，会不会和李青发生一些取长补短相得益彰的趣事？

    经历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之后，秋末的天气越发晴朗起来。我们顺利地跨过了秦川，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到达疆域之后也几乎毫无阻拦。我们伪装成去契丹采买药材的游客，跟着往返两地的商户一同进入了契丹王城。

    而那时，日子也已然过了立冬。

    虽然我和李青都是彻头彻尾的大梁汉人，但我们或多或少对于契丹的人和事都有些了解。毕竟他曾在这里抗敌六年，亲爹又是契丹大名鼎鼎的丹阳国师。而我几乎算得上是半个契丹人士了，不仅精通言语和习俗，就连这王城各地的衣食住行都了然于心。

    时之境界中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或者那里本来也是个真实世界，只不过时间发生的轨迹与起因不同而已。所以当我从李青这边得知，陆少秦在契丹也有不少眼线时，心里倒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我和李青定居在城西的集市附近，虽然那里鱼龙混杂，但无论是往来的大梁商户，还是与契丹结盟同亲的汉人，大多都居住在这里。更何况大隐于市，我们好不容易跑出了大梁地域，可不想被契丹朝廷发现这里还藏着个敌国都尉，以及敌军大将的夫人。

    但幸好停战已过两年，契丹民众习惯于征战与游牧，更熟悉的是白手起家。按照李青的分析，曾经落魄过一阵的契丹王城，如今已经恢复得十之八九。虽然契丹无主，可民众依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甚至比之前更有百废待兴的动力，这对大梁来说才是最岌岌可危的事情。

    化身若绮，我是个契丹女子；重返若琼，我又是大梁汉人。从一开始，我便没有李青那样践墨随敌的心态。我很清楚这一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救风瑾，所以在安顿好一切之后，我便继续伪装成游医的模样，跑到城中，去探索那间最为熟悉的六王子府邸附近。

    契丹无主，并非无人可继承，而是契丹国主死前没有立下世子和遗嘱。契丹六子，大王子早夭，二王子痴呆，三四王子远征，五王子肺疾，六王子避世……最有资格的本是三、四王子，可是他们在与大梁一战中尽数被陆少秦击败，不得民心。最后剩下的六王子风珉，又是神出鬼没的主儿，只有这几年才留在了契丹，却从未出面征战，也同样地不受百姓追捧。

    只有我知道风瑾不出面，是因为和陆少秦立了约，只是不清楚这一世他们又用什么做了筹码。无论如何，风瑾并没有真正的避世之说，他不出面参与夺嫡，或许也是因为身上还有未解的毒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