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欢主放缓了呼吸，踮着脚尖慢慢靠近，妖怪也渐渐平复下来，警惕地靠听觉辨别四周动静。
风拂过，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
突然妖怪抓起地上攀爬的藤蔓一跃而起，那藤蔓到他手上，如同吐着毒舌的长蛇，灵动而充斥着力量，似乎能把人拦腰截断。
眼看着藤蔓就要落在身上，欢主细腰一弯，藤蔓擦着衣袍而过，随后她如同离弦的冷箭，飞扑向藤蔓的方向，身形灵活如猴，一跃，抓住了藤蔓的尾端，想要借力袭击妖怪。
那妖怪从她一碰上藤蔓就察觉了她的意图，发狂发癫般用力甩着藤蔓，如巨浪起伏，欢主如同海里小船般被高高扬起，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砰”地撞到树干上，树叶纷纷扬扬；“啪”地砸到地面上，溅起尘土飞扬。
欢主顾及不上身体的疼痛，快速调整身形，等待时机，在妖怪又一次将藤蔓甩上，就是这个时刻，她“唰唰”将身上夹藏的带了毒的暗器射向妖怪，侥幸着如有一支暗器能射中他，那最后都有打败他的可能。
暗器如雨点般落下，结局却让欢主和大雨傻了眼，这妖怪是天道宠儿吧，这么多暗器，“唰唰”落到了他的四周，竟是没有一支能近他身。
成了精了。
妖怪咧着嘴“哇哇”地叫起来，兴奋又开心至极，他再次将藤蔓一卷，欢主就被他捏住了脖颈，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幅青蛙吃虫的画面，以她现在重伤之身，根本来不及反应。
如今之计，只能近身肉搏了，欢主攥紧了拳头，内力涌动，慢慢集中到拳中，在妖怪张嘴之际，一拳挥过去，“咔嚓”，妖怪的门牙掉了一个，但欢主的手也登时血肉模糊，露出白骨，血腥味愈加浓烈。
妖怪恍惚了一下，欢主似乎没有痛觉加快了速度一拳又一拳砸过去，妖怪整张脸变得肿胀，血肉翻卷，牙齿这下被砸掉了一排，而欢主的整个右手，指节像块摇摇欲坠的破布，再轻轻一扯，布上的线就会断开，指节分离。
妖怪发了恨，手一捏，欢主瞬时被捏到双眼发白，舌头直伸，力气如退潮般散尽，全身发软。
大雨看到此情此景，急得更是直愣愣地飞奔而来，“嗖嗖”几下攀爬上妖怪脖子，埋头就是狠咬一口。
奈何妖怪的皮太厚，哪怕被这样猝不及防咬一口，也不过是被蚊子叮咬般无关痛痒。
送上嘴的食物，不吃白不吃。妖怪低头，想要一口吞掉他的头颅。
谁知“噗呲”一声，妖怪感觉心脏一痛，脚步不稳恍惚了一下，他低头一看，一把尖锐的刀子刺进了身体里，鲜血汩汩而流，蜿蜒而下。
大雨松开牙齿，看到妖怪缓缓放松了双手，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之前藏了一把刀。
趁着妖怪恍神之际，大雨夺过欢主，抱着她一跃而下，随后将她安顿在一处草丛茂密的地方，他留念地在她的脸上摩擦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腰板挺直，抱着赴死的心情转身朝妖怪走去。
等欢主终于回神，映入眼帘的是大雨被妖怪像条死鱼般被他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只为泄愤般。
欢主慢慢坐起来，闭眼调理内息，不过一片叶落的时间只见她的伤口快速愈合，骨骼飞速增长。
再睁开眼，她只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武力和巅峰时期毫无二致。
眨眼之间，只见她倏地来到妖怪面前，一手拽过大雨，甩开，紧接着像只陀螺般围着妖怪转啊转，速度快得形成了一个旋涡。
大雨被甩得脑袋晕晕的，他努力地睁开眼，眼眸中所看到的是欢主朝他走来，而身后的妖怪浑身血肉模糊，再没一处好皮毛，像块破布被人撕得七零八落。
“轰隆”一下，妖怪倒地而亡。
大雨勉力想站起来，可是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半点力量。
而杀死妖怪后，欢主再无力支撑，“噗哧”一下吐血倒地，身体颤颤巍巍地抽搐着，不一会儿就晕死过去了。
她本就是强弩之末，这次为杀死妖怪不惜拼着一口气恢复功力，此等邪功违背自然，损耗寿元，本就衰败的身体此时再受不住，不过是离阎王殿又近了一步。
看到欢主摔倒，大雨急火攻心，一下子也齐齐晕过去了。
这是一个月光很亮的夜晚，树影婆娑，摇摇曳曳，撒下细碎的半灰半暗的光影，不远处有喧嚣传来，听不太清吵吵嚷嚷的是什么，但是听说话声、脚步声，来人并不少。
大雨被吵醒，先是拇指动了动，接着眼皮掀开，目之所及，在那明暗之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在地上躺着，生死不明，他的嘴唇翕动，发出嘶哑的声音：“欢姊，欢姊……”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大雨的心一下子揪起来，起身的动作太大，因为疼痛，他忽地倒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向欢主的方向挪动。
等大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扶起欢主，他在鼻翼探了探，还好，还有呼吸起伏，心一下子安定了，但是她的身体好冷，霜寒露重夜凉如水，还是要赶快回去找医者救治。
随后大雨又看了看另一边躺在血泊里的妖怪，怕他也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又艰难地爬过去探了探他的脉搏，还好，是死得透透的了，身体都僵硬了，再无生还可能。
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想来是那些村民过来察探情况，大雨正想呼叫人过来，这时只听见有人说：“大雨那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邪功，还好他今天赶上，我才有机会趁乱逃走，要不然小命就丢在这里了，真是菩萨保佑。”
有人听了这话，嗤笑道：“那不是菩萨保佑，那是大雨保佑的结果。”
那人接着说：“那灾星，哪谈得上‘保佑’二字，他不祸害别人就好了，这次被他救了，不过是歪打正着，凑巧罢了，我才不感激他，我可不敢和他有所牵连。”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这倒是，那般不详之人，这次最好和妖怪同归于尽，一起去阎王殿报道罢，死了干净。”
“话说，我还以为大雨那小子早就死了，谁知道这次跳出来，还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过看他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主动去招惹妖怪，救下我们呢？”
对呀，为什么呢？
大家陷入沉思，气氛凝滞了一会儿，有人“嘿”了一声，道：“我认为他就是想抢风头，杀死妖怪好证明自己有多厉害，逞能呗！”
如果大雨真有能力杀死妖怪，大家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大雨或多或少都有受到过他们的挨打辱骂，他若是要报复，不会变成第二个妖怪，要他们的命吧？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显然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所以，大雨这次死了最好，如果不幸，他真没被杀死的话，我们也只能顺着他一点儿，希望他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了。”
“我们还是走快点，快点找到他们，想想如果那妖怪和大雨打得都受了重伤，我们刚好可以……”领路的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阴恻恻地笑了笑，月光下那凶残的目光格外瘆人。
大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想想最好如此，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好，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罢，最好的结局是他们两个都死，杏花村就能恢复平静，再次安居乐业了。
大雨听着他们这般言论，就像兜头被人浇了一桶冷水，好冷啊。人心真是可怕，世间多的是恩将仇报之人，或许人之初，性本恶才是常态。
既然他们都想要他死，那他更要活得好好的，好好的，才能好好地报复啊。
大雨憋着一口气，卯足了劲，扶起欢主找了一个隐密的山洞躲起来。
等村民们发现妖怪的尸体，都兴奋地呼叫起来，有激动者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泪湿衣襟，大仇已报，这下那些丧命在妖怪手下的家人们也可以安息投胎了。
看这激烈的打斗现场，空气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血腥味，不难看出这曾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的搏斗，想来大雨也是九死一生，就算活着，也活不久了。
村民们放下心来，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村民们在妖怪的四周找了一圈，除了地上斑斑血迹、东歪西倒的树枝木叶，并没有其他发现。
他们抱着大雨被妖怪生吞活剥了，或者掉下悬崖尸骨无存这样的心理，兴高采烈地打道回府。
而另一边，隐蔽的角落里，大雨抱着欢姊不知等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见天空涂染上了黛青色，在那东边的天际，云霞里放射出一道金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恍惚中有人将他抬起，认出是扶植的亲信，他放心地晕了过去。
……
经过一天一夜的救治，大雨从鬼门关踏回人间，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欢姊，欢姊如何了？”
说着就要掀被而下，急火攻心，他一口喷了对面的人一脸血。
胡子白花花的铃医无奈地抹了一脸，无奈道：“她还能呼气吸气，活着呢。”他接着道，“你俩半斤八两，都只剩一口气了。”
“唰”的一下，剑出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格外引人注意，一道不带温度的嗓音响起：“怎么说话的？”
铃医看了看站立在一旁眉眼冷得像块冰一样的黑衣人，知道如他有一丝歹心，黑衣人能立刻让他人头落地。
惹不起惹不起。
他畏缩地往后退，恨不得把自己蜷缩起来，却又梗着脖子嘴硬，委委屈屈的：“本来就是嘛，还是我妙手回春才能救回他们，换别的大夫，他们早就死翘翘了。”
“你……”黑衣人作势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别别别……”铃医吓得闭上了眼睛。
“算了……”大雨开口道，“咳咳咳……带我去见欢姊……咳咳咳……”
大雨挣扎着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下一下的呼吸牵动全身，哪怕是稍稍动一下都痛不欲生。
黑衣人赶紧拉开对面的帘布，说道：“主子，她在这。”
大雨像被点了定身术，除了眼睛轱辘转，哼哧哼哧了几下，愣是半分都没有转动脑袋。
黑衣人看出了他的不便之处，恭敬上前扶起他靠在肩膀，说：“主子，冒犯了。”
如愿看到欢姊，她的脸蛋红通通，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毛紧蹙，嘴里不知喃喃着什么。
这时，像是有感应般，欢主猛地睁开眼睛，任凭大雨怎么呼唤都没个反应，像是丧魂失魄，只剩躯壳。
就在铃医上下打量诊脉，他又是摇头又是颌首又是抚胡，不知觉扯下一根胡须，痛得自己呼痛连连，一盏茶的功夫后，他走上前，欲言又止：“这……这……不好说呀……”
“嗯？”大雨一个眼神杀过去，“我只要她活，她活不成，你的寿命也到头了。”
铃医撇嘴，脸皱得好比抚不平的老树皮，委屈道：“她伤得实在太重，我实在是无力回天，她是撑不过今晚了……”
“我只听过人定胜天……”大雨打断了他的话，提起一口气说，“不然，我现在就送你见阎……”
“王嘛，你也真是的，别总是吓唬老人家！”
“王”字还没说口，一道中气十足的女音截断了他的话。
“你……你……”铃医震惊地看着坐起来的欢主，手哆嗦地指着，眼睛瞪得都要凸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吞下一颗鸡蛋，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
仿佛嫌他刺激不够，欢主还跳下床蹦了蹦，顺手抬起一张桌子不带喘气的，随后在他大如铜铃的眼睛注视下，调皮地扯了扯他的胡须，吐舌道：“一切皆有可能，看开点。”
这怎么看开点？！
铃医半截身子都迈进黄土了，自诩‘活华佗’，医治痊愈的人数不胜数，经他诊断的，十有八九都能对症，那二一误诊的可能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
人在江湖飘，这老头多多少少研究了一些江湖人士的招数武功，哪怕是重伤之后，只要苟着一口气，他都能对症下药。
而他恰好又对枯魂掌研究半生，恰好被抓来这里，遇上这小女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罪了武林盟主肖毅，竟然中了枯魂掌，一般人中招之后是熬不过一个月的，身体像垂垂老矣的老朽一般，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直至死亡。
“不，不对。”铃医突然惊呼起来，自说自话，“你不是一般人，一般人现在是没有此等深厚功力维持身体正常运作的，你……你是……”
武林盟主、枯魂掌、肖毅、十八位英雄、围剿、三公子……这些字词在老头的脑海中浮现，江湖上最近大街小巷传扬得沸沸扬扬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三公子，你是三公子之一！”想到这一点，老头脱口而出，而后，看黑衣人越来越逼近的身影，看他的目光和注视着一个死人无异，他知道他说对了。
他扑通一下跪地，哆嗦着磕头求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传出去的，我愿给你们做牛做马……”
黑衣人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仿佛一把无情的只管杀人的利刃，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紧要关头，大雨的一声“慢”成功让黑衣人放下扼住他脖子的大手。
“暂且留他一命。”大雨想到他说的，所言或许不无道理。
毕竟他也是亲眼所见欢主受的伤究竟有多重，能这么快好起来确有蹊跷，想来这老头的医术应是有两把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