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唱筹量沙
我不想见陆少秦，不仅仅是因为上一世的恩恩怨怨；而是这一世，我不想让他再生什么希望。
被他屡次相救我确实心有感激，但其中的纠缠不清始终都让我厌烦。至今为止，我还是不清楚陆少秦为何痴迷于若绮，如果真的只看上了绮娜的脸那还好说，可叹的是在疆域我就见过契丹美女无数，而到了契丹我这样的长相更如沧海一粟。
所以，他究竟看上了绮娜，或者若绮的什么呢？
既然决定不再见陆少秦，那必然是个哑谜，我也不愿再猜了。只希望圣上可以开恩答应一人换一人，用陆少秦来换风瑾回契丹的话，那便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从契丹派使臣到疆域不过一日的时间，从疆域快马送信至大梁的京城也最多要七个时日，往返正好半个月。说长不长，与其每日焦急等待，还不若好好盘算，这十五天如何看尽契丹王城的景致。
想是这么想，但在连续出门的第三天我就厌了。白日天气燥热不说，契丹的景致也大同小异，除了琼楼玉宇就是草原风光，美则美矣却总少了些人气，看久了反倒有孤立无助的感觉。
人真是奇怪，在京城或者疆域的时候我老是嫌弃人多吵闹，而今却怀念大梁的盛世繁华。或许我虽为契丹的肉身，可心还长在大梁吧……这么想着第三日我便没有跑远，午后才决定出门逛逛，走进那间之前去过的茶馆饮茶。
那店小二一看是我，立马打起了招呼：“哟！姑娘，您又来啦！之前要找的亲戚有着落了吗？”
上次和他打探消息的时候，我确实谎称来此寻亲，如今突然被问到了只好尴尬地摇摇头。
他奉承地一笑，露出歪牙：“没事！姑娘你现在都进了六王子府，有王子在也算是有个依靠，亲戚什么的慢慢找也不急。”
“你怎么……”我本来欲反问他，但又料到这茶馆的店小二消息如此精通，或许连自己出身疆域柳月楼的事情都知道。所以我也没有再说，而是指了指招牌上的茶点下单。
风珉说得没错，我的身份岂止在王子府衙里尴尬，连附近的街市都传开了风言，看来这茶馆也是待不下去了。
如果风瑾回来的话，我在这里还算有些意义。但万一不能如愿，我还有必要留下吗？
待在契丹自然不如大梁，可大梁我又回不去了。更何况凭借我现在的医术，要开医馆还远远不行。这次被风珉劫来契丹，连舒雯女官给我的医书也没带上，要想日后从医谋生就必须重头再来。
重头再来就重头再来吧，连这条命也都重来过了一次，重新学医也总要比现在这样像无头苍蝇要好。我随意吃了几口，味如嚼蜡，便结了账离开了茶馆。
刚走出门，便撞上了个头戴黑色帷帽的白衣男子。这身装束在西域很是常见，可不同的是我在碰撞之中瞄到了帷帽下藏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契丹人少有黑发，即便是黑棕色的深发也都带着卷曲的弧度，如此黑直的头发必然出自汉人。
“抱歉。”那人作了个揖，说着一口不流畅的契丹语，让我更能确定此人来自大梁。
而正犹豫着要不要用汉话询问的时候，手里却被塞进了一个弹珠大小的纸团子。未作多虑我点了点头，便侧身朝着那人相反的方向离开，直到距离茶馆好几条街外，才钻进个巷子里打开纸团。
只见上面写着——“子夜，后院一会。”
那个戴帷帽的男子是梁人，不仅认识我，而且还知道我住在六王子府的后院。若绮在大梁认识的男子屈指可数，除了陆少秦之外，只有一个，李青。
但陆少秦都不能独善其身，李青居然有本事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契丹的大街上走？我想了一下或许也不算太难，毕竟人家爹可是契丹的国师啊……
李青要找我，无非是说陆少秦的事情。他对陆少秦有一点连我都捉摸不透的情愫在，所以只身犯险来契丹，让身在敌营的国师爹爹出面相救，也不无可能。
只不过，李青这么就把陆少秦带走的话，风瑾要怎么换回来？而且他要救便救，找我又是为何？
我正捉摸不定，随便转了几圈便回到王子府衙。而这一回，却要比上次长了心眼，前脚刚迈进大门，便远远瞧见坐在正厅里摇扇的风珉。目光交错，他扬了扬扇子，笑着示意我过去说话。
“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玩腻了？”
我点点头不欲多说，坐到了离他隔开一座的位置。
风珉眼神一滞，旁边的侍女立马给我端上了一盏凉茶，旋即走了出去也关上了正厅的门。
“大白天的，又那么热，关什么门呐？”我装作无意地起身，心里却在打鼓，绝对不想再和风珉单独共处。
正打算起来开门，风珉却先出声打断了我：“你不想听听使官的回复了吗？”说着便拿出一封书信来，指尖随意地夹着像是等我去取。
“回复？那么快的吗！”我心不甘情不愿地靠近他，尽量在最远距离之下取来了他手里的信，却因重心不稳，往后又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他看我这样果然又笑了，不过这一回却拿了折扇在眼前遮挡。看起来要笑不笑的样子，更是讨厌。
我没理他，直接打开了那封来自疆域的书信。我本以为这事至少能惊动圣上，岂料陆少秦还是太过年轻，刚到了如今的镇西大将军手里，便断了后路。
结果自然是不肯拿陆少秦换风瑾的，甚至只愿意拿出白银百两换人。陆少秦的一条命在契丹人的手里，竟还不如当初我在柳月楼的月钱。
我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可风珉却好似早就预料到一般，眼里依旧含笑：“心疼你的金主了吗？他为你花的钱可要比这些多了去了。”
“没有。”我摇了摇头，想把话题转移：“陆少秦明明身负皇命，他们为什么不肯救他？”
“这还用问，这小子来疆域半年就截了好几支契丹的队伍，探得了不少他们镇西军几年都没找出来的消息，年少有为，自然会有人嫉妒。”风珉摇了摇扇，看似漫不经心，可语气却依旧阴阳怪气：“你原本跟着他在疆域，虽然身在乐营，但好歹也有个归宿；如今风瑾也换不回来，你可曾后悔来契丹？”
后悔有用吗？又不是我自己要来契丹的。
我撇了撇嘴，换了一个说法：“我还没有卑微到需要利用人的感情来换个归宿。”
风珉听完我这话却顿了好久，直到我再度开口追问：“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不会答应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