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琉璃梦境

    “哪里的血？要多少？”这刀可不能说割就割啊，我总得考虑出血量，还有怎么下刀才能不那么痛，哪里留疤不会那么明显……

    正犹豫着，李青又从我手上夺回了那把小刀，我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手指上已经被他划破了一道口子。

    我疼得惊呼：“啊！你怎么又这样，都不给人一点提示的。”

    “又？”李青掐着我的手指挤了血滴在了琉璃之中，脸上倒是没有变化，只有眉头略挑了一分。

    他定然不会知道上次还是在给陆少秦缓解情蛊的时候，我也懒得解释，得亏这次没有用牙咬那么粗暴。

    琉璃罐子里沁了我的血，但那银水的镜面却没有因此浑浊。反而让那复杂的银钩逐渐游离消散，最后只剩下一根，宛若银蛇般围着罐子的边缘游荡。

    夜明珠光渐明，在银钩头尾相连汇成圆形的同时，一束虹光跟着穿透了琉璃镜面。我探头再看琉璃内的景象时，再也不见什么银钩与明珠，镜面上呈现的是清晰的人影。

    “那是……”风瑾吗？我想开口，却又怕自己的声音扰乱了镜中人的动作。

    我见到的是一间不太干净的庖屋，地上躺着菜叶和污水，还有一双细如柴木的双腿。这画面仿佛是一双眼睛看到的东西，直到那一张半脸麻子的男人出现，我终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若绮最初重生的时候，怪不得李青需要我的血，那银钩或许与时之境界的千丝万缕有关，只有我的血液才能引出与若绮那一世的牵连。

    在若绮的羁绊里，我最想看到的是风瑾和知夏，谁能料到第一个出来的是恶心的麻三。

    琉璃中的世界与当时毫无差异，甚至连辱骂声都能听得见……难不成我那失去的六年都要这么一点点慢慢重放，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现在的风瑾。

    更何况这过程里有好多东西见得不光，我不想让身边的李青也什么都看到，便开口打断：“李青，能不能跳过这一段，我想直接看我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李青没有应声，却不动声色地抬起了手，停在琉璃镜面的上方起舞，指尖的动作轻盈灵动宛若游龙。

    我是第一次那么仔细看李青的手，手掌不大不小，手指纤长且整洁，完全不像什么武夫。他本就肤色苍白，琉璃虹光衬得那双手更白了，倒也并非什么白璧无瑕，我瞧见他舞动的右手食指内侧长着一颗褐痣，不浅不深，却是如沧海遗珠一般让人见之不忘。

    但我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因为比起李青的双手，他手下的景象才更让我触目惊心。

    随着李青的动作，琉璃中的世界一日千里般地快进，那里面的每一幕都是若绮经历过的事情，在长乐坊生活的日子，风瑾带我上街，跟着舒雯学医，撮合风瑾和表姐，帮春桃出谋划策，进宫献礼险被抓，落马、中毒、官司、分离……那些回忆一点一滴涌上心头。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在疆域再会时，风瑾突然表现得那么急切，就仿佛是一片情深不知从何起。现在站在他人的视角来看，才明白风瑾早就对若绮流露过很多迹象，只是当局者迷，甚至还自作聪明屡次巧妙地避开他的关切。

    在大梁的十年，风瑾经历过许多常人不能想象的白眼和冷落，他没有一蹶不振而是苦心经营运筹帷幄，在朝里朝外布下无数眼线和棋子。可他，还是过得如此孤独。

    只有若绮提醒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告诉他可以不必一个人活。若绮陪风瑾度过了最简单的半年时光，而那也是他之前二十多年来最温暖的岁月。

    所以为了救若绮，他决定冒险。

    扮做山贼劫持西征的队伍，那事要出了半点意外，风瑾布的局就全完了。可到头来若绮居然跟着陆少秦逃跑了……那怎么可能不让风瑾伤心？风瑾在那时一定是想放手，又没办法完全放手，最后设局让若绮进了柳月楼，给了他半年的时间慢慢考虑。

    现在回想起来，我在柳月楼的半年能够如此安然，绝不只是因为陆少秦每月给的百两银子。

    再然后的事情就更加熟悉了，风瑾化作了风珉，在柳月楼里把若绮吓得不清。还摸黑躲在屋子里把人掳回契丹，一边使坏一边暗笑。风珉的每一个表情都如此明显，而我当时真的被他骗倒了，一直到李青告诉我契丹国主只有六子，我才反应过来。

    那些恩爱的日子如过眼云烟，但痛苦的时候却锥心刺骨。镜中的聚散离别，不是别人的爱恨离愁，待看到若绮被风瑾从大梁京城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已泣不成声。

    “别哭了，开始了。”李青的手放了下来，却不知何时递给了我一个帕子。

    是啊，那些都过去了……我点了点头，接过帕子擦干了泪痕，双眼继续紧紧地盯着琉璃中的影像。

    出了疆域之后，我昏睡了过去回到了原点，但本就是绮娜的若绮还是醒了过来。我明白若绮早已不再是我，可看到她靠在风瑾身上的时候，却还是有一种那是自己的感觉。

    她和风瑾回了契丹王城，回到了那个有知夏的宫里。黛丝和奈琉把知夏照顾得很好，小姑娘虽然到了开始顽皮的时候，但依然甜美得像个公主……不，知夏本来就是公主，契丹国主宠她得紧，让她过上了比在山谷里更加锦衣玉食的生活。

    就和我给她取名知夏一样，她的一生必定广夏细旃，备受宠爱。

    而风瑾和若绮的日子，也是同样的圆满。

    风瑾去了风珉的名号，还原了风瑾的模样重新接任世子之位。他带着赤鹰部落重返战场，不仅夺回了被陆少秦搁置的六块土地，甚至还直逼大梁迫使疆域一城割半，还契丹百姓与梁人在疆域平等生活，且放开商贸不再征税。

    若绮则成了名正言顺的世子妃，也是风瑾唯一的世子妃。风瑾与国主咬定不会再娶，即便之后只有知夏一个孩子，也要让她成为女王，国主竟然就这么答应了。再后来，等风瑾从疆域凯旋回归之后，便和若绮重新举办了那场曾经空缺新郎与新娘的婚礼……

    风瑾世子带着契丹百姓反败为胜，让自鸣得意的大梁一败涂地，世子与世子妃大婚自然也举国瞩目。

    若绮和风瑾穿着最为华丽的契丹礼服走过王城的大街，一路铺满了从疆域战利的锦织红毯，知夏，奈琉、黛丝、契丹国主、世子府里的下人，医馆中的大夫，街上的所有人都站在一旁为之喝彩，为之欢喜。

    这明明是若绮最幸福的时刻，我却看见风瑾在悄悄地遮掩——用那件镶金戴玉的赤红喜服，遮盖口中咳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