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讨价还价
生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月娥却不怒反笑，端着的是媚眼如丝，细声慢道：“陆都尉这又是何必，你才刚来疆域就想背上人命官司嘛？我月娥虽然无足轻重，但毕竟是疆域只此一家乐营的掌柜，你若杀了我，非但救不了这小姑娘，而且也毁了自己的前程。”
她这一番话，句句在理，陆少秦不会不明白其中的要害。我的乐籍已经在柳月楼里，即便是杀了月娥，也不可能再有改变。
做人最难的事情就是认命，做人最难得的事情则是不认命。
既然老天还是安排若绮走上那一条路，不是天香楼，就是柳月楼，我这一世的命数里如果必遭此劫，那我非要走出一个与众不同来。
我握住了陆少秦持剑的手臂，无奈地对他说：“你放手吧，这样是解决不了的。”
他怒道：“那还能怎么样！让我眼睁睁看你跳入火坑？”
我心想比起祜奇害我跳的火坑，你当初从悬崖推我的时候可要痛多了。但我还是重新理了理思绪，好言相劝。
“你以为我遇到的火坑还少吗？既然处处是火坑，那我就做一捧灭火的水，让自己少疼一些，也能活得久一些。”
陆少秦闻言，依旧蹙着眉头不肯放剑。
但月娥却终是放下了笑意，反而转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我看不懂的神韵：“一捧灭火的水……你以为你一个女子可以怎么样？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我反问她：“那又如何？你自己也是女子，却能把别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我想掌握的不过是自己的命运。”
月娥叹了口气，不予理我，却是眼波一转又和陆少秦说道：“陆都尉若要救她，也并非毫无办法。只要您花更高的价格定了她，让别人无价可出，自然她就只能属于你了。”
莫说陆少秦会不会因此出钱，光是听到“定”这个字，我的脑袋就和点了闷炮的烟花一样，又觉得气愤又一时炸不出来。
却听耳边传来陆少秦坚定的声音——
“好。”
月娥笑道：“陆都尉果真一字千金，我月娥也向来佩服重情之人。我答应您在柳月楼里好好照料她，必然白璧无瑕，但至少您每个月要给我百两银子。”
“一百两，可以。”陆少秦点头
一百两银子一个月，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两，我爹周相一年的俸禄都没有一百两，更何况身在疆域的小小都尉，陆少秦简直是疯了。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也终于放下剑来和月娥谈判起来：“你要立下字据。”
“哈……”月娥笑出了声，又像是强行忍着：“可以，陆都尉想要什么字据都可以，不过我月娥是言出必行的人，陆都尉只要每个月都奉上银两，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这两人一唱一和，却让我这个被卖的人置身事外，连忙插嘴说道：“我不能要他那么多钱！你只花了一百两买我却要他每个月给你那么多，你这是讹人！”
月娥这才又看向我，淡淡地说道：“讹人？我只是在和陆都尉讲买卖，你的恩客都没计较，你这丫头倒急着给他省钱了？”
恩客？谁要他成为我的恩客！我急道：“不成！京城最红的姑娘一年也赚不到百两，更何况契丹这物价，肯定不能和京城比，你收一百两一个月就是讹人。”
月娥笑着反问：“你这丫头真是有趣，被卖了还要帮忙讲价钱……呵，即使如此，那陆都尉我一年收你一千两，你看如何？”
陆少秦不置可否，这回好像终于意识到这是真金白银的买卖，又道：“可以，但等我离开疆域的时候，我要带她走。”
“哦？”月娥宛然，“这也未尝不可，但至少你要交满两年，只不过你即便是带走她，她也还是乐籍……”
“我知道，我会帮她脱籍的。”说完陆少秦，眼神怔怔地看着我，终于让我把里面的痴情看了个透彻。
他果然还是很喜欢绮娜，他可以孤身犯险深入敌营去救她，也可以千金一掷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她。
我明明说着想要掌握命运，可到头来还不是掌握在陆少秦手里了……原来一世重来，不能改变的事情，依旧如故。
我进了柳月楼，在疆域独此一家的乐营里，成为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契丹舞姬。
白日里和年轻的姑娘们习舞练艺，晚上则跟在花魁背后参宴表演。绮娜的身子骨极为柔软，嗓音更是甜美，别的姑娘都说我这叫天赋异禀，可我却一点都不想要这种天赋。
月娥没有骗我，她果然没有让我正式接客，大多数时候我都只要献艺表演，偶尔有些贵客到来才会坐在桌角充数。
我也不必和其他姑娘一样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我又知道不能把自己搞得太过特立独行了。于是我学着楼里的契丹女子一样的装扮，其实见到她们我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来我认为的倾国倾城，在契丹女子看来不过尔尔。
契丹女子大多直爽，不太会参与楼里的明争暗夺，反而自成一派，我是契丹血统自然也被划了进去。幸好我会一些医术，又熟知女子的一些暗病，那些契丹女子虽然言语上比较难沟通，但对我并未有排斥。其中，和我关系最好的姑娘，名唤奈琉。
奈琉和我的情况有所区别，她十几岁时就因逃难和家人来到了疆域，可惜刚来不久母亲就得了重疾，奈琉为了给母亲治病，自愿入乐营换钱。
柳月楼的姑娘，遭遇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都被命运所遗弃。
奈琉长得更具契丹的丰腴之美，脸小如巴掌，可身上却前凸后翘，是女子见了都会脸红的身材。而脸蛋也极为妩媚，眼角长着一颗暗棕色的泪珠，和人说话的时候含情脉脉。我觉得她像是画本里写得妖精，美得让人担心下一秒会被她吃了。
可奈琉并不算是柳月楼最红的一批姑娘，因为她的年纪已近二十了，曾经为了她一夜千金的客人如今早已换过好几批枕边人。她不恼也不争，反倒会提点那些新人不同客人的习性。月娥骂她傻，不懂得多赚一点给自己留条后路，她也甘之若饴。
奈琉和我说，身在乐营不过短短十年，相比青楼的姑娘，至少不必担心年长之后被卖为暗娼。她只要再过几年，便能解放了。
深陷泥潭，却仍有人如此乐观，而我相比这楼里的大多数人，已经幸运很多了。
因为，除了日常的卖艺和赔笑之外，我只有一个客人，那就是陆少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