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4·交易(1)
蓦地听见这句话,金安妮脸上有了诧异的表情,再仔细一看来人,神情忽然有些玩味。
随后她像是开始思考似的,“十年前啊……这太遥远了,我记不清了呢。”
手指微动,将烟头上积攒的烟灰抖落,飘零至光洁的浅色地砖上,金安妮的语气间尽是漫不经心:“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季sir呢。”
闻言,季嘉珂神色莫名,内心开始揣摩这句话的意图。
他与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不知道金安妮是蓄意还是无意,将自己暴露出来又有什么好处?
“你最好别耍花招。”
冷酷无情的语气,倒是同昨晚那位警官小姐如出一辙。
似是有些无奈,金安妮叹息一声,将手中的半截香烟按灭在装饰围栏的暗金色雕像上,随手一丢,投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季sir真是冷漠呀。”语调百转千回,不知晓他身份的,必定认为两人是在调情。
尖细的鞋跟落地,发出“咔”的声响,金安妮朝路过的侍应生打了个响指:“亲爱的,帮我开个小间,费用算我的。”
被招呼过来的侍应生还未应下,便又听见站在金安妮身旁的男人说道:“不用了,就当买下金小姐的一点时间。”
听了这话的金安妮忽然咯咯轻笑,仿佛夜莺的啼鸣。
她这一小会儿的时间还挺贵。
“哎呀,差点忘了,季sir可是姓季呢。”说完,便又捂嘴笑了起来。
这句话成功让季嘉珂沉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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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跟随侍应生进了包间,刚一坐下,季嘉珂便先发制人:“金小姐,你的档案上有五年的空白,这五年里,你人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是空白?”
档案空白则意味着这五年内,她没有任何社会性活动,这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
“哎呀,一上来就问这么多问题,虽然季sir很想好好了解一下我,但也要一个一个问题来嘛。”低下头理了理裙摆,金安妮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如就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回答吧,那肯定还是在国内咯,不然出了国不就有出境记录了嘛!”
说话间,金安妮为季嘉珂倒了杯水,而后推至他面前。
“至于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记不清了,季sir也晓得,我童年凄惨,因此得了心理疾病。那五年我大概只记得是一直被关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所以可能就空白了吧。”
这回答模棱两可,甚至听起来像是戏言。
“那么,十年前那通由你亲自拨出的报警电话,还记得吗?”
季嘉珂坐姿端正,恍惚间金安妮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审讯室里。
只是听了他的话,金安妮面上露出迷惑的神情,“空白的那五年都不记得啦,怎么会记得十年前的事呢?”
“是么?”
季嘉珂面上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掏出折成卡片的手机,解锁后找到下午拷贝进手机里的音频,点击播放——
“救我……我想回家!求——”
稚嫩的嗓音微微颤抖着,像一个深陷噩梦中的孩童在声嘶力竭。
整段录音到此结束,像是被人刻意掐断。
季嘉珂抬眸望去,只见金安妮的神色从迷惑变得凝重,最后伸出双手捂住头,表情痛苦不堪。
“我真的不记得了……一点印象也没有。那几年我真的是在接受心理治疗,一直到14岁。后来我好了,我正常了就回学校继续读书了。”
季嘉珂不置可否,但他还有其他疑问。
“金小姐原本是临江区人,父母双亡,唯一的哥哥走失,那么——为什么会被月蝶收养?”
并且是直接越过了投送福利机构这一步。
这句话问住了金安妮,她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突然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往日里吊儿郎当的做派,胳膊肘轻置在座椅扶手上,单手撑着下巴,对季嘉珂说:“如果季sir能找到当年事情的真相,我一定会好好谢谢季sir的。奖励任选哦!”
说着,还附送了一个媚眼。
原本木着一张脸的季嘉珂忽然笑了,有别于刚来时的正严厉色,说出的话甚至还有些轻佻:“是么,金小姐这么美,过往经历又惹人怜爱。”顿了顿,探过身子直接挑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
“奖励任选吗?”嗤笑一声,“我都有些心动了呢。”
只有金安妮知道,他的笑意未达眼底,那双眼睛依然像是在审视一个罪犯。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金安妮任由男人捏住自己的下巴,倒是季嘉珂率先忍不住,果断收回自己的手,甚至两指来回摩挲着。
像是摸了什么脏东西。
金安妮瞧得直乐,嘴上依旧不饶人:“心动不如行动,安妮在月蝶人气很高的。”
深知今日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再呆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于是季嘉珂起身准备离开。
将人送到门口,金安妮笑容甜腻,整个人缠上季嘉珂的胳膊,攀附在他身上。
“欢迎季sir多来买买我的‘时间’,安妮一定优先陪您。”
季嘉珂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令人头晕目眩。
是少女在他耳旁吹气:“我会带季sir仔细领略月蝶每一层的风光,只要季sir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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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晚,时针再次指向数字7,门童小五又见着了昨晚的那位警官,立刻谄笑着迎上前。
干他们这行的不仅要记性好,还要用最快的速度摸清来人的底细。
要说这位也不是个普通的警官,而是来自赫赫有名的合天季家。
如果说京朝府是科技中心,那么合天府便是政治中心。
往上数去,季家祖宗最早经商,只是财往往被权压了一头,便靠从军混了点实绩,没多久又借由选举进了政界,到了这一辈已经算世代从政,尤其前年更是出了位府长——合天府府长。
而那位府长,正是季嘉珂的父亲。
在摸清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以后,小五自然是点头哈腰将人往里请,顺带问了一句是要点哪位姐儿。
季嘉珂皱了皱眉头,似是不习惯这样的措辞,但还是勉强回答:“金安妮。”
小五一愣,巧了不是。
“哎哟,真是不凑巧,金姐儿她今天刚好请了假。”小五赔了个不是,又接着问道:“不过还有另外一位金姐儿,您看行不行?”
沉思片刻,季嘉珂颔首,“也行,房间随意,但我想让她陪我在这里面散散步。”
金枝芝在接到内线电话时,先是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怎么会是警官?她没犯事吧?
再一听,人家原本是找的金安妮,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是金安妮犯的事,结果成了她去陪笑。
紧接着又听见这古怪的要求,金枝芝心里发慌——这到底是陷阱还是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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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样式精美的海棠玻璃门,金枝芝望向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的背影,内心直打鼓。
这是一间小房,适合两三人的聚会,但他却是只身前来。
“晚上好,密斯特季……”
话未说完,男人转过身来,只见他上身穿着一件黑白条纹样式的宽松衬衫,底下是一条浅米色直筒裤,脚踩一双纯黑色帆布鞋,这样过于休闲的打扮,在月蝶内极其少见。
俊秀的面容很是舒服耐看,虽然不像郁少那样惹眼,只能说各有千秋。
金枝芝在心里评价道。
“金小姐,还请你带我在月蝶内随意走走。”
金枝芝忙不迭地点头,做了个请的动作。
如果身边之人是金安妮这位金小姐,结果则堪称完美。
因为季嘉珂花了一天的时间也没搞明白,昨天临别前金安妮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翻出了当年月蝶这栋建筑在开工前向政|府报备的资料与设计说明,却没找到任何可疑点。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在这一块儿算相当聪明,自然听得出金安妮话里有话。
两人此时已经从顶楼开始,一层层散步下去。
全息蝴蝶泛着荧白色的光,耳边是溪水潺潺,仿若置身幻境。
直至一楼,除却每一层的包间无法进入,大厅与露台,甚至连小阳台两人都逛了个遍。
“月蝶内,每一层的风景有什么不同?”
沉默了一路的季嘉珂忽然开口,但问出来的问题却让金枝芝觉得莫名其妙。
忍受着有些酸胀的腿,金枝芝犹疑片刻,不确定道:“可能是层数越高,视野越广?能看到更美的平崎区?”
季嘉珂没有说话。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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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探寻那句话背后的意义,季嘉珂在往后的三天里都准时出现在月蝶。
但金安妮仿佛失踪了一般,再未出现过。
季嘉珂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按照他的推论,如果金安妮是十年前的被害者,而那通电话自月蝶内部拨出,那么金安妮极有可能再次成为受害者。
就在他即将按耐不住,想要申请搜查令时,他终于在第四天见到了那个消失几天的少女。
……
在房里等待金安妮时,季嘉珂双手负于身后,整个人陷入深思。
金安妮在他主动出击后消失,而又于四天后现身,这两个时间点极其关键。
于他而言,金安妮到底是被害人还是嫌疑人尚未定夺,那么——
金安妮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以相信?
就在他想得入神时,沉重的玻璃门一下被推开,接着是纤细的鞋跟叩击大理石地砖的清脆声响。
“哈啰,季sir,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
季嘉珂一转身,便看见金安妮巧笑倩兮的精致脸蛋。
“金小姐是在玩欲擒故纵?”
说这话时,男人神情冷淡,但从语气便知心情不佳。
金安妮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深陷皮质沙发中,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嗓音夹着几分委屈道:“季sir把安妮想得太坏了。这事儿安妮也不敢让其他贵客知道。”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但人却凑近季嘉珂,红艳艳的唇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天听完季sir给我听的东西,我的病情又加重了。”
季嘉珂忍住推开她的冲动,但有一点已经明确:
十年前必定发生了什么,并且就与月蝶有关。
季嘉珂侧目而视,面前的女人穿着斜领的长裙,粉紫色与裸橘色交叠,富有光泽的真丝面料分别在领子与裙摆处被制成了海浪的样式。
长发自然地垂在肩上,左边的鬓角上方别了一团花朵造型的发夹。
若是仔细看她的眼睛,会发现那双浅棕色的眸子烂漫天真,只是从眼尾延伸出来的眼线向上勾着,勾了所有来这男人的心。
“那我真是抱歉。”
不动声色地往侧边挪了挪,与金安妮离了些许身距,季嘉珂这才开口,只是语气里听不出歉意。
金安妮从他这讨了没趣,干脆俯身往玻璃酒杯里扔了两块冰,又倒了半杯酒,单手推至他面前。
这个动作与她倒给他第一杯水时分毫不差。
季嘉珂并不是来喝酒的,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亮晶晶的小嘴微张,金安妮一脸崇拜地看着季嘉珂。
“季sir好酒量。”
六十度的威士忌,他像在喝白开水。
随后金安妮弯了弯唇,“我知道季sir有很多疑问,那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闻言,男人挑了挑眉,问道:“什么交易?”
金安妮拿过只剩下冰块的酒杯,再次倒入半杯威士忌,随后将杯子递往自己嘴边。
虽然险些再次被关回“医院”里,但今天的确值得喝酒庆祝。
冰冷的酒液灌进口腔,似是感受不到烈酒灼烧喉咙,金安妮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季嘉珂。
“季sir为我多砸点钱,我也能说出季sir想知道的东西。如何?”
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