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彩云易散
原来那官差判的日后西行，是让我和祜奇跟着陆少秦西征的队伍，一同押送回契丹。
陆少秦不日出发，想要改判就必须在他出发之前和风瑾签订婚书，然后再去得到礼部的通行公文。
我明知风瑾是为了救我才说了娶我，可脑袋里难免会产生些奢望。那一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半夜想去院子里走走，见着风瑾的书房灯还亮着，鼓起了勇气走过去敲门。
“公子，我想和你聊聊。”
“……”
等了很久依旧没有回复，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推开门，却见着风瑾正埋头趴在桌前，桌上和地上散乱着横七竖八的书和纸，油灯随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忽明忽暗，即将燃尽。
原来是睡着了，我帮他捡起地上的书，只瞧了一眼，上面写的是户部条例。原来风瑾并没有想象中的胸有成竹，饭后他就躲进书房闭门不出，目的便是为了查阅吏法。
他在纸上摘录下了和婚书有关的条例，其中无不例外，写着——大梁子民。
他在这四个字上很重得画了线，有些纸像是被折成了团又拆开的样子，不用说也猜到了他写下这四个字的焦急不快，还有无奈。
没错，我和风瑾是契丹人，在大梁的吏法中没有外族中梁内结婚的先例。哪怕有一方是大梁子民，这婚约签署得也要简单得多。
契丹人的身份，让我在这一世经历过许多波折，可没有一次比得上如今。
我帮他理好了书桌，这才推了推他，“公子，醒醒，回去睡吧，你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嗯？”风瑾轻呓了一声，一双墨绿眼眸这才睁开一半，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梦醒的茫然。
我笑着扶他起来，让他搭着我的肩膀，就和之前他喝醉酒晚归，我送他回屋的时候一样。
或许，之后再也没机会了。
带风瑾回屋躺平，盖好被子。我却忽而想起了那日在马场受伤，被他从街上一路抱回家，我问了一些奇怪的话，他伸手给我整理了额前的头发笑着揶揄我。
这才没多久，我却留不住了。
我看着月光下风瑾深邃的眉眼，也学他的样子伸手想去理他的额发，还未及脸，竟忽而被他抓住了手。
刹那间他睁开了眼睛，双眼清明，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若绮，我一定会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我想点头告诉风瑾我的心意，但忍不住身体先行一步，直接一头埋进了他的胸前，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你不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我也信我自己，我能救春桃，也一定能救我自己。”
可我却知道春桃只要有了卖身契，就能有了自由之身。而我如果没有礼部文书，即便和风瑾真的成了亲，也很难留下。当时麻三五两银子就愿意卖了我，无非就是这个缘故。
第二日，风瑾便带了我去了户部想要一试，但户部果然没法给两个契丹人签订婚书。又去了礼部，风瑾想直接讨个面子让礼部给我下发通行文书，但礼部因为之前欠债和“药”酒的事情，与契丹质子的关系早已闹僵，自然不会同意。
而除此之外，还能解决这事的无非三个人：当今圣上、吏部尚书陆大人，尚书右丞周相。
和他们三个人都有关的，只有一人——周若琼。
我想起之前周若琼让我跟她走，如果这时候找她帮忙，会不会有一线生机。即便不在风瑾身边，但至少我还在这京城。我正想和风瑾说这事，却发现他和我已经走到了吏部尚书陆大人的府前。
没错，风瑾也知道那三个决定之人，其中唯一还有希望的只有吏部尚书了。
“公子，直接找陆尚书的话，不是去吏部更好吗？”
风瑾摇了摇头，再扣起了门，“陆尚书近日告假，为他家公子准备践行。”
陆府的管家彬彬有礼，让我们坐进了厅堂里等候，但等了一个时辰却还没等来陆大人。
其实也情有可原，最近陆府上上下下都忙碌不已，毕竟是陆大人的独子头一回西征出行，衣食住行所有的事情都要准备妥当，好似不是参军而是旅行。
这里本是我上一世的婆家，我在陆府也住过一年半载，对宅子里的人和事多有熟悉。我猜陆大人应该知道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也不忙着跑来接见。
我正想和风瑾再提周若琼之事，却终于在这厅堂里等来了最不想见的人，陆少秦。
这是我第二次正面见他，可这一次却再也不能理直气壮。谁能想到，这一世的若绮还能有求于他？我自然收起了上一回的狰狞表情，只是乖乖得站在风瑾身后，面如尘土。
风瑾见是熟人，脸上也起了客套的笑意。看来在箭亭，他和陆少秦处得并非那么不好。
“陆公子，此事无足轻重，尚书大人是否能网开一面。”讲完了前因后果，风瑾竟然还对陆少秦弯腰行了个礼。
陆少秦连忙扶起风瑾，但表情一脸如常，“公子瑾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此事重要与否我也不好断言，等我爹回府我自会和他相谈，只不过……”
“只不过？”风瑾专注地看他，等他说完关键的话。
“只不过近来疆域乱事或与契丹有关，我知道公子瑾的立场为难，但对朝廷来说，确实对契丹有关的人和事都极为敏感。这案子毕竟已经判了，我爹现在出手确实……”
风瑾蹙了眉，此后的客套话自不必再说。我早就知道陆少秦不会那么容易帮忙，但他却又假心假意地说服风瑾。
“这一路我会好好照顾的若绮姑娘的，待公子瑾回契丹之时，必能见她平安无事。”
风瑾冷笑了一声，“那还真是有劳陆公子了。”说罢，作揖告辞。
临走前陆少秦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让我不寒而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陆少秦所谓陆大人的难处，并不是什么契丹和大梁的结怨，而是他自己不想。
能带我一同出征西行，本就正中了陆少秦的下怀。
我拉了风瑾，终于说出了找周若琼帮忙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让我一个人去试，他再想想别的法子。
确实也无怪他气馁，我自己都知道找周若琼出面是死马当活马医，但我也不想放弃。
谁料，我连周府的大门都无法踏入，护院告诉我周若琼病了，不见外人。
她病了，无非也是为了陆少秦。
对她来说只是几日的闭门不见，而对我来说，却失去了留下来的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