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3
开学前一天，乔柯由江信远带去学校报名。
岛上只有一所中学，学校规模不大。初中和高中在一块，分两幢教学楼。高二总共四个班，文科理科各占两个。
乔柯了解到这些情况时，理所当然地认为林知安是送她到这里混日子来了。她原本读的高中虽然不是省重点，但排名并不低，一个年级有十几个班。
年级主任杨之谦一见到江信远，立马起身迎接，堆出满脸褶子：“江校长，好久不见。”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听到这声称呼甚为稀奇，纷纷过来打招呼。
江信远近年来生意有成，投资重修学校，加建图书馆。目前在学校里挂名副校长一职，其实什么也不干，平日没事一年到头不见得会在学校露一次脸。
杨之谦得到消息，知道他今天要送一朋友的女儿过来办入学手续，所以一大早就在办公室等他。
“杨主任您好，这是乔柯，开学读高二，以后还要请您多多照顾。”
“江校长您太客气啦，说什么照顾呢。这都是我们做老师的本份。咱们岛上对教育这块也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学校虽然比不上城里的学校大，但学习氛围极好，您也是知道的。”
江信远微笑着点头。
杨之谦像是受到鼓舞，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咱们学校教育出来的孩子，绝对不比岛外的差。这点您放心好了。就拿上学期末联考来说好了，全市第一名，就是咱们学校的，开学正好升高二……那孩子啊，哎呀，”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竖起大姆指。
停顿片刻似在感慨回味，又接着说：“市重点中学开出学费全免，还提供奖学金，他都拒绝了没去。您想想，还不是因为咱们学校环境好嘛。对了，乔柯正好也升高二是吗……您放心好了……不得不说，这孩子长得真水灵，看着就聪明……”
乔柯抿着嘴唇浅笑，作乖巧学生模样，心里却在想，大人们虚伪又客套的寒暄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再回过神来是杨之谦问她文理分科的事。
“……乔柯这成绩，嗯，有挺大进步空间。语文英语不错，理科的成绩比较一般。艺术生的话，文化分要求不是很高，这两年努努力，赶一赶，一本还是可以拼一拼的。乔柯分科选的是文科对吧？”
杨之谦的话完全是看在江信远面上说的，用词全部经过深思熟虑。乔柯的成绩在他眼里不是普通的差。除了语文英语及格以外，其它学科没有一门是及格的。
其中，物理成绩更是以二为开头的两位数。学校重理科，物理从来没有学生考过这么低的分数。他看到乔柯这份成绩单的时候，差点犯起头痛的旧疾。幸好是个女学生，模样看着颇为乖巧，看样子不难管教，应该只是单纯的脑袋笨。
“选的是理科。”乔柯轻快地说，眼睛从杨之谦贫瘠的头顶落到他眉心刀刻般的川字纹上。
杨之谦瞬间失去表情管理，像是喝了口苦口的中药，胖脸皱成一团。随即脸舒展开来，纹路被熨平，嘴角慢慢往上提。
理科的话，何承翰正好是一班的班主任，恰好教物理。那小子初出茅庐，来学校不过四年时间，就受到广大学生的拥护爱戴，赶超他的风头，大有取代他这年级主任的风险。
这下正好，烫手的山芋就交给他了。
杨之谦思及此，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笑容比起之前情深意切许多。如果不是江信远在，他可能会放声大笑出来。
“理科啊，理科也不错。那个第一名就是理科班的。他不仅物理好，其它功课门门顶呱呱。到时我跟何老师说说，让他带带你，那孩子不仅脑袋聪明，人也是个热心肠……”
“那就麻烦杨主任了。”江信远客套道。
乔柯听到“顶呱呱”三个字时忍俊不禁，低下头去笑了笑。杨之谦不仅是年级主任，也教语文，这文化水平能教出全市第一名，反正她是不太信。
吹牛的吧。
旁边的老师听到杨之谦在夸沈停，便凑过来说：“可不是嘛，前两天刘家的孩子游泳时脚抽筋，他刚好在沙滩，二话不说，唰地跳进水里，及时把那孩子救起来。医生说，只要晚几分钟，人估计就没啦。岛上的派出所给他拟了锦旗。校长说了，明天开学要通报表扬。”
此话一出，其他老师纷纷围过来。说到沈停，他们个个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只差没把他捧到天上去。
江信远不了解情况，全程没有发表意见，只随口附和一两句。
不知道是谁身上喷了香水，混杂着汗味和烟草味，乔柯被熏得有点头晕，只想赶紧结束，离开这群中年男女的包围圈。
-
翌日开学，乔柯自己骑着小电驴去学校。
岛上的主要交通工具是小电驴，为了方便上学，王千千给她买了一辆新的。
她找到杨之谦领好教材踏进一班的教室。
进门一刹那，班里嘈杂的说话声像录音机被人按下暂停键。世界仿佛静止，所有人的眼睛全长在她身上。
少女扎着高马尾，手里抱着教材，皮肤白得像没有瑕疵的美玉，两颊微微透粉。眼睛大而明亮，睫毛纤长卷翘。面无表情看人时，眼睛像一汪清澈的山泉水，灵动中携带一丝懵懂无辜。
鼻梁高挺，鼻尖微翘。下巴圆润微微后缩，像小婴儿的奶嗝。身材高挑清瘦，大概是过于白净的缘故，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出尘般的气质。
短短数秒一晃而过，说话声再度响起，比原来还要喧嚣几分。
初来乍到的转学生无疑成了他们话题的中心。
教室里空位所剩不多，乔柯径自走到最后一排，拉开椅子坐下。为了掩饰紧张，假模假样地翻开课本来看。
又有人从教室前门进来，聚集在乔柯身上的目光纷纷散去。
“阿停来啦！”有个男生说。
乔柯听到这名字陡然从课本里抬起头来。
少年笑得风光霁月，一身宽松的校服为他身上干净的气质加持，衬得他更加阳光而俊朗，眉清且目秀，模样周正得没地儿挑刺。正是他吸引了班里同学的注意力。
沈停朝说话的男生挥手，像极爱豆跟粉丝打招呼的方式。
乔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这不就是偷她手机的那个无赖的同伙吗？！
竟是她的同班同学。
沈停一进教室就注意到坐在后排的少女，她的肤色在班里一众黑黄皮当中脱颖而出，自带吸人眼球的魔力。
少女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他看。
沈停回视她，两人在教室两头遥遥相望。
同学的目光在沈停和乔柯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嗅出一丝八卦的味道。
乔柯垂眸翻弄手里的教材，思忖着要不要告诉亲爱的新同学们，他们的“爱豆”是个……骗子这件事。
“我还以为你回去了。”沈停迈开步子朝她走过去。
他带着溺水的男孩赶去医院，直到男孩脱险，他才想起手机的事。赶过去码头自然没有找到人。接下来几天他都去码头等人，却始终没有等到她。
此话一出，全班静默两秒，旋即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沈停竟然认识新来的转学生！
声音喧哗得盖过外面树上的蝉鸣。乔柯决定不要惹事，私下解决比较好。毕竟她是个新生，少年在班级里人气很高。惹事的话，吃亏的指不定是自己。
乔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没有回话。支起手肘，单手托腮，听而不闻地别过头望向窗外。
佯装不认识他。
这套动作下来，班里顿时沸反盈天。
由“你们认识啊”变成“哈，人家根本不认识你”，“阿停你是不是得罪她啦”，“沈学霸这是搭话失败了吗”，“转学生好像有点拽在身上”……
沈停微微一怔，脚步顿住，随即轻笑出声。
这新同学有点意思。
适时上课铃打响。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拉开椅子坐下来。他的座位在教室中央，适是众星捧月的位置。
周边的同学像潮水般涌到他身边问是怎么回事。
沈停耸耸肩没有作答。
上课铃响起第二遍，何承翰夹着课本走进教室。学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教室的喧哗声慢慢消散在闷热的夏日空气中。
何承翰往讲台上一站，中气十足地讲开场白：“同学们好，暑假玩得开心吗？我是你们这学年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姓何。”
“何老师好！”学生热情地回应。
何承翰转身面朝黑板，大气磅礴地写下他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这是我手机号码，大家记一下。微信也是这个，大家加我的时候备注一下班级和姓名。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当然，晚上过了十二点就别问，吵着我睡觉不好。”
学生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分外融洽。
接着是一番新学期开学第一天特有的感慨和展望。从小学听到高中，乔柯早就听得腻烦，她拿出铅笔在速写本上涂画，几笔勾勒出少年俊朗的眉眼。
一张折叠过的纸条放到乔柯的课桌上。
她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放学别走，我们谈谈。
字迹洒脱舒朗，行云流水。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陈淞似乎担心她不知道，侧过脸指着沈停的位置，悄声说：“沈停大神传过来的。”说完整个脑袋转向乔柯，眼睛直盯着纸条看，巴不得把纸给看穿。
乔柯轻轻将纸揉成团，喂进课桌肚子里。
他是担心谈话被别人听见吗？所以特意约在放学后？
何承翰发表完长篇大论，让他们翻开课本，讲起正课来。
全班一阵哀嚎。
一节物理连着两节数学，又是一节物理。乔柯听得头晕脑胀，期间走了好几次神，甚至打起盹来。
任课老师由于江信远的关系，分外留意她的举动，几次路过敲她课桌进行善意的提醒。
乔柯只好勉强打起精神。
-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沈停被何承翰叫走了。
乔柯慢悠悠地收拾好书包去食堂吃饭。
学校的食堂可想而知，不大，菜品选择也不多，不过饭菜还算对乔柯胃口。很多同学家在附近，中午基本回家吃饭。乔柯不想晒着中午的大太阳一去一回，选择在学校食堂解决吃饭问题。
一进食堂就看到沈停跟何承翰并肩走在前面，表扬演讲等一两个字眼溜进乔柯的耳朵里。
他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人，径直走进专供老师吃饭的单间。
他该不会就是老师口中那个第一名，见义勇为的学生吧？乔柯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年头骗子的门槛这么高了吗？
她选好菜，走到无人的角落坐下。尽管很多人朝她行注目礼，但没有人过来跟她搭话。
下午的课只上两节，然后到操场听学校领导讲话。几个领导轮流上台发言。领导发言完毕，杨之谦上台。几句开场白过后，点名表扬沈停，长篇大论地大肆夸赞。末了说：
“现在让我们请高二一班的沈停同学上来讲几句。”
乔柯原本昏昏欲睡，周边有女生发出惊叹声，她百无聊赖地掀起眼皮望向讲台。
台上的少年乌发漆眸，天生带笑的眉眼似是蕴含着无限春色，漫不经心间便能摄人心魂。他讲话时丝毫不惧场，咬牙清晰，条理分明，全程泰然自若。接过锦旗时笑得恣意张扬，整个人如同星辰般熠熠生辉。
乔柯不得不承认，这张脸是真能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