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的十八岁~
大家在拼命宣告成年――宣告十八岁,努力告诉所有人自己成熟了,自我成长了的时候,有些人却不断的希望自己能够回到从前。抑制青春的生长,压住生命的老去。
就像是我,又或者是温由,再或者曾安淳?
有时候,我在想,我之所以对曾安淳和温由放不下,无外乎是他们当中的其一不管是曾安淳还是温由都像是我年少时候的一个缩影,一直陪伴着我在某一个时期的成长。
就譬如很多人成长里都会有的“发小”啊,“闺蜜”之类的。
好像我总是跟别人特别的不一样,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这样的不一样充分表现在桃花运特别旺盛?
其实在我心里的计量当中也不算是桃花运,只能说男人缘很好。
打比方说,别的女孩子从小到大都是有同性玩伴的,但是我没有。凡是身边能见到的,玩在一起的都是异性。
就算有女性的出现,能最终成为玩伴也是很稀少的,极端稀缺的。由此来绝对不会有女孩子从小陪着我长大。
像米江又或者曲庭芳这样的也只是大学以后才认识的。这样的情况很奇怪,就好像我是生活在“男儿国”里的一朵“女奇葩”。
从小成长周围雌性少的可怜。但凡能看见的都是男性,不论年纪大小从精英到中产阶级乃至是更下一端的人群,我的身边依然缺乏可观的女性群体。算来唯一不离我左右的女性大概就只有我的老母亲了。
身边缺乏女性的出现以至于我性格里总存在着许多“直男”因素。也不知道这样正不正确,好是不好?
我回想起小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从来以为大家和我是一样的,但是看见总有一堆女孩围着一个女孩转,才发现其实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比如你习以为常的,可能别人把你当做“怪物”来看。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衣食无忧地长大。又在十几岁刚好成年的时候有曾安淳这样好的初恋,二十几岁的时候温由又时时刻刻地陪在我身边。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时候安静下来莫名由来的情绪让我很孤独,一种说不上的寂寥,感觉潜伏心底里很久的样子,很难以形容的滋味。
母亲邱女士评价我说,那其实就是犯贱――
总是吃着碗里惦记锅里,从来不忘记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占尽便宜的机会。就像是年轻时候的她。我听到的时候觉得挺不以为然。
在我心底里邱女士一直是个很无谓的女人。这种无谓不是无所谓而是无所畏惧的难以用语言表达贴切的无谓。
以至于到后来我了解到年轻时候的邱女士的时候,才觉得反差是何其大,带给我的震惊不只一点点。
而从前我自诩了解邱女士的性情到真正完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才知道其实我自以为认为的原来不过是冰山里的一个小小角落。
原来……
邱女士也有年轻的时候,她的年轻时候是那样地恣意疯狂,犯贱地毫不问因果,义无反顾为爱牺牲一切!
那一刻,我蓦然明白她说我像她是有根据和道理的,并不紧紧局限于生物遗传学里的血缘和基因。
一直以来老邱在我眼里是没有什么特别,充其量年过五十保养还在三十□□不到四十的年轻模样,身段妖娆,书画精通。
除此以外龟毛、完美主义、公主病的一塌糊涂,还总喜欢指手画脚,颐指气使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应老邱的要求去岭南扈城整理故去外公的居所。在诸多杂乱地遗物里看见了外公生前的手札。才知道年轻时候的老邱是那样一个样子的!
才知道原来多情和滥情也可以成为一种遗传病!
老邱是资本家的孙女,在清末的时候祖上有很深的官僚渊源。外公庇荫其父的光辉,留洋海外,兴于实业,后奔走于上流社会。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有文化的土豪!
所以邱女士的家底很殷实,从小生活出入都是洋车、洋装、洋伞,各式各样明目的好东西她从来没有缺过。
当然这样好的家庭不可避免地是注重仪式感、使命感和责任感的。
为了家族的光辉,邱女士自然而然地娃娃亲许给了当地当时也是显赫的名门于氏的长孙嫡子。
于大少爷也就是邱女士很年轻的时候的初恋。那个后来我问她时,她说已经记不清长相的男人。
他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为终于要修成正果的时候。于家吃了官司,家道中落。不过几个月就成了“拔毛的凤凰”。
所谓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当时正值越战期间。
中国派遣“远征军”前往越南支持战争。为了挣脱家族的溃败,少年人毅然决然脱去书生气,投笔从戎。
由此邱女士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一段年少的爱恋以没有结果的结果告一段落。
后来,正逢八十年代的改革大潮。我的外公那一辈一向自诩名门望族,但是还是抵不过日进斗米、入腹百斤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消耗。
日积月累地开销对于一个如同千里之堤般大家族而言无异于腐蚀加剧。
于是外公执意要把邱女士许给实业家做小老婆。
邱女士年轻时候是个颇有傲气和骨气的女孩子。议婚的时候一声不吭,到了敲锣打鼓、喇叭唢呐小汽车开到家门前的时候,她竟然雄赳赳气昂昂地逃婚了!
她扬言只要是个男人,哪怕是和地痞流氓生孩子也不要给别人做小妾!哪怕做小妾的对象貌若潘安,她也不接受!更别说是中年谢顶的老头了!
于是后来,她遇见了沈容。那个男人,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邱女士当时不愿意嫁给实业家,于是穿着嫁衣趁婚礼之乱溜出家门,很不幸地事发生了――
她遭遇了地痞流氓地骚扰,嫁衣撕裂,千钧一发之时,当时还只是一个卫生局局长的沈容如同天神下凡般救了她。
从此就像是说书人讲的英雄救美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老套狗血但确实十分真实――
邱女士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那个救她的男人。然而,那个男人当时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
在某种意义上说来,邱女士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第三者,就是千夫所指的插足者!
她大摇大摆直剌剌插足了沈容当时幸福的婚姻生活,还大言不惭地公之于众,让自己的一厢情愿生活在众目睽睽的水深火热之中。
在当时看来,年纪不小的邱女士背叛家族逃婚,上吊,自杀,居然为了抢夺一个有夫之妇沈容真的是不可思议的!
于是,邱女士理所当然地被当做婊|子,成了狐狸精,被万人唾弃。
就连当时身为上流人士的外公都因为邱女士一张老脸丢尽,没办法阻止。终日只能呆在家里吸烟酗酒来抑郁自身。
邱女士从来都是千金小姐,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她受不了沈容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自己,于是威胁恐吓耍手段骚扰沈容原以此来吸引沈容的注意。
事实上,照现在的“毒鸡汤”来说,如果一个人爱你,哪怕你放一个又臭又响的屁,他都会觉得是香的好听的。
但假如一个人不爱你,你就算是把他拉出来热乎乎的屎吞下去,他也不会鸟你一眼!
邱女士的真实经历完美的贴合了这句足够恶心的鸡汤。但是她从未放弃过。
由此还要感谢她上流名媛的身份,因而有了很多吃瓜群众,使得舆论发酵然后释放出了巨大“能量”――
沈容那位名不见津传地原配于是乎就这样被活活气死了!
很荣幸的,邱女士胜利了!
――成功斗死了沈容的原配!
在外公的手札里那个不像样地最后结局用了一句“既生瑜何生亮?”来概括。显得很讽刺,但确实黑色幽默到了极点。
我几乎能想象到外公对于自己独生爱女的无奈与哀其不争还有对于那位原配的无限心酸与同情。
很不幸也很遗憾,我没有缘分见过那个传言中生活凄惨被小三活活逼死的女人。但假如我能见到,那也一定不会有我的存在了!
说实在的,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是更同情我的母亲。毕竟爱而不得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不是所有人都是圣母,认为爱情是放手的成全他人幸福,假如做不到自我成全那就拉着别人一起陪葬,这不也挺好?
毕竟说起来爱情是自私的倒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当然有时候也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和人心不古。
根据后来零星的一点描述,我知道外公还是做了许多明知不可为还是做了的事。
在多方的势力威压下,沈容终于还是妥协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我的母亲。如同被逼娶公主的状元郎一样,刀架在脖子上,不敢不从!
很奇怪的是到婚后的那寥寥几年也就是后来我出生的那几年,外公就没有再记录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空白了很多页,每一页的页脚上都有些许墨迹。但只是留了墨迹,没有文字。我反复看了很多遍都没有头绪。
我猜想那些空白在那里的东西,很隐晦,无法表达地言不由衷……
我一直翻到手札的最后几张。仅剩下寥寥几个字,像道歉样子的诀别,行楷字草草地飘着,依稀看见下笔之人的无力
――“囡囡,勿念”落款是九九年,五月初五。
那一年我刚好五岁。我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大概是九月的某一天,我还依稀能感受到入秋时候扈城的凉意,外头忽然来了一场大暴雨打在飘窗上,公寓里的电话一直在响。
我还在客厅里弹钢琴,邱女士在厨房做下午茶点心。看见雨下来,匆匆忙忙跑到阳台收衣服,然后拉好窗帘。那时候电话已经在响了,只是覆盖在我的琴声下。
等我停下来弹琴的时候,邱女士已经跪在地毯上泣不成声了,她拉着我的手说:“妈妈再也没有了爸爸,我只有你了”
我看见她的肩膀在一直不停地抖。我那时候不理解为什么人死了,亲人会悲恸欲绝。
也不理解为什么一通电话来了,曾经把我放在膝头教我识字的慈祥阿公会没了,悄无声息地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当然我当时更不理解乃至是如今也想不明白的为什么――
外公遽然离世,头七还没过,邱女士就和沈容离婚了。结束了不过五年的婚姻。然后十分迅速地带着我搬到鹿城。
在不到一个月之内邱女士迅速再婚,嫁给了现在的丈夫,景文山。而我也在懵懵懂懂的时候换了名字,从原来的“沈忆真”更名为“景懿”。
人生的变故总是来的太突然,猝不及防地打扰生活。一场风暴过后,只留下一众的烂摊留人收拾。我不知道那个落款时候正好的端午节有什么意思,也无法了解外公当时怎样的心情……
所有的东西都束缚成茧,变为了谜……
仿佛枯木等待逢春一样,不知何时春才来到?
看着劣迹斑斑的邱女士,但其实她又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她有许多的东西我不知道,也猜不着,不想猜。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纠葛确实很深很远。关于爱情,之于亲情和友情又有太多的不确定。又更何况一种对于青春和成长的告别呢?
有时候成年了不代表是成年了。当有一天你拥有了不再青涩的面容,对所有事物都有了娴熟的技巧,父母不在身旁盯着自己。那时候,才是真的成年了吗?
我看着大雨里街边不停闪烁地广告灯箱,在心里问自己――
我,成年了么?
可能有,也许没有……
有时候很认真很仔细地思考,又觉得自己如同少年人一般冲动。
我问开车的米酒,“如果要你重新选择,你可以在十八岁的时候重新干一件事,你会做什么?”
他打着方向盘,目光很认真地盯着前面的路况,“一定得选择一个么?”
“恩。”
“早点去澳洲吧,”他毫无预兆地扭过头来,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或许可以早点遇见你?”
我心里一惊,料想他只不过开一个无关痛痒地玩笑,嘴角带过一抹不咸不淡地尴尬微笑,回应他:
“哦,是个不错的想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