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圣诞
“……让我们一起感谢《bella》新任主编安妮的发言，期待以后更好的合作。”
在主持人稍稍有些过了的声音和众人的掌声之中，司槿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从台上走了下来。
《bella》的财务总监安德烈在台下等候她，绅士地牵起了她的手，陪着她朝着一旁“众星云集”的角落走去。
“我从前只听说过《treads》的副主编安妮很有才华，没有想到还这么漂亮。”
司槿对着安德烈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原来英国人也这么会搭讪的吗？《treads》的一切都是我过去的成绩，我不会让《bella》的财务总监失望的。”
《bella》非常注重仪式感，在圣诞年会的时候才请司槿第一次正式在集团成员面前亮相。
她和安德烈一起走到了角落里正在闲谈的几个人身旁，他们很快都站了起来。“安妮，一个月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
安德烈望着安妮，做出一个“我就说吧？”的表情。
说话的人是洛丽，司槿和她握了手，“你也是。希望以后共事愉快。”
洛丽是人事主管，也是之前《bella》这边和她谈合作的人。
“今天是聚会时间，可以不用这么公事化。”洛丽旁边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年轻女孩也笑着向司槿伸出手。
她也是外国人，可能是美国人，“我是阿卡卡，来自美国，是美国区的副主编。你要尝一个苹果派吗？”
司槿笑着和她握了手，但拒绝了她的苹果派，“我现在不想吃东西，谢谢你阿卡卡。”
美国人就是这样，无论是做什么事，都能把它变成party。
相比于《treads》，《bella》更国际化。也只有更国际化带来的视野，才能够产生更多更好的创意。
洛丽看起来和他们每个人都很熟悉。
“他们明天就要启程回到各自工作的国家了，今天难得在这里聚一聚。以后在工作上的交集其实不会很多，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不用陪我们。”
洛丽也是美国人，这是美国人直白的体谅。
安德烈摊手，“只有我这个倒霉蛋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阿卡卡笑着打趣他，“以后你有安妮。”
陪着一群熟人玩笑了一阵，司槿刚好也想趁这个机会去认识一下中国区的其他高层。
她的手机忽而亮起来，是陆放峥发来了一张照片。
她打开这张照片，他站在王子街上，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片雪花。
司槿回头望了望会场，满座衣冠，可惜无人和她相识。也许她要快一些通过洛丽把邦妮她们从《treads》挖过来。
陆放峥不在她身旁，她忽而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她想了想，朝着窗边的圣诞树走去。
《bella》的年会在一个教堂里举办，穹顶很高，在这棵巨大的圣诞树面前，她实在很渺小。
她想站在圣诞树前拍一张照片给陆放峥看，屏幕的留白透过教堂华丽的窗户捕捉到了冬日的雪花。
夏城也下雪了。
司槿收起了手机，想要拍一张雪景，有两个年轻女人携手朝着她走过来。
她们果然是来找她的，“主编你好，我们是《bella》中国区的两位副主编，希拉和琳达。”
连名字都很整齐，都是两个字的。
司槿有些无奈地想。对于一个主编来说，底下的两位副主编关系太过亲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司槿发觉自己已经开始用赛琳的思维思考问题了。
她和她们一一握了手，“我之前看过你们的作品，希腊神话风和中国神话的那两个企划都让我印象深刻。”
这两个企划出现在同一期《bella》里，尽管东西方神话的各自风格强烈，但毕竟都是神话这样虚空的东西，难免会有同质化。
“所以哪一位是希拉，哪一位是琳达？”
高个子长直发的女人笑了笑，眼睛还是冷的，“我是希拉。”
她的气质让司槿想到了古希腊的月桂女神。
琳达则是短头发，娃娃脸，一点也看不出年纪，她的确也更活泼一些。
“我们对你在《treads》做的那些方案也很印象深刻，尤其是雅丹那一期。”
她们现在多少有点互相吹捧的意思。
司槿静下心来，没有让自己沉溺到她们对自己最好作品的夸奖中去。
“最好的作品永远都是下一个，像刚刚我在台上说的，以后《bella》一定会越做越好的。”
讽刺、谩骂甚至诅咒，她都不会在意，她一定会更好的。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希拉忽然开了口，“我听到一些消息，《treads》戈洛瑞亚抄袭了你有关瓷器的方案，后来有关雅丹地貌的方案是你在十几天之内做完的？”
这个消息因为邵川的那场求婚而发酵过一阵子，希拉从网上看到这个消息是一件事，从司槿嘴里说出来就是另一件事。
她仍然在这个圈子里，不能对自己的老东家赶尽杀绝。
“只是一些谣传而已。”她简单地回应了这个问题。
希拉没有追问，琳达问了她下一个，“以后我们需要互相称职级还是称英文名？”
这个问题其实让司槿觉得有些奇怪，但她还是很快回答了，“英文名就好。”
希拉和琳达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很快重新望向了司槿，“我们听说《treads》是官僚化管理，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很严谨。”
“严谨”这个词，用地的确很谨慎，很保守。
实际上那是赛琳和海颜的杰作，她们对待下属从来都是很严格，等级分明的。
司槿耸了耸肩，“我不需要，《bella》有《bella》的行事风格，我会尽快融入《bella》的环境。”
希拉和琳达又对视了一眼，“圣诞年会之后，下一期《bella》会在一月底出版。这几天我和希拉就会把我们针对这一刊所制定的方案发给你，请你指教。”
在纯中国人的环境，果然事情就又变得不同了，吃饭和聚会都只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司槿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一些想法，假期结束之后我们再讨论吧。”
这是《bella》被hillsborough收购之后发布的第一期杂志，新东家，新主编，当然要有新气象。她已经有一些计划了。
并且《bella》海外区这一次会镜像地进行设计，宣告hillsborough资本的入驻，到时候她还要和海外区的几位主编一起商议方案。
希拉和琳达步调一致地和她挥了挥手，“那么安妮，假期后见。”
《bella》是有圣诞假期的，会一直延续到中国的元旦假期结束之后。短暂地工作了一天，她好像又空闲下来了。
在会场之中四处走动的侍从经过她，她有些心不在焉，顺手拿了一杯白葡萄酒。喝到一半才想起来，她今天是开车过来的。
希拉和琳达开了个好头，而后不断地有《bella》的员工过来和她打招呼，她小心地应对着，推杯换盏，不想给旁人留下难以相处的印象。
过了十二点，她终于下决心要走了。
洛丽和安德烈他们好像不知疲倦，仍然在同彼此大说大笑，她遥遥地和他们说了再见，把酒杯放到了一旁桌上，朝着教堂外走去了。
夏城果然下了大雪，她把自己紧紧裹在羽绒服里，拍了一张大雪落下的照片。
这时候才发现陆放峥又发来一条消息，简短的，“merrychristmas”
司槿微笑起来，想要和他分享今日的见闻，却忽而听到街对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小槿！”程嘉绍站在几乎已经空无一人的街边，用力地向她挥着手。他大笑着，身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单纯的快乐。
这快乐感染了司槿，好像她今天不是身着华服从名利场中走出来，只是在某一个冬日的夜晚下了课，和她平凡的爱人一起，走向再普通不过的人生中去。
她下意识地把手机放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等待着马路上的车流过去，快步朝着他走去。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的鼻子被冻得有些发红，寒风不断地撩拨着她的头发。
酒意上涌，身体是热的，皮肤却是冷的。她微微地发着抖。
程嘉绍把他的车解了锁，他的鼻子也是红的。
他拂去了她发上的雪花，递给她一杯热茶暖手，“你冻坏了，快上车吧。”
司槿犹豫了片刻，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程嘉绍在驾驶座上坐下来。
“我看见新闻，《bella》今天会在这里开年会。我想你作为新任主编，今日上任，恐怕会免不了喝一点酒。我正好没事，所以想在这里看看会不会遇到你。”
司槿望着座椅之后，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的程嘉绍。她对他的背影太熟悉了，高中的时候，在他知道和不知道的时候望过无数次。
那无数次里，她又有无数次在心里问过，“你喜欢我吗？”
背影不会回应。可原来十八岁的程嘉绍早早地就上交了答卷，是她自己忘记了去查看。
“谢谢。”事过境迁，好像只有这一句话合时宜。
司槿把和平路的地址发给了他。陆放峥从她房子里离开的第二天，便让纪闻上门帮她搬了家。
他踩下了油门，车子朝着和平路驶去，教堂在夏城最繁华的地方，经过一颗一颗挂着彩灯的圣诞树。
没有人开口，司槿趴在窗前，树上的灯光在她眼前不断地连成一条一条的光线，交织成一个美丽的梦，让她沉浸了进去。
她的手机在她的衣袋里亮了又灭，亮了又灭，她终于把它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即便在奶奶葬礼之后她已经换过了号码，屏幕上面显示出来的这一个，还是不断地追过来。
她再次按下了挂断，干脆利落地关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