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再说那群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劫匪回去以后,头领越想越生气,气得他跑到山上砍了十担柴还是觉得憋屈。
在道上打劫这么多年,他们兄弟还是头一次反过来被人打劫了,这要传出去,真是什么脸都被丢光了,他们还怎么立威,怎么在道上混?!
头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手里拿着斧头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砍向树干,好似砍的不是树,而且仇人一样。
的确,此时的他,是想把楚东婉千刀万剐了,才能解得了他的心头之恨。
这时,一个手下急匆匆跑来,边擦汗边说:“大哥,大哥,阿呆说他对不起我们,是他没调查清楚线报就让兄弟们去打劫,现在他正跪在菩萨前,上衣也没穿,背着几根棍子,说要负……负什么来着?负……”
说着他挠了挠头,像在努力思索什么的样子,突然他猛地一拍脑袋,说:“阿呆说要背棍请罪……反正我也不太懂,不过看他的意思,就是让兄弟们打他一顿。”
见头领没反应,手下掀起粗衫的下摆,跨过地上横放的木头,来到头领的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劝道:“大哥,大家还等着你审判呢,回去吧,今天你砍的柴够烧一个月了。”
头领抬起脚踹了他一屁股,把斧头扔进树干上卡着,气哼哼大步流星往前走,粗声粗气地催促:“走走走。”
手下很有眼色地快步跑到前面扒开挡路的野草荆棘为他开路,让他走得顺畅些。
两人安静地走在路上不免过于沉闷,趁没有那么多人和他抢着巴结大哥,那开路的手下脑袋一转,哈巴狗似的,说:“大哥大哥,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高大如山,勇猛如鹰,即使这次被打掉了后槽牙,被打得又流眼泪又流鼻涕,但我相信你一定会东山再起,带领我们兄弟抢更多钱,占更多地!啊!你的英雄形象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我将永生难忘!”
手下说完还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头领,似乎在等着他的互诉衷肠和表扬,这段话可是从他以前被打劫的书生那里听来的,经过他的一番改编,大哥肯定会更感动,到时如果他任命我为贴身手下,就能分更多赃了。
嘻嘻,他真是个小机灵鬼,这就叫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这张巧嘴哦,就是树上的鹦鹉他都能哄下来。
头领停下脚步,幽怨地看着他。
嗯?幽怨?这表情是不是不太对,不应该是感动吗?难道大哥的表情失控了?
正当手下还在为头领的表情困惑不已时,头领又一脚踹向他的屁股,恶狠狠地说:“什么叫我被打掉了后槽牙,还被打得又流眼泪又流鼻涕?嘴巴如果不会说话回去我就叫人给你缝了!”
“是是是,是我嘴太笨不会说话,大哥饶过我这一回吧,我自己掌嘴。”手下边说边手不留情地掌起耳刮子来,又狠又大力,两腮很快出现两个红手掌印。
他说了这么多,为什么大哥单单就听见了这一句?手下欲哭无泪,再不敢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揣度大哥的心思了,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开路。
回到集合地——一个破庙,头领脚一抬踹开了漆迹斑驳的大门,大门不堪其脚力,发出“吱呀”一声,开开合合,摇摇欲坠,头领手一推,“啪”的一声,门哐当掉地,尘埃四处弥漫,引得人咳嗽连连。
庙内的人排成两列站着,中间跪着背着木棍的阿呆,听到响声后,大家齐刷刷扭头往外看,只见大哥逆着光而来,看不清表情,身材高大,走过来时光线暗了一片,压迫之势扑面而来。
大家在心里为阿呆默哀一刻钟。
头领走上前,供台上面的瓜果糕饼被他的手臂横扫散落一地,只见他一手撑着供台借力一屁股坐上去,随后懒洋洋地把手搭在旁边的菩萨雕像上,猛地一用力,菩萨的手“咔嚓”掰断了,他满不在乎地将那根断指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态度很是不恭敬。
倏地他将断指扔向阿呆,一条血流在阿呆的额头上蜿蜒而下,顺着下巴流经脖子没入衣襟,在这样晦暗的庙里,显得尤其可怖。
只听头领怒骂:“我供他娘的奉!都说菩萨保佑,保佑我倒霉透顶吗!”
在这寂静的破庙里,只剩风声呜咽,底下的手下们大气都不敢出,被头领这一嗓子惊得一哆嗦,只觉头顶惊雷乍响,心惊得扑通扑通跳。
头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默默流泪的阿呆,啐了一口,说,“没一个机灵的!说吧,怎么回事?”
“大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大家。”阿呆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爬到他的大腿上,把棍子递上去,说,“给我报信说今天那伙人是富贵人家的弱书生和娇娘子的,正是他们的同伙,我怀疑是他们做戏给我们,想给我们一个教训,是我大意了,大哥你打我吧,打我吧。”
“什么!真是岂有此理!竟然被人欺负到自己的地头来!打你又有什么用!”头领的手又一挥,把菩萨的整个手掌都拍断了,他跳下供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上天,说,“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有目标的欺诈,欺我们软弱,诈我们钱财,我们与他们,不共戴天!”
两旁的手下们举起锄头、镰刀、簸箕、耙子呐喊——
“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阿呆怯怯懦懦地上前,问:“那大哥,我们应该怎么报仇雪恨?”
头领觑了他一眼:“可查清楚他们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阿呆说:“查清楚了,是那少爷是凌霄山庄的少庄主,那姑娘是他刚过门的媳妇,听说是戟戮山庄的小姐,他们往塞北的方向走。”
头领抚摸着下巴,一脸沉思:“北城的凌霄山庄加上南城的戟戮山庄,这对手,很强大啊!”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他们家大业大的,何至于诓我们,打劫我们呢?“
阿呆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呆头呆脑的像是一只呆头鹅。
看到阿呆这副呆样,头领也没眼看,撇过头看向刚刚给他开路的手下,实在是那手下的目光太过炙热,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有话要说”几个大字了。
头领朝他努努下巴:“你说。”
那手下站上前,昂首挺胸,显得精神气特别足,好像了解到了什么大家不了解的事一样得意,只听他开口说道:“大哥,蚊子再小也是肉,谁会嫌钱多呢?而且最近江湖的风气崇尚除暴安良替天行道,‘抓贼剿匪’是现在很多勋贵子弟富贵人家流行的新兴游戏。没准,他们就是单纯地看我们不顺眼,想为民除害!”
听罢,头领一脚踹过去:“除你娘的害!”
不解气地又补上一脚:“我现在就为民除害!”
那手下连连躲避求饶,急中生智,大声喊道:“大哥大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报仇!”
头领放下脚,没好气地说:“说!”
那手下先谄媚地拍了拍头领下摆粘上的灰尘,然后才伸出食指指了指头顶,说:“大哥,你忘了,我们头顶也是有人的,那个……大哥大,我们不妨向他求助?”
“大哥大啊……”头领想了想,随后抚掌称绝,“此计,可试!”
提起“大哥大”这三个字,大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陷入了沉思,追忆似水流年。
说起大哥大这个人物,其实劫匪们连他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在多年前的某一天,月黑风高夜,瓢泼大雨天,他浑身湿漉漉地倒在见影寨旁的黑风寨的门前,那时他头发东一绺西一绺顺着雨水遮住了面容,衣衫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鞋子破了洞,露出一个大脚趾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潲水味。
“多少年前来着?”有人问。
“反正很多年了,不记得了。”有人答。
大家不再说话,继续追忆。
乍一看那就是一个标准的乞丐行头,开始他们还以为他是一个过路乞丐,不过是凑巧晕倒在黑风寨门前了,正想着把他丢出去喂狗,突然天降一道闪电,电闪雷鸣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敞开的胸膛上尽是纵横交错的血痕,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那是被大刀砍的,肉都翻卷起来了,还露出了肠子,血水混着雨水流了一地,那时我刚出来闯荡没多久,当场我差点儿就吓尿了。”
一个手下想起那时的场景,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做害怕状抚了抚胸口。
大家听了他这话,“哈哈”地大笑起来,气氛也不那么紧张了。
另一个手下接着说道:“那时我看他伤痕累累,就像一条被人打杀的落水狗一样奄奄一息,还以为快要断气了,我觉得晦气,难得大发善心一回,想把他抬去乱葬岗埋了,谁知道他挣扎起来,还把我们一伙人打晕了,唉……”
其中一个新来的手下听了,表示不信:“你一边说他快死了,一边又说他打晕了你们,这快死的人还有力气打人吗?”
见有人不信,那手下急起来,说道:“是真的!我还以为他是回光返照呢,谁知道第二天等我醒来时,黑风寨变天了……”
“咳咳。”这时头领打断了他,不让他说下去。
“黑风寨的天怎么变了?”新来的手下听得正上瘾,疑惑地看着头领,眼睛里满是浓浓的求知欲。
没法,头领只好硬着头皮颇为不自在地接下话茬:“从那时起,黑风寨就不是我的黑风寨,是大哥大的黑风寨了,他把我们全都打败了,占地为王。”
头领昂着头,倔强地不让伤心的泪水流下去。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一回首就想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