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5·交易(2)
如果将平崎分署与临江分署比较在一起,平崎分署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钱多事少”,甚至没有“996”。
不似临江分署每当夜色降临,抓窃贼、驱赶醉汉,甚至需要解决老百姓家里的鸡毛蒜皮,偶尔能遇上一个拦路抢劫都算大案子。
另一边的平崎分署轻易不加班,而一旦加班那就是通宵好几个晚上。
贫民区与富人区的割裂,从灰暗面已经初见端倪。
这几日下班过后都往月蝶跑,导致季嘉珂到家的时间直接推迟。
季嘉珂的生活简单而自律,警署与家两点一线,不出意外睡前健个身,十点钟会准时躺在床上,呼吸间便能入睡。
鲜少在大会上走神,甚至打了个哈欠,众人神色各异。
作为从普通警员一路破案授勋到现在指挥官的位置,警署里没有人敢因为他的家世而轻视他。
季嘉珂初入职场时,凡是在警界有些资历的高级警员都对他有些许排斥。生于政界的公子哥,即使干不出实绩也照样能指日高升。
但一次次地冲锋陷阵都击碎了他们看待他的滤镜,至少明面上所有人都认可了他的成绩。
“嘉珂,你留一下。”
说话的是秦沛,今年已经三十六的他是平崎分署的警署长,更是季嘉珂的顶头上司。
对于季嘉珂今日会上的走神,秦沛看在眼里,但面上完全无异色,只散会后单独将他留下。
“是,长官。”
秦沛不急不缓地理了理身前的文件,又朝将手背在身后站得挺直的季嘉珂挥了挥手,“坐,随意一点,现在只有我和你。”
季嘉珂微微颔首,双手拉出一把椅子,端正地坐着。
秦沛看了眼他的动作,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略显松弛,朝季嘉珂微微一笑,嘴上话起了家常:“你父亲最近怎么样?”
季嘉珂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笑意也没有,“老样子。”
秦沛说的是“你父亲”而不是“季府长”,季嘉珂也答得随意。
“今年应该要说恭喜了吧?待调令下来,我再登门拜会。”随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水杯,秦沛抿了一口。
听了这话,季嘉珂才终于谦和一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父亲心里还没底呢。”
府长一年一任,若没重大失职则可申请继任或是调任,但同时要与底下上来的人共同竞争,公开竞选。
季嘉珂的父亲季熙已经将视线瞄准了新汇府,这在政界并不是一个秘密。
华α星球上仅有一个潭州,而新汇府作为潭州的府城,其地位不亚于合天府,若能当选,明面上看是平调,但手底下的利益牵扯却远超合天府。
季嘉珂的话说了等于白说,秦沛笑笑,也没在意。
常说虎父无犬子,季熙本就不是个善茬,他的儿子说话自然也是滴水不漏。
“嗯,压力确实很大。”顿了顿,秦沛这才进入正题,“如果你想休息休息,可以直接和我请假,这份工作确实有假也不敢歇。”话说到后面,语气充满戏谑。
季嘉珂神色轻松,似乎被秦沛的话感染到,无奈一笑:“劳烦长官关心了,这不是手底下还有两个新人等着我来带。”
提到林然和丁涵,秦沛忽然乐道:“他俩刚来的时候,得知自己在刑事侦查科还慌得不行。前几天你不在,两人处理了一起案子,听说像模像样的。虽然——”
“是个乌龙。”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季嘉珂听,意指金安妮并非犯罪嫌疑人。
案件不立案,警署则没有权限调查,而警官更是不被允许私自调查。
季嘉珂没说话,秦沛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张脸上早没了笑意:“平崎这边确实压力大,年轻人么,又是男人,当个消遣没什么问题,注意分寸就好。”
这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下,也是在警告他不要越轨。
季嘉珂没有反驳,沉默片刻后,恭顺地说了声“是”。
“回去吧回去吧,带新人也别太有压力。”像是变脸一般,秦沛再次恢复乐呵呵的表情,对他不耐烦地挥挥手。
季嘉珂起身,对秦沛微微欠身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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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与丁涵两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丁涵正认真地研究着以前的卷宗,而林然则像是椅子上有针一般,时不时就要起来走动两步,然后再坐下,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通往会议室的过道。
突然看见季嘉珂的身影,林然面露喜色,端过桌上一杯早没了热气的速溶咖啡,起身迎上去。
“来,季哥喝口咖啡。刚——”
余光发现杯口已无白雾,林然及时打住,“呵呵”笑了声,又拍马屁道:“季哥太辛苦了!”
有些勉强地接过杯子,季嘉珂不想拂了林然的好意,虽然他其实喝不惯速溶咖啡。
将杯子递到嘴边,试着小喝一口,季嘉珂这才开口:“谢谢。”
林然挠挠头,语气里有些不太确信:“季哥,你不会还在研究月蝶那个案子吧?”
季嘉珂这才正眼打量起林然来,“怎么说?”
“就从我来这起就没什么案子,这是头一个吧。你开会走神是不是就是在想这个案子?”
季嘉珂没说话,林然只是猜中了一半。
实际上当时他开小差,是想到了今天早上来上班前,他去咖啡店里买咖啡时遇到的事情。
最近确实精力没那么充沛,早起还打了个哈欠,季嘉珂干脆顺路去了家附近的咖啡店。
他住的小区离警署不算远,开车不过10分钟。
早晨的咖啡店里几乎全是明面上朝九晚六,实际上加班到不知道几点的上班族。
科技时代,许多简单的工作早已被人工智能所取代,而尚在岗的人为了使得自己不被他人挤下去,只能拼命压榨自己的时间乃至精力。
加班成了常态,咖啡也成了续命良药。
难得喝一杯咖啡的季嘉珂不得不加入等待的大军。
在手机上选择自己需要的冰美式,下单后自动结账,而他只需要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自己的那杯咖啡被制作出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科技确实便捷了人们的生活。
因此在这个时代,会掏出现金来结账的人,总是会惹得其他人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现如今连银行卡都鲜少有人使用,虹膜作为最标准的一样身份证明,不仅可以用来充当钥匙的角色,同样可以用来消费购物。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过时的黑框眼镜,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扔进人堆里转眼间就会没了踪影,像是人生中会遇见的许多人一样。
周遭人或诧异或古怪的视线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接过找零,甚至态度谦和地对服务生道了声谢。
只是本应该安稳躺在主人口袋里的皮夹掉落在地,而它的主人却未曾发现。
季嘉珂弯腰将皮夹捡起,走至男人身前,递了出去。
男人面上有了惊讶,接着变成惊喜,是失而复得的感情,他又说了句“谢谢”。
扔下一句“不用“,季嘉珂在取餐口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杯冰美式,推门而出。
这本是一段再普通不过的插曲,却让季嘉珂联想起了金安妮档案里那五年的空白。
使用现金在这个时代生存,的确不容易留下生活痕迹。但金安妮空白的是五年,不是五周或者五个月。
想要辨别金安妮当晚说的话是真是假,不是全无办法,只是季嘉珂并没有权限调取到全国范围内,由无人机值守拍摄下的监控视频。
利用人工智能系统进行面部匹配是最快捷的方法,只是以目前他所处的境况来说无法实现。
于是季嘉珂从金安妮的医疗记录着手,果真发现了异常之处:整个记录中只有一家早就不存在的疗养院的入院日期与出院日期,治疗记录不甚详细。
不像是在接受治疗,更像是——被囚禁。
而被“囚禁”的时间节点,恰好在那通报警电话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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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嘉珂回到办公室里,随手抽出一张草稿纸,将所有的关键点写下,而后他着重圈出“报警电话”四个字。
昨晚,就在金安妮提出交易后,她告诉了他一个重要信息:月蝶里所有的电话均为内线电话,除了服务台与六楼的负责人办公室。
唯二能拨出去的两台电话,号码从开业延用至今。
而后,她问他要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就是月蝶的施工图纸。
如果说诡异的报警电话背后代表的是一桩“意外”,那么这起“意外”必定和月蝶有关。
季嘉珂没有直接回答,整个人放松了身体,往沙发上一靠,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在找什么?”
晃荡着再次只剩下冰块的玻璃杯,静谧的房间里满是“咣当”的声响。
金安妮的视线落在杯身上,似是对上面繁复的花纹起了兴趣。
良久后,她将脸转过,冲他眨眨眼。
“季sir如果同意了这桩交易,那么安妮与季sir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关系。”
像是没听懂这句话,季嘉珂神情淡漠,突然开口:“你在找密室。”
金安妮将杯子放回桌案上,耸了耸肩,“季sir真聪明。”
他能这么快猜中她在找的东西,说实话金安妮并不意外。
在她消失的第一晚,他与金枝芝逛遍整个月蝶的消息早已通过金枝芝那张嘴走漏个彻底。
月蝶里有两种人,自愿上门,或者从幼时就被驯养。
金枝芝是前者。
愿意主动来月蝶这种地方工作的,要么是急需钱;要么是想攀上哪根高枝。她是哪一种,说实话金安妮并不清楚。
她来到月蝶时金枝芝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日,只是高不成低不就,在月蝶里甚至排不上名次。
从她声名鹊起时,两人已经逐渐不对付。准确点来说,是金枝芝厌恶她。
后来金枝芝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有位季姓警官日日来找安妮姐儿,前不久逮着了机会便挖苦她真是好本事,季家的太子爷也能被她攥在掌心里。
金安妮对月蝶里的勾心斗角全无兴趣。
“那么,聪明的季sir——”说着,金安妮整个人依贴进他怀里,仰着头含情脉脉地看向他:“你觉得它会在哪里?”
季嘉珂没有推开她,反而伸手搂住她裸|露在外的脊背。
“你对这个密室了解多少?”
搽着正红色哑光口红的唇擦过他的耳朵,“是一个客人也可以进去的地方,所以进去一定不会不方便。”
若是不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倒像是一对有情人在卿卿我我。
月蝶内的监控无法记录声音,这是对贵客隐私的保护。
两人只能借由调情般亲昵的举止作掩,季嘉珂将整张图纸复述给金安妮听,然后说出自己认为可能的几个地方。
最后他问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这个密室什么用途?”
却不料这个问题正好问住了金安妮,她难得皱了眉头,甚至连声音都低落几分。
季嘉珂同她虽然只有几面之缘,却深刻感受到她与年龄不相符的狡猾之处,只是这一次,她难得态度诚恳。
“我真的不知道。”
……
回忆只到这里结束,季嘉珂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日期,8月20日,谁都不清楚这一次会不会又如十年前一般,成为一桩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