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螳螂捕蝉
在登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之前，我和李青要靠马车行驶至少三天。一开始都是李青在车厢外驾驶的，可一个人坐在里头实在无聊得很，经历了一日只说三句话之后。次日我便坐到了车外，要求和李青一同驾车。
与其是想和他多说些话，不如说是为了能欣赏蜀地深秋的一路绝景。山连千岭关，枫红二月花。巴蜀自古人杰地灵，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便沉迷于初夏的参天碧绿之中，怎料这秋日远山红枫之景更甚。
正痴迷着山路的美景，李青却忽而开了口，问了我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到了契丹之后，你待要对风珉如何？”
我们一路浪迹至此，等到现在李青才来问我，也说明他确实挣扎了很久。我也并非打算周全，只好如实回答：“我得先见着他再说，你也知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若绮了……”
我不清楚李青在时之境界里究竟了解我多少，更罔顾他是何时用何种方法带我出来的。但既然我们如今在同一辆马车上，或多或少该坦白一些，我便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李青，你一开始带我回来的时候，我确实无法接受这一切。毕竟我和若绮曾经身为一体，我能感受到她的一切，包括她所经历的快乐和疼痛，包括她对风瑾的情爱，也包括对知夏的思恋。”
我平静地说着，一片枫叶恰好飘到我手里。我拧着它那褐色的叶根，仍由着这片嫣红在我的掌间盘旋，恰好像是契丹舞娘的衣摆。我对着它不由苦笑，又重新张开了口。
“乃至现在，所有混乱的思绪都理得差不多清楚了，但我的心里还是没有办法放下……我也知道，如果我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一定是个陌生人的身份，不，或者也是他的萍水相逢。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有那么一些小小的期待，说不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会记得那些过往呢？”
这话说得我自己都觉得卑微，我都不知道风瑾和绮娜是否也有曾经，更别说那时之境界中的境遇了。但可以在李青面前说出心中的想法，倒也是坦然了不少，毕竟他也是唯一被我倾诉这些而不会吓倒的人了。
李青坐在我身旁持着缰绳，我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只是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他，不是风瑾，不是你梦里的那个人。”
这个我当然明白，但被李青这么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藏在心底的悲伤也像是被人撅了坟似得。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尽数化作眼泪，洒在了枫红满岭的登山路上。
李青没有再开口，而是给我递了块帕子。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我在看过琉璃梦境后也哭得乱七八糟，那时陪着我的人也是他。
真没想到，我回到周若琼身后，最能解我心愁的人不是我爹我娘，也绝不是有名无实的杀妻郎君。而是这个，曾让我愤恨不已也烦恼不已的“帮凶”。而非要算起来的话，李青其实是我的救命恩人。
可思及回来之后的这些日子，我对这个救命恩人又是算计，又是利用的，除了在客栈里有好生照顾了半日之外，几乎都是他照顾我的。这么一想，也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了。
无论陆少秦怎么对我，李青总有他的苦衷，否则也不至于背着陆少秦来救我。还有之后的一路帮扶，他本可以给我看了琉璃梦境后便不再掺和的，而现在却要和我一起，被陆少秦这条疯狗一路追赶。
我觉得自己对李青有些不好，我虽自认是个恶女，但也不必对谁都如此。
轻轻擦拭了眼泪，我拿帕子折了又折，侧头笑着看向李青：“你身上到底有多少块这样的白手帕？不要告诉我，这些都是你自己随身准备的？”
“两块。”他说得不假思索，顿了顿又再答：“是自己。”
那果然是一块给了我，另一块也给了我。只是这李青的肚肠仿佛是一直到底的，若真要和喜爱的女子这么相处，或许……不，我自己也没有太多经验，根本指导不了他什么吧。
“那你倒是挺爱干净的，”我尴尬地笑了笑，抬头又打量起路边的枫林，话也说得漫不经心：“以后有娘子了，记得帮她多照顾点家事。”
“我，不会的”
“恩？怎么，你不想帮衬？还挺大男子主义的嘛！”
“不，我不会娶妻的。”
李青这么一说，我才把目光又重新注意到他的身上。谁知那时，一声剧烈的马鸣响彻路间，连带着马车一同震荡不已。
我被马车晃得目眩心惊，随后又传来了一句穿痛耳扉的话语。
“他当然不会娶妻了，他不都叫过你娘子了吗？”
挡在道路中间的人，正是那个本以为被我们甩开的，陆少秦。
“你怎么会……”我没把话说下去，直接从马车前跳了下来。既然来者只有陆少秦一人，也就说明我们并非毫无机会逃生。
陆少秦见我下来，更是挑着眉阴阳怪气：“我怎么就不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周若琼你这个女子几日没见，倒是和我的心腹打得火热，你可真是了不起！”
我思及他刚才说的话，什么李青叫过我娘子云云，这不是在襄州才发生过的事情嘛？莫非，之前在客栈天字房外站着的追兵，也是陆少秦自己！
陆少秦有多耐得住性子，听到自己的娘子和手下在屋里发出那样的声音，竟然都能忍住不冲进来？要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便当真是取向有些问题了。
我暗自心惊，李青倒是先开了口：“陆将军，我与夫人并没有……苟且。”
这么直白的辩解，真要让我差点厥倒。但陆少秦听了，表情倒是缓和了一些，继而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可你不是每一次都能对付周若琼这个毒妇，和我回去！”
我一听毒妇二字，心中更是愤恨不已，比起我来说，陆少秦才更像是个毒夫。我确实有害过人，但不会像他那么深谋远虑、口蜜腹剑地狠心杀妻。
可我知道现在不能激怒他，尤其是李青正在他面前对峙的时候。
“不，陆将军，我现在必须和夫人走一趟。等事情解决之后，自然会毫发无伤地把她送回陆府。”
算了，我还是想办法把李青和陆少秦一起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