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姜西朗快步走上前，推了她一把，随后扶起马蜂窝，关切地问：“放心吧，我不会任由她欺负你的。”
马蜂窝惯是那见风使舵之人，见有人出头维护自己，虽说是个小娃娃，但是看起来和面前的小霸王是旧相识，而且再看那些围观的群众，不乏有锄强扶弱之意之人。
他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不过被额前的垂下的发丝遮掩住了，倒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只见马蜂窝又“扑通”跪地，对着楚东婉连连磕头，嘴里念叨着：“无意冲撞了贵人，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他的头都磕破了，黑土混杂着红血，看起来好不狼狈可怜。
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成年人对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垂髫小儿磕头求饶，怎么看都是那权贵人士仗势欺人。
这一幕激起了在场不少人的恻隐之心和仗义之情，指责之声越来越大，仿佛只待一声令下就一拥而上解救这可怜人。
看着这些蠢蠢欲动愤怒的人群，一众小弟不免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个小弟气愤地踹了马蜂窝一脚，“看我不打死你。”
却见姜西朗快速拽过马蜂窝到身后，伸手一弹，一粒药丸弹进了那小弟的嘴里，入口即化，须臾他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楚东婉一下子变了脸色，第一次对着姜西朗没了好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想阻拦我？”
姜西朗神色不变，对她话语之中的威胁之意似乎没有丝毫察觉：“他不过是一可怜人，你又何必戏弄取乐于他？你就是爱玩爱闹也不该这般视人命如草芥。”
楚东婉目光徒然锋利，杏眼圆鼓鼓地瞪着，少了平时的娇憨女儿态，多了几分厉色：“爱玩爱闹？这就是你给我定的罪名吗？反正我就是胡作非为，为非作歹了，你又能耐我如何？”
说着不等他反应过来，在小弟们的掩护之下撞散人群，闯开了一条路，动作迅猛地将马蜂窝和晕倒的小弟扛走了。
姜西朗还从没见过这样鲁莽蛮干之人，行事怎么就这般不在情理之中出人意料呢。
本来他都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服她不要胡闹了，哪知她扛起人就跑，也没留个解释。
吃瓜群众的情绪起得快也灭得快，见当事者离开了，好事者再义愤填膺也掀不起什么波浪，而且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自顾不暇，谁又能多一份闲心去顾及他人，看看热闹就算了。
不一会儿，人群渐渐散去。
姜西朗叹了口气，只能回府再劝劝她了。
七拐八弯，避过喧闹的街道，回到走马街石子路二巷八号，将马蜂窝丢进楚霸帮的牢房后，小弟立夏很有眼色地拖过来一把椅子，用衣袖擦了擦，谄媚道：“老大，你坐。”
楚东婉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容地坐下，踢了踢倒在地上的马蜂窝：“马蜂窝，最近长进不少啊，扮起可怜相来恐怕连梨花棠的戏子都比你逊色不少。”
马蜂窝冻得上下齿只发颤，痛吟道：“算我倒霉……今天栽在你手上，我不服……不服……”
“不服打到你服，说说吧，那些人都被你藏哪儿去了？”楚东婉掏出鞭子狠狠地甩了他两下，很快有血迹渗透了布衫，可见下手的力度没有一点儿留情。
马蜂窝吐出了一口鲜血，身体痛苦地蜷缩扭动着，五脏六腑都叫嚣着疼，不知是因为中了冰魂香的毒还是因为被鞭笞的痛。
“要杀要剐随你，我是……不会告诉你。”
楚东婉收起鞭子，也不着急，挥挥手，立夏和立冬顺从地搬过来一张桌子，桌面摆满了形形色色的刑具，锈迹斑斑、血迹点点的刑具在昏黄的烛火下更显阴森恐惧，仿佛上面缠绕着阴魂不散的鬼魂，取人命，夺生机，叫人心生畏惧。
楚东婉随手拿起一把大剪刀“咔嚓咔嚓”对着马蜂窝摆弄了几下，似乎在思量应该从哪处下手。
马蜂窝撩起眼皮看了一下四周，这处牢房应该建于地下层，光线昏暗阴晦，人影走动，烛火闪动，隐约可以看见墙壁上几道拉长的褐色血迹，不知先前在此接受刑罚的人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想来不管怎么呼救都搬不来救兵了。
马蜂窝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斜眼对上一张蹙眉不耐烦的娃娃脸，虽然她表面看上去娇憨无害，但是他私底下也了解过落在这小霸王手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把剪子甚是锋利，想来活剪人皮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你放心，不小心剪坏了的话，我一定会再帮你好好缝起来，死是死不了的。”
在阴恻恻的气氛下，配上楚东婉那张似笑非笑的臭脸，在马蜂窝眼里，她此时化身为地府里缉拿鬼魂的黑白无常，他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
楚东婉不急不缓地剪开他的衣服，郑重其事的样子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布料撕拉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马蜂窝的一张脸铁青，浑身毛孔竖立，联想到杀人分尸前的比划，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我告诉你……留我一命，留我一命。”马蜂窝实在受不了这命悬一线的感觉，就像脚踩悬崖峭壁，下一瞬就尸骨无存。
楚东婉收起剪刀，哼了哼，实在是瞧不上这样没骨气的人，吓唬一下就招了，实在没意思。
马蜂窝牙齿直打颤，牙缝里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那些人都被抓上了见影寨，你们有胆量……就去救。”
这件事要从上半年说起，那时世道太平，南城虽然说不上人人吃得饱穿得暖，但是只要愿付出，搬货、送货、采矿、耕种……哪怕没有一技之长，付出劳力亦可饱腹衣裹。
因此的南城乞丐并不多，多数是老弱病残无力劳作的孤寡之人，但如果上街乞讨，运气好的时候一天下来亦会有不错的收入。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人发现城里的乞丐接二连三失踪了，刚开始也没人在意，以为是饿死病死老死或者远在他乡去了。
毕竟是居无定所的人，行踪不定才是常态。
但好在，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其中异常。
又是一年七月半，想想距今是四个月前的事了，七月十四中元节，南城有祭祀的传统。
传说地官中元赦罪，中元之日，地官打开地狱之门，众鬼离开冥界，徘徊于人间，人间有祭祀鬼魂的活动，点荷灯为亡魂照回家之路。
有道是“七月半，鬼乱串”，一年一相逢，一岁一追思。
人与鬼重逢有佳期，人间有团圆。
楚东婉觉得这一日人间热闹极了，周围一团节庆之气，在一板一眼的盛大仪式中，心里也像燃起了一团火，欢欢喜喜的。
在家里跟着家人燃香烧纸叩拜之后，被祠堂里的香火气熏得鼻涕眼泪直流，楚东婉寻机溜出门玩去了。
这夜月光皎皎，河面闪闪，河岸两旁聚集了不少人放河灯，金灿灿、亮通通的灯，在河面铺成一地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惊叹不已间，楚东婉觉得眼睛都看不过来了，正想着搭船沿河游览，突然有抽泣声伴着微风送进耳朵，声音细碎，呜呜咽咽，若幻若真，是人是鬼？
楚东婉一下子来了兴趣，沿着声音的源头来到了一座桥底下，原来是人在哭。
“还以为能见到鬼呢。”楚东婉对前面是人不是鬼感到很惋惜，问道：“你哭什么？”
那人看那身形不过四五岁的小孩，抱膝蹲坐在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黑影，像只被人抛弃的可怜的小奶狗。
“我哥哥死了，我想见见他。”小孩抽抽嗒嗒的，或许是哭得太久了，喉咙沙哑，声音嘶哑。
作为一个成熟的八岁小孩，楚东婉觉得义务给他科普一下死人是不能复生的，人死了就见不到了。
所以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你见不到你哥哥了，见到的也只会是鬼。”
“那我想见见哥哥这个鬼，你能帮帮吗？”小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睛亮得像一团火。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楚东婉心软成了一滩水，泛滥成灾，不可收拾。
想起出门前家里来了个神婆，听说能召唤鬼魂，和死人对话，或许帮他见哥哥一面也不在话下。
楚东婉拍着胸脯放出豪言壮语：“见人有问题，见鬼没问题，跟我走吧。”
小孩激动地站起来，一下子来了精神气，仿佛刚刚那个死气沉沉痛哭流涕的人不是他一样。
“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能再见到哥哥吗？”
小孩连连发问，还不太敢相信，还想再确定一下，楚东婉的一声肯定将是他的一颗定心丸。
“咳咳。”楚东婉有点儿心虚，毕竟出门前看了一会儿神婆跳大神，没看出什么端倪，没见到什么鬼神，是真亦假还真不敢保证。
可是话已经放出去了，再收回来有损她的威信，楚东婉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珍珠都没那么真！”
小孩信以为真，脸上的笑顿时飞起来，要多欢喜有多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