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台上正上演的是《贵妃醉酒》,好在这些年楚东婉在戟戮山庄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学过各地方言,所以这场独具岭南特色的粤曲倒还听得懂。
百花亭上,雍容华贵的杨贵妃仪态万千,问道:“高公公,为何皇上还未驾临呢?”
高公公连忙弯腰答道:“娘娘,你看你多心急,时候尚早呢。”
杨贵妃又问:“二更快到还说早,裴公公,皇上哪里而去了?”
裴公公正要答:“皇上去了梅……”
高公公一脚踹开裴公公,赶紧打断抢答:“皇上去了梅林赏月,想必余兴未尽,我看万岁初更不来,二更必到。”
梆子敲响二更,又过了三更,皇上还迟迟未至,贵妃发问:“高公公,你说万岁初更不来,二更必到,如今鼓过三更,何以尚未见万岁驾临呢?”
高公公心虚地擦擦汗,更为殷勤周到地服侍,抚慰道:“园中花月争辉景色迷人,待奴婢奉上琼浆,请娘娘您慢慢饮。”
贵妃开腔唱道:“独酌寡欢酒无味,我要与君同乐共度良辰,念奴引路掌灯,随我到梅林将万岁找。”
高公公和裴公公一听,这还得了,又是拉又是扯,捏肩捶背道:“娘娘,我看万岁他三更不来,四更必到呀。”
那个“必”字拖腔带调,在嘴里打了几个旋,重点强调。
“噗呲”,楚东婉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贵妃真的惨,但是这却刚好戳中了她的笑点,实在是那两个公公将那狗腿的模样表演得入木三分,淋漓尽致,让人忍俊不禁。
后来侍女来禀万岁宠幸梅妃去了,戏台上贵妃心灰意冷,不由妒火入焚,将酒独饮,酒意上头,仪态已不复存在,高公公察言观色,小心权慰,搀扶着她一步三摇回了住所。
一曲毕,楚东婉久久都没回过神来,意犹未尽,那伶人将杨贵妃强自作态到不能自制,沉醉失态入木三分地表演出来,而且身段优美轻盈,实在是一场视觉享受。
只见那杨贵妃打了一个响指,无数只密集的萤火虫飞到了姜西朗和楚东婉的头顶上,在他们身上投下了光束,楚东婉兀地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难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吗?也要我们献上一曲吗?
贵妃扭着腰肢,翘着兰花指缓缓走来,细细将他们打量了一番,那长袖拂过脸颊,只听她捏着嗓子唱道:“我都忘记有多久没见过新面孔了,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楚东婉站起身来,朝她拱拱手作揖:“好说好说,我是小楚,他是小姜,不小心误入宝地,失敬失敬。”
“哈哈。”贵妃掩嘴笑了两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看来临死之前又多两个人相伴,黄泉路上我也不怕孤单咯,哈哈哈……”
她突然癫狂发作,姜西朗下意识地站起来,护在楚东婉前面,以防对方要放大招。
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贵妃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兄弟,放松点。”她倏忽靠近嗅了嗅,捏了捏他的脸颊,说,“极品啊,细皮嫩肉的,看来你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楚东婉拍开了她的手,不客气地反驳道:“哎,你不要动手动脚,什么在劫难逃,会不会说话!”
“难道不是吗?大雨会轻易放过他?”贵妃嗤笑了一句,很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
“看来你对大雨很了解嘛。”楚东婉看了看这密不透风的洞穴,问道,“难道你是被大雨抓来关到这里的?”
贵妃哀叹了一句:“算是吧。”
既然是同一阵营的,楚东婉也不再那么防备,怂恿道:“姐妹,你被关在这鬼地方很久了吧,可怜见的,空有一身好唱功,却没有一个人给你捧场,有没有兴趣联手,一起把大雨……咔嚓。”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贵妃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起来:“别逗了,就凭你们?说大话之前也要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啊,你还是可怜一下自己吧。”
“你……”楚东婉被她噎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却无话可驳,最后闷闷地撇过头不看她,环抱着双手坐下了。
“还请见谅。”姜西朗站出来解释道,“不是我们不知天高地厚,既然都要死,为什么不能向死而生呢?万一能博出一条生路,总好过坐以待毙吧。”
贵妃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抠了抠手上的蔻丹,漫不经心地说:“那你们要怎样博出一条生路呢?我要判断一下你们是不是在画大饼骗我。”
有戏,楚东婉也不计较她的毒舌了,激动地站起来,说:“我们要先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才好制定计划,不如大家把所掌握的共享一下吧。”
“嗯。”贵妃鼻腔微不可察地嗯唧一声,“听听吧。”
“据我观察,大雨每隔一天就会再一个山顶上打坐,每夜必喝一碗人血,最喜穿白衣,性格捉摸不定,男女通吃,也不知道姜西朗哪里吸引了他的注意,两个大男人总爱黏在一起厮磨缠绵。”楚东婉白了一眼姜西朗,继续说道,“而且大雨的武功看起来高不可测,暂时没发现有什么弱点,不建议硬碰硬。容貌俊美,若不是这般心狠手辣,我还真舍不得……”
“好了,该我说了。”姜西朗打断了她的话,不然楚东婉能嘴不停歇地发表几千字的长篇大论,他开口接着说,“除了以上所述,其实大雨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他离不开鲜血,而且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高深莫测,他体内有余毒未清,其实身体早已败坏,不过是外有强行,内中干竭,活不了三年五载。所以,我们可以趁他毒发时,再动手取……”
“他性命”三个字还没说完,突然就被贵妃扼住了喉咙,她整个人散发着狠戾的气息:“你说什么?”
“喂,你做什么?”楚东婉被这突变的情况吓了一跳,赶忙撞开她的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究竟是哪一方的?”
贵妃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讪讪地放下手,说:“自然是和你们统一战线,谁喜欢呆在这个鬼地方人不人,鬼不鬼呢,哈哈哈……他命要休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贵妃说着笑着拍手称快着,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奇怪,看起来比哭泣还要伤心,配上那艳丽的妆容,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怖。
楚东婉朝姜西朗挤挤眼,指指脑袋:她这里是不是出问题了?
姜西朗回挤眼,摊摊手,耸耸肩:谁知道呢?
贵妃迈着贵妃步袅袅娜娜地敲开了一个开关,随后进入了另一个洞口。
姜西朗和楚东婉正想跟上去,却被贵妃冷眼轻轻一瞥,他们就站住了脚。
“等着。”
贵妃轻轻撂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一群奏乐的人哗啦啦紧跟其后,不一会儿,人去洞空,空空荡荡的空间在萤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诡异。
闲着也是闲着,楚东婉好奇心上来,正打算瞧瞧摸摸看这里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的隐秘洞口,谁知道刚触碰到一个凸起的位置,一排暗器直直往她的后背射来。
电光火石间,姜西朗一脚飞踢过去,刚好踢中楚东婉的屁股,她摔了个狗啃泥,暗器也齐齐落到了地上。
而这突然之间发生的一切,楚东婉对此毫不知觉。
只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只当姜西朗莫名其妙。
明明自己没有招惹他,却无缘无故受了这飞来脚祸,实在是委屈得很。
她吭哧吭哧地扶着屁股爬起来,二话不说猛力推了一把姜西朗,拳头像雨点一样密集招呼在他的身上。
开始姜西朗还躲闪着,但是最后忍无可忍大掌握住了她的拳头,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问:“闹够了没有?”
一听,楚东婉更加来气了,什么叫她闹够了没有,明明是他先动的脚,还不许人反抗了?
“我闹什么闹,你踢人还有理了?”
楚东婉摸了摸屁股,还疼着呢。
她倔强地抬着头翻着白眼,不让因为疼痛所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落下来。
姜西朗也没有多做解释,拉着她来到暗器面前,说:“刚才你差点死了,我踢你都是为了救你。”
听着好有道理,楚东婉竟然无言以对,如若再继续责怪人家,倒显得她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她只觉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无处可发,最后闷闷地抱怨了一句:“那你不会拉我一把,就非要用踹的方式吗?”
他不会是借机出气报复吧?
姜西朗看到她眼睛起了雾,抽嗒嗒着鼻子吸着气,不由得心虚起来,讷讷地答道:“那时我没想那么多。”
“罢了罢了。”楚东婉也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当这事翻篇了,“我们现在怎么办?贵妃应该还会回来吧。”
姜西朗打量了一下四周,说:“不管她回不回来,小心为上,我们还是想办法怎么从这里逃脱吧。”
楚东婉不敢再乱碰乱摸,问道:“能有什么办法,这里密封得都蚊子都飞不进来,我们怎么破门而出?”
姜西朗小心地在洞壁上摸索着,楚东婉戳了戳他的后背,说:“你这样乱摸,待会又触发机关怎么办?”
“与其等死,不是试着找条活路。”
听此,楚东婉也只好时刻保持警惕,以防被暗器中伤。
……
在另一个灯影幢幢的洞穴里,贵妃正对镜解簪拆花卸妆,身边围挤满了七嘴八舌的乐师,一人一句听在耳朵里,聒噪得像一百只鸭子在吵嘴——
“你猜这两个倒霉鬼能坚持一刻钟吗?”
“我猜他们现在已经去见阎王爷了,还坚持一刻钟?别说笑了。”
“如果这样死了,那真是太可惜了,不如我们去陪他们玩玩?”
“欢主,你真的要和他们统一战线对付大雨吗?你……舍得吗?”
听到这疑问句,贵妃正好停下解发的动作,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朵珠花在她的手中捏成了齑粉,说:“我会舍不得他?我恨不得扒他的皮,拆他的骨,吃他的肉,就是不知道那两个小鬼的能耐如何了?”
一个人狗腿地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手,问道:“欢主还真指望他们救咱们出去呐?”
“总要有所指望才能把日子过下去,起码有过盼头不是?。”贵妃随手指了一个人,漫不经心地说:“你去看看他们死了没?”
那人立刻应声而去。
来到洞门,只见他沿着洞壁,小心地扒拉开一个小小的洞口,随后慢慢把眼镜贴上去,本以为他会像以往那般看到对方吓得屁滚尿流伤痕累累的血腥画面,没想到却见那两人优哉游哉地这摸摸、那碰碰,硬是把山洞里面的暗器一个接着一个拆除了。
而且男子每拆一个暗器,女子就眼睛亮亮的,双手鼓掌,又惊又喜地夸赞“好厉害”一句。
他看得眼睛直跳,小心脏抽搐地疼,这些可都是他们辛辛苦苦才做出来的心血啊,想当初,多少亡魂就在此消散。
但现在,他们引以为豪设计的暗器就这么随随便便简简单单被他拆除了。
他不再多想,立刻掉头跑回去禀告。
还没进到洞门,他就开始嚎叫起来:“欢主,不好啦,不好啦,那两个小兔崽子把我们的暗器都拆啦!”
大家一听,皆是变了脸色,齐刷刷朝欢主看去。
卸下贵妃妆容的欢主却依旧细细描着眉,听此手都不带抖一抖,只听她不咸不淡地开口:“慌什么?这样不是更好吗,跟之前那些窝囊废相比,可是更有可能给大雨添点堵,走,我们去瞧瞧。”
于是一群人像小鸭子跟在老母鸭的身后,“嘎嘎嘎”吵吵闹闹大摇大摆迈着步伐往前走。
来到洞门口,欢主微微抬下手,身后那群“鸭子们”立刻噤声,其中一个“小鸭子”很有眼色地递上一根竹管。
欢主把竹管往洞口探了探,眯着眼瞧了瞧,里面的情形果然如上禀告。
她一下子激起了斗志,往后退了一步,大掌再使力往洞壁一推,不过片刻,里面天旋地转,场景快速变幻起来。
事发突然,地面剧烈抖动,楚东婉吓得下意识紧紧地攥住了姜西朗的胳膊,尖叫着:“你是不是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关,赶紧想办法停下来!”
姜西朗被她攥得动弹不得,无法分身去判断这场灾难究竟因何而发。
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欢主心里好受了不止一点点,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她嘴角扬起一抹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