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合作
“你一个英国人,到中国工作,说自己是‘回来了’。不太合适吧?”
司槿拿着刀叉,认真地对付着盘中的牛排。
对面的陆放峥笑了笑,“不是回国,是回你身边,这总可以了。”
“太殷勤了。”
司槿尝了一口,海风吹动洁白的桌布,也吹乱了她的长发。陆放峥伸出手,笑着帮她擦去了唇边的酱汁。
她低头微笑,继续把注意力放在餐盘上,“有点想念玛莎超市45镑的牛排了。”
陆放峥用餐布擦干净了他的手,轻斥了一句,“不知好歹。”
司槿已经习惯他责备自己没有良心,她指着盘中的牛排,“这是人生里好的部分,但不是日常。如果你听话的话,我下次可以请你吃。”
他听她的话音,不自觉停下了手,“已经找好了房子吗?”
和邵川的那套房子司槿当然不会再住,徐安平早年给她的那一套房子也又老又破,根本就没法住人。
她很快做了决定,卖掉了原来的那一套。
当年她精挑细选的婚房果然很抢手,挂在二手市场上不过几天就出了手。
“亏是亏了点,新买的这一套价格也不算好,不过整体而言,还算不错。需要装修一下,大概还有一个月就能住了。你这一次能在国内呆多久?”
“会稍微有点长。”陆放峥把刀插并排放在了盘子中央,侍者撤去了主菜。
甜点上的是糖煮树莓,做成了蝴蝶的形状。
“我在和平路新买了一套房子,这一个月你可以先住在那里。”
司槿的注意力原来都在那只蝴蝶上面,闻言抬起头,心中有疑惑。他们家族的传统,几乎是不会在英国之外的地方置业的。
和平路……是夏城的市中心。
陆放峥不喜欢吃甜品,所以这两只蝴蝶都是留给司槿的,他绅士地同侍者致意,让他把他的蝴蝶也放在了司槿面前。
“然后呢,后来那个项目怎么样了,就任由她剽窃了么?”
司槿把两只蝴蝶摆到了一起,“我不在乎公司的其他人把我当作弱者看待,在竞争主编的关键时期,这样的舆论对我而言利大于弊。”
“至于方案,我们国家上下五千年的传统文化,有那么多特有的,珍贵的东西。瓷器,丝绸,换个方案而已,又不是要跳海。”
陆放峥忍不住笑起来,“看起来你已经有方向了,并且这个方向让你信心满满。”
司槿举起了酒杯,尝了一口红葡萄酒,“也许是吧,因为我必须打败海颜。”
他也举起了酒杯,同司槿轻轻碰了碰,“那你知道这一次海颜请来为她拍摄这些服装和设计的女星是谁吗?”
“我几次打听都没有结果——”
陆放峥的酒杯仍然举在半空,司槿拿起自己的,不断地碰撞着它,听着微弱的,玻璃共振的声响。
“总不至于,你比我还清楚。”
桌与桌之间隔得很开,不至于吵扰到别人,他任由她这样胡闹着,“如果我说‘是’,你会觉得挫败吗?”
司槿终于停下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却始终定定地望着陆放峥,“那我会很感激你为我刺探敌情,并且在今夜就准备好反击。”
“不如想想今夜要如何报答。”
他同样地饮完了杯中酒,“她找来的人是孟禾。hillsborough准备更换中国区代言人,曾经接触过她。”
“在谈价格的时候,她的经纪人有意地放出了孟禾将参与《treads》二十周年纪念刊拍摄的消息。如果不是你要用她,那应该就是海颜。”
孟禾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两金影后,想要请动她,只怕海颜都未必够格。是赛琳。
司槿心中有些许不快,但这不快,并不适合这样的夜晚。她有些微熏了,“能请动孟禾,我赢她的概率又小了一点。”
但她不是现在就输了,没关系。
陆放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hillsborough最终决定的代言人并不是孟禾。”
“为什么?”司槿下意识地追问。
“在我看来,孟禾的成就,以及她一直以来几乎没有污点的私生活,可以为hillsborough带来很好的效益。”
“如果她没有被最终选择,一定是因为有人比她更适合。”
陆放峥的神态慵懒,最终决定直接告诉她答案,“hillsborough最后选择的代言人是安仪。”
“安仪?”
陆放峥笑了笑,“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
如果说孟禾这位新晋的两金影后是如今国内娱乐圈的一线女性的话,安仪至少应该被定义为超一线。
十六岁一部《末代皇后》横空出世,将两位主演安仪和霍为送到了影后与影帝的位置上。
后来安仪又陆续拍摄了《光影》、《她的梦》等文艺电影,成功在国外诸多重量级的电影节上封后。
最可怕的是,她到如今,也只有二十三岁而已。
“不愧是hillsborough,百年难遇的紫薇星说签就签。”司槿的感叹结束,她开始和那两只蝴蝶较劲。
陆放峥重新开始有了一点认真的神色,“她已经两年没有拍电影了,也很少有需要路面的工作。在开始代言工作之前,想要挑选一本杂志,让自己重新走回公众的视野里。”
“小槿,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当然知道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对于hillsborough不一定是。
“相比于其他基本时尚杂志,比如《bella》、《crush》,《treads》其实并不是那么起眼且顶尖的。“
“hillsborough既然选择安仪来做这个代言人,每一步都很重要。你确定要把她交给我吗?”
他甚至连她的方案主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与其相信其他杂志那些我并不了解的编辑,同样要面对风险,我不如相信你。”
他重又伸出手来,将她的乱发整理好,掩到了耳后,“这不是一次试探,示好,或者说是别的什么,小槿,这只是一次合作而已。”
“司槿?”
她来不及回应陆放峥的话,便听见海浪拍打着礁石的背景音之中,对面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司槿抬起头,程嘉绍朝着她走过来,遥遥地扬起了一个笑。
在那一瞬间里,她好像她回到了桐安璀璨明亮的夏季,她被禁锢住了。
程嘉绍很快走到了近处,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一个扣子。微长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目光之中有不曾改变的蓬勃的少年气。
他仍然是海上的灯塔,不知疲倦地指引着行人。为海水裹挟的石头今夜决定不再水波逐流,决心长出一双手,拨开她身上的海草。
“程嘉绍。”她下意识地站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笑意更深,带着一种无所在意的天真,“有个朋友想在这片海滩上建一家酒吧,拜托我来设计,所以这几天都在附近找灵感。”
他现在是一个建筑师,在国内小有名气。
话题好像仅止于此。程嘉绍望向了坐在司槿对面的陆放峥,“这位是?”
“一个朋友。”司槿的回答干脆而坚定,像是已经演练过了千百遍。
她和陆放峥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被人打扰过,这是第一次。
司槿重新坐下来,直到程嘉绍走远了,陆放峥才重新开了口,“是你的朋友。”
“高中同学。”蝴蝶已经失去了形状,树莓的味道在舌尖。她不喜欢天然的酸,和人工调制出来的甜。
“高中同学?”陆放峥挑了挑眉,“那个足球少年?”
在希尔斯堡的树荫还有窗下,她告诉了他太多太多过往的事。
她强调了一遍,“lover只负责爱的部分,不需要负责其他。”
司槿决定放弃另一只蝴蝶了,“我会把方案发给你看一看,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身边相关的人员帮忙评估。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挑战,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她能否在职业生涯之中更进一步,这一次的创意与努力会给她答案。
陆放峥的神情显然是想要继续追问下去,可是司槿始终都没有抬起头来,他蓦然间泄了气。
“处理好安仪签约,以及杂志拍摄的事情之后,我有新的收购项目,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中国。”
“回”变成了“来”,司槿心里有淡淡的失落。“正好你前段时间来来回回太辛苦了,至少减少了倒时差的时间。”
陆放峥忽而拿出一只黑色的戒指盒,推到了司槿面前。他的手骨节分明,在司槿的注视之下慢慢地收了回去。
月色安静了片刻,海浪仍然在无规律地拍打着海岸。
司槿没有说话,陆放峥终于开了口,“前段时间去了趟伦敦,偶然看见了graff的这只戒指,觉得你会喜欢。”
他添上一句,“只是中秋节的礼物,你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打开看看吧。”
她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松了一口气,为了让陆放峥也放松下来,她把戒指盒打开了。
是一枚不对称的蝴蝶结,造型流畅,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之上。蝴蝶结之下坠着一颗水滴形的钻石,即便在昏昧的月色之下,仍然璀璨异常。
“tilda’sbow”是她最喜欢的系列,“你一定看了前两期的《treads》。”
在前两期的杂志里,她满怀热情地向读者介绍了这一套活泼又优雅的首饰。
“要送人礼物,总要投其所好。”
他们都没有动甜品之后的咖啡,侍者终于上了餐后酒。酒杯在浪潮声与海风之中碰撞,陆放峥站起来,向司槿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