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密云不雨

    这是陆少秦第一次对我翻脸，他把我推到了一边，挡到周若琼的面前对我大声呵斥。

    “你这个女人是疯了吗？！你们还不赶紧把她带走！”

    现在的我就像是曾经在宫里见过的，那些争风吃醋又被圣上发现的妃嫔一样。陆少秦让手下把我拉出了周若琼的闺房，没有留一点情面。

    表面上演出一派惊慌失措的模样，可我的内心却舒坦极了。周若琼还喜欢着陆少秦，这是我三言两语说服不了她的。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做个彻底的恶人，让她能得到陆少秦更多的关心，说不定也能让陆少秦开始讨厌我。

    我一直想让周若琼远离陆少秦，直到被她适才的话提点，我才察觉到自己的纠结是多余的。我已经不是周若琼了，她是否喜欢陆少秦，是否能看透陆少秦，都是她的事情。她总要经历这些事情的，就和我当初的我一样。

    后来，陆少秦禁了我的足，我被他关在了永安街的客栈。我本想再去长乐坊见见舒雯女官的，可惜还是没有机会了。陆少秦派人给我备了最好的衣食，之后又送来了御赐的去疤药。衣食倒是无所谓，那膏药我是断然不会用的……陆少秦可以关我，不让我出去，但他决定不了我的选择。

    也幸亏，陆少秦没有直接把我带回尚书府，他当然不敢。我不知道陆少秦是如何把我的事情告诉他爹娘的，但很显然的一点是，周若琼没有要求退婚。

    她，竟应允了陆少秦许我一同嫁入陆府，这是上一世的我万万不会答应的事情。

    陆少秦自然很高兴，他花了很多时间去陪伴那个长相守又识大体的未婚妻子。透过客栈的窗户，我好几次看到他俩进出永安街采买游玩的画面。男才女貌，语笑嫣然，真正是一对璧人。

    我看得到陆少秦，他也看得到我。偌大的京城，他刻意总在永安街附近游逛，无非是想让我知道，想让我嫉妒。陆少秦果然把我对周若琼说的话当了真，他以为这样便能让我尝到和他当初一样的心情。

    我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笑得打颤。真是个愚蠢的男人，周若琼怎么会喜欢上这么又傻又没用的男人！但这样如果能让周若琼多过一些快乐的日子，倒也不算坏事。

    若琼做出这样的妥协，要么是希望自己能在陆少秦的心里留下些痕迹，要么就是……在帮我，她在帮我支开陆少秦。即便我被陆少秦关押在这客栈里，但总比隔三差五应付他要好。有些事情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而那首我托付给周若琼的《红罗赋》，果然没多久就在京城传开了。

    “红袖绮罗，天女下凡。金发如绢，目若海蓝。

    窈窕柳腰，袂裙戏蝶。巧笑倩兮，歌舞妙曼。”

    从稚童玩耍的唱词开始，最后传进了那座辉煌的宫殿。我还是收到了圣上的一纸诏书，和绮娜不一样的是，这一回的诏书是让我在中秋的宫宴里，为圣上和文武百官献舞。

    那一定是周若琼帮我铺好的路，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的。那时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她便帮我送来了风瑾。这次我只和她说了几句，她就为我找好了最合适的时机——比起圣上的私宴，有文武百官一同参加的中秋宫宴，对我来说确实要妥当不少。

    但这也意味着，陆少秦的处境会更难堪。我会在所有人面前，撕去那堂堂镇国将军伪装的面具，让他的功成名就不值一提。除了圣上的怀疑之外，这也会让陆尚书和周相一派的势力受到沉重的打击。

    周若琼明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却还是帮了我。

    我想起，我刚重生为绮娜时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绮娜求我能够帮她。梦里的我还是周若琼，我拒绝了她。梦醒之后，我才发现求救的那人，竟然是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我曾以为自己这一世重来是可以帮到周若琼的，结果还是我依仗了她。

    陆少秦对圣上召我进宫献舞的事情非常不快，但是他确实无法抗拒。他特意花了两天时间，帮我选一套合体又大方的舞裙。他不希望我能惊艳四座，特别是不希望我能入了那个半百皇帝的眼。

    我任由着陆少秦花了重金采买，只不过时间有限，买来的也不过是成衣罢了，我早就准备好了献舞的服饰，绝不会去穿那些的……最可笑的是陆少秦还借此机会筹备起我们的婚服。我们，三人的婚服。

    周相能答应他多娶平妻进门，也不过是因为忌惮陆少秦镇国将军的身份。但如果我在宫宴里透露一两句镇西之战的真相，哪怕圣上碍于国面不去追究，周相也不会轻易服软，他可不会让自己的宝贝独女一再受委屈。

    当然，这些都是我猜测的结果。我在客栈里的日子太长，也太过孤独。除了陆少秦谁人也不能带我出这个门，包括周若琼。我只能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实在无趣的时候，便和屋外的侍卫随便聊几句，说说我在契丹和疆域的见闻，他们也会告诉我这屋外发生的事情。

    可在进宫前日的傍晚，周若琼还是来找我了。

    因为我和那些侍从近来的交往，又因周小姐几两银子的赏赐，看守的那几个人终于答应让我俩单独相处一刻。却也警告了一声，绝对不能再有上一回的争执了。

    没有陆少秦在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和周若琼有争执？

    她的眼睛要比之前更有神采，一定是近期沉浸于热恋之中的缘故。至少，陆少秦现在对她很好，我当年要是做了这个决定，是不是也会快乐些？

    不，我想了想，我还是不会答应让绮娜一同进门的。

    但这个周若琼不一样，她只是用尽了所有的心思来帮我而已。

    我一见到她，便直接半跪下来道歉：“对不起，若琼，上次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那些话都是因为……”

    “我当然知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周若琼赶紧把我扶了起来，随即又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里屋的床榻边上。

    那里距离屋门口最远，确实能够说一些更贴己的话。我反手又握紧了周若琼的手，感受那双微凉手心渐起的温暖。

    “若琼，我明日就要进宫了，你是不是也会在场啊？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她看着我，喉间却忽然像被什么梗住了一样。我想去给她倒杯水顺顺嗓子，可当我刚站起来，却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蛮力，突然紧紧拉住了我的手臂。我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都跌到了床榻之上。

    待我反应过来时，我竟已经被那双柔软的嘴唇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