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袖绮罗

    契丹质子之事，加快点燃了两国之间的战火，而圣上则连夜带着来时的人马速速回京。

    这才知道原来御驾亲征是个幌子，不过是陆少秦的声东击西，他从未想过要和契丹坐下来谈和。

    让圣上来疆界，契丹那头自然会放松警惕，谁料质子都送到门口了，竟是一副身首分离……听闻那在城头等待幼子回归的契丹王见了尸体，直接口吐鲜血一病不起。

    而这些，对我来说，也只是传闻了。

    契丹质子之事，确实让我一时唏嘘不已，却也知他的身不由己。

    马车滚滚，在离开疆域之前在黄土上撒了一杯酒，也幸得他死前吃过一整盒表姐亲手做的糖饼，好歹不是饿死鬼了。

    回到京城，我又成为了笼中之鸟。只不过这一回，却比之前更有了底气。

    我不是干等，只要他的仗打赢了，很快就能皆大欢喜。

    我就这么傻傻地信着他，却又比以往更关注着他，他的陆府、他的爹娘、他的喜好。哪怕被表姐笑话说是还没上门却已经是嫁过去多年的陆家媳妇，我也不在意。

    我只想成为陆少秦的妻子，比过去任何时间里的我都想，我觉得自己是爱上他了。在那之前成亲对我来说只是宿命，而现在，我是认真想嫁给一个两情相悦之人。

    我问表姐，可有爱过谁？

    表姐一笑，拿着糖饼塞我嘴里，说她只爱圣上一人，别无他心。

    我自然不信，却也知道表姐是不会说的。当今圣上，和我爹年岁差不多大，长得也……与契丹质子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即便和风瑾一样爱好风流，圣上收集美人的癖好却更像是虚有其表。幸得我长得不似表姐那般明艳，入不了他的眼，也或许是自小看我长大没那个心……在我看来，圣上是一个还算不错的长辈，但要爱上，难度不小。

    可我爱陆少秦，却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他年少有为，又英俊不凡，即便我看不透他，却愿意相信他。

    而这一信，又是三年，我已二十有四。

    天下扬名的陆大将军凯旋而归，镇西六年，一战成名；收获六城，年供百万，更带回了无数珍宝与美女。

    打赢契丹，曾经是遥不可及之事，他陆少秦还是办到了。

    回京的那天，身披戎甲，进宫面圣，迎接的百姓从城门一直排到皇宫，人人欢呼雀跃只为见上大英雄陆将军一眼。

    我则一早就在城中的茶室定了位置，坐在高楼雅座可以从城头望到皇宫大门。娘亲笑着说这怎么可能看得见，我说是他，我就能看见。

    是的，我看见他，身穿古银戎装，肩披暗红斗篷，眉眼之间是意气飞扬，举手投足无不令人迷醉。

    娘亲见了，也感叹，“琼儿，你的夫君当真好才貌。”

    这世间好才貌的，何止他一人？却只有他一人是能平定契丹的大将军，今年也不过二十一。

    我满心雀跃，只想等他觐见得封之后，能与他一见。却未想，他动作比我更快，我才刚回府上，就遇到了他，和她。

    那姑娘一身红袖绮罗，一头棕金卷发，肤若凝脂落雪，眼似深海明珠，风姿绰约，神韵独绝。她是画中才见过的契丹美女，他牵着她，却比画里的人还好看。

    “周若琼，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知道了，男人，只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叫我的名字。

    他告诉我，她叫绮娜，出身契丹，今年十八，自小可怜沦落疆界，以卖艺为生，但确实冰心玉洁，希望我不要嫌弃，与她好好相处。

    他具体说的是什么话我都不记得了。

    我只知道他走之后，娘亲让我接受事实，陆少秦会娶这个契丹舞女作为平妻一同进门，但只要我是正妻，那女子就只是一个不上门面的小妾而已。

    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等了那么久的陆少秦，天上地下独此一人的陆将军，其实也不过是个爱好风流的男人。

    面对那样的绝色之姿，莫说自小婚约，也无论出身背景。只要他喜欢，他就能凭着自己的功成名就，把她给娶了。

    而我，即便是为他蹉跎了最好的时光，只要他应约娶我了，那也没有什么负与不负。

    好一个狡猾的男人。

    我没有答应，我和娘亲说，我不嫁了。娘亲抱着我哭，却告诉我，没有选择了。

    父亲没有娶过二妻，母亲也未曾工于心计，我自小独女坐拥宠爱。何曾想到，我要嫁的那个人，还没进门就告诉我他有了别人。

    那是一个从外貌上，我永远都无法比过的美人。一直以来，我从未嫉妒过表姐的明艳之色，而今才知道，只有绝色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我还是爱他的，可我必须退婚，我不接受自己等了那么多年，却是这么个结局。

    我周若琼，堂堂周相之女，岂能与一个契丹舞女同夫？

    我跑去陆府，陆尚书和陆夫人和我赔不是，却亦告诉我他们劝不了陆少秦，他心意已决。而我也告诉陆府长辈，我也同样决意，把退婚书交到他们手上，叩拜再三，体面离开。

    陆少秦全程看着我，一言不发。

    直到我走出陆府，他才追出了门。

    “周若琼，你就那么看不惯她吗？”

    不是来拉我的，反而是护着他的心上人。

    “陆将军说笑了，我只是……看不惯你罢了。”

    他知道从此之后，我周若琼将受众人指指点点，或许此生都难以再嫁。

    疆域一夜，仿佛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根本没有仿佛，一开始就是我自以为是，信了他，念了他，等了他。

    这一遭我虽决意，但也没有办法不爱他。本想好好地走，但见着他的脸，却还是落了几滴泪。

    他见着我在他家大门口落泪，终于有了一丝失措。靠近了一步，恰好遮住路人能看见的角度。

    “若琼，我对不住你。”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叫我，却也没有过多的安慰我。我见着墙角柳树下一小簇红色绮罗，艳得刺眼，像是火苗一般。

    我拿出帕子擦净了眼泪，又整了整衣冠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然后假装落落大方的笑了一笑，和陆少秦行礼告别。

    一别三月，一首《红罗赋》从稚童玩耍的唱词开始，不久传遍京城的街头巷尾。

    “红袖绮罗，天女下凡。金发如绢，目若海蓝。

    窈窕柳腰，袂裙戏蝶。巧笑倩兮，歌舞妙曼。”

    那个让陆少秦不惜一切要娶的契丹舞女，终于也一曲成名，成了和他一般的天下无双。

    仲夏未至，一纸诏书，红罗女绮娜，秉性柔嘉，德才兼备，获封美人，即刻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