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雨过天青
李青猛地一下关上了门帘，而陆少秦也不知因气愤还是害羞红透了半张脸。这三人里面，最不觉得尴尬的人应该是我。
我不紧不慢地穿上最后一件披帛，略过坐在一旁的陆少秦，凑到车门前掀开了一条缝：“李青，你找到路了没有？”
宽大的蓑衣和斗笠让我看不清李青的表情，可他说话的语气倒是难得有些含糊：“断桥一时修不好，村民给我指了个山缝，穿过去就是城镇。就是……现在雨势太大，先缓缓吧。”
穿过山缝固然不可能用车，更何况我们的马儿也不知所踪。这雨也不知道何时会停，一时半活反而是陷在泥地的车是最安全的。
“你先上来吧，车里还是有位置的。”
我看了一眼李青，他身上虽然穿着蓑衣，但里面也不见得干爽。毕竟他的伤寒也才刚好没几天，方才淋着大雨冒然过断桥，万一又着凉就不好了。
“还有，这里还有干净的衣裳，你把蓑衣脱了也进车里换一套吧！”
这话刚说完，倒是之前对那衣服不屑一顾的陆少秦先动了手。这会儿反而不考虑什么羞耻和礼数了，三下五除二地换了衣服，就仿佛是……故意要和李青抢似得。
我不知李青有没有借着那条车缝看见陆少秦的无聊，但他还是坚持不肯上车。而是跑去草屋边上，捡了些本是屋顶的草皮，又重重地盖在了我们车顶上。又在车前撑起了一片，让他也能逼着风雨在车外坐下。
这是个何等愚忠又务实的属下，试想一下如果我是男儿，能拥有李青这样的下属，岂会像陆少秦这么暴殄天物，混了那么久才做了个虚名将军。更别提李青背后有李旭这样的高人爹爹，如果我在陆少秦这个位置，必是将其中的挑拨离间进行到底，把契丹的情报了然于鼓掌。
不过，现在也只能是想想了，我已经不知自己该站在契丹的立场还是大梁了。
胡思乱想着，却也不愿和车里的陆少秦干瞪眼。于是又探头出去，伸手拍了拍李青的肩膀：“要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吗？或者喝点水？”
“不……”
李青话未说完，反而是陆少秦先开了口：“我饿了，你给我吃。”
这家伙怎么回事？突然变得如此矫情？我飞快地思索了几种可能，最后不与他争辩，直接把食物和水壶扔给了他。结果陆少秦睨了一眼那食物，一口没碰，就喝了几口水。
我当然不管陆少秦吃还是不吃，只是试探着凑近李青的耳朵说话：“你家将军，是以前脑子就不正常吗？”
“……”
李青沉默不语，但这一回我终是看清他复杂的神色了，或许这并不是第一次陆少秦犯病。也就说明，他脑子有问题这件事，并非我的金针或者挨了房梁才有的，是他本来就不正常。
那么，陆少秦到底怎么当上将军的，上一世的若绮也只是粗粗了解片段，或许陆少秦的成功都来自于李青的周密谨慎也说不定……正琢磨着，陆少秦居然伸手把我从车前拉到了他身边。
“你怎么包扎的，现在我的头很疼！”他蹙着眉说道，可双眼显然神色清明，一点都不像痛苦的样子。
陆少秦这幅模样，就像当初知夏看见我抱村里其他孩子时一样古怪。我心里的猜测多了一分，可又不太确定。只好佯装去给他看伤口，故意扯了一下那绑在脑后的发结。
“这样呢？是不是好点了？”我装作关切的表情。
他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恩，现在还差不多。”
果然，陆少秦是故意的，他是不想我和李青过于亲近。但这孩童般行径对奸猾狡诈的陆少秦来说也过于不合理，他又不可能喜欢我，对李青估计也不会有太多感觉。
更重要的是，他最爱的女人才刚死不久。陆少秦要是在这时还能有别的心思，那他对绮娜的一往情深也太可悲了点。
最后，我把陆少秦的这种行为还是归结于脑子有问题。我不能和疯癫之人讲道理，正如我不能改变窗外变化莫测的天气。
风声是最先变小的，随后是雨势逐渐平缓。那场狂风暴雨下了约莫有三个时辰，待到雨停已然快要亥时。李青是最先下车的，确保前路平稳之后，才决定弃车步行。
临走之前我还是逼着李青换了套衣服，果然那套蓑衣里面也湿得不行。也不知这家伙干嘛要逞强，我又不可能只给他准备了一套男装……当然，也确实没有更多可换的了。山间夜路寒凉，装备里只剩下一件男子的棉袄，最后也是李青让给了陆少秦。
待他们都装扮妥当，我们的行李轻松了不少，这样行路也可以方便一些。特别是李青，一身青灰色的布衣长衫却显得人如其名，干净利落。陆少秦则把那件土黄色的棉袄披在棕褐色的布衣外面，墨黑的长发后垂着一条浅色的纱巾，本应该不伦不类的，可看上去居然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要是，他不开口的话。
“什么破东西，居然买那么丑的衣服！”他撇着嘴说，下车的步伐却是走得比我还稳当。
还是李青比较有眼见，先一步把我搀扶下马车，我更是没有好气地嘲弄陆少秦：“你要不喜欢还给李青，这本来就不是给你准备的。”
陆少秦侧目看了我一眼，眉头轻蹙。不知为何，身边的李青先松开了手，我差点一个重心不稳向前倒去，赶紧又抓了李青的衣襟，这才落实了地。
“夫人，小心地滑。”李青确定我站稳后留了一句话，便快步走到了最前头带路。
李青之前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多半是叫我周小姐的，只有为了摆明立场时才会唤我夫人。他明明知道现在的我，最讨厌将军夫人这个身份了。
陆少秦对这个称呼竟是比我还受用，“夫人？哼，周若琼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我夫人？”
雨过天青，月明星稀，本是一夜天凉好个秋。
但为什么现在的我，那么想在这个男人脸上打一巴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